第二十一章 身世風波
這顧遠道本來是說服自己了,可越想著越覺得不放心。所以便想藉此機會來印證這葉離是否就是那個剋星。如果是,他就在求親這上面吃點虧,到時再暗中動手做了他便是。如果他不是,那也可以讓顧家藉此與葉家結成秦晉之好,如此一來,他顧家的地位便會更高一分。
這是個只賺不賠的買賣,他沒理由不做。
聽到顧遠道的求親,饒是季淵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這葉家明明有更好的結親人選,而他顧家千金年紀最小的也比葉離年長一歲,他完全可以選擇其他人,為何偏偏選中了葉離?
可季淵隨即也發現了一點。仔細看的話,那顧遠道的相貌竟意外地與葉離有著幾分相似。由此,他可以直接斷定這件事一定有鬼。而另外……在想到事情還存在的另外一種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可能后,季淵不由自主地又將葉離與記憶之中的那個人進行了對比。
對比之後,季淵竟意外地發現,葉離的五官,竟與她有著那麼多相似的地方。只是那人的長相稚嫩了許多,而葉離與她相比,五官基本上都長開了。不注意細看的話,是看不出來他們之間的相似點的。而他一直以來都以為她死了,所以才不會留心這些。
假設葉離真的與顧家有什麼關係的話,那便只有一種可能,葉離他是顧家的孩子。可據他所知,顧家最小的那個孩子就是從一出生起就被顧遠道丟進後院的第七子。那個孩子早年在她娘親死後就離開了顧家,至今顧家人也都以為她死了。而算來那孩子的年紀,正是十六歲,這也與葉離的年齡相同。
而那個孩子,便就是他的小七了。
除非顧遠道在外有私生子,若非如此,葉離他便極有可能是小七了!
雖然他知道這個想法很荒唐,但是,他寧願相信這個荒唐的想法!
顧遠道的求親很突然,突然到讓葉離頓生出了一種想要殺人滅口的衝動。不過葉離還是葉離,就算心裡有再大的怒氣,她還是生生地往肚裡咽。因為這時候,她決不能讓怒氣影響到她的理智。可袖下的手,卻因握得過力,連指尖都要陷到手心的肉里去了。
只見她臉色有些難看地走向了顧遠道所在的地方,朝老太爺拱手鞠了一躬,語氣沉穩道,「祖父,孫兒如今功業未成,還無成家之意。且孫兒前頭還有兩位兄長尚未成家,葉離又怎好登先?」
季淵看得出來葉離他是在強忍著怒氣。雖然他也看不過那顧遠道,但是這件事必須得由葉離自己親自去解決。而且以他這個「陌生人」的身份若是強行介入葉離的「私事」,不但對場面沒什麼幫助,反倒還會引起他的反感。所以,他便等他有需要了再出手吧。
葉老太爺的本意其實也是希望答應下這門親事的。不僅是因為他看中了顧家在洛陽的地位,還有就是,顧家的女兒也都不錯,不論娶了其中哪一個,對葉離也都是沒有壞處的。
可葉離也是他在這些年輕人中最看好的一個,所以心裡不由自主地也會偏向他一些,既然他這麼說了,那就……
「三兒說的倒是不錯,這大丈夫,還是應以國事為先。」
葉離正想拜謝,可又聽那顧遠道繼續道:「老太爺此言差矣。報國與娶親並無衝突,何況我顧家女兒也絕非是那種膚淺之流,想必對葉將軍只會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葉離冷笑,語氣平淡地回道,「顧家小姐自是優秀,可葉離皆尚未得見,若是娶來之後發現與顧老爺所描述的並不相符,那到時候,可教葉離上哪兒退貨去啊?」
「你……」顧遠道倒是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由讓眾人都發了笑。一時間,他的臉色是難看到不行。可顧遠道的道行並不淺,片刻之後,就聽顧遠道回道,「葉將軍何故在此潑我女兒髒水?我顧家女兒的品行眾人皆知,再說,顧某也不敢戲耍了葉家不是?」
好一個眾所皆知!
可又聽葉離繼續道,「可葉離聽聞顧家小姐年紀最小的都比葉離年長了一歲。您也知道,男人嘛,總喜歡那些年輕的。顧老爺難道不怕貴千金嫁過來在這兒受委屈了?」
眾人又是一頓嗤笑。敢情人家小將軍是嫌棄他顧家女兒的年紀大了。
季淵看著葉離在說那話時裝出的那一副痞子樣,在聽他說話的內容,也不由掩唇輕咳了聲。
雖說葉離這話乍聽覺得無禮,可人家是軍人,說話直白了點也是正常。
顧遠道只好忍下,繼續道,「將軍少年英傑,仰慕者自是不少。況且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哪一天將軍厭了,自可另行再納妾。想必小女這點容人之心還是有的。」
呵呵,這正面說不過她就來賣慘了。只聽葉離嘲諷道,「可葉離一生當有一個伴侶便足矣。所以葉離的另一半一定會是我一生摯愛之人,否則葉離寧可孤老一生。」
這句話是葉離用來搪塞顧遠道的說辭,實際上也沒含著多少的情感成分在裡邊兒。卻不想,這樣一句話,竟震撼了場上一眾的人。
這些已成家的人中,個個都三妻四妾,那些尚未成家的,基本上都已姬妾成群。什麼一生只求一人的話,在他們眼裡就如笑話一般。
季淵同樣被他的這番話所震撼到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教兩情相負么?
如果他真的是小七,那這一生,他有她一個便就足矣。
不等顧遠道接話,葉離又道,「且葉離心慕的另一半,必將與葉離一般,同為行伍出身。若非奇女子,葉離可看不上眼。」
葉離以為,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這顧遠道要是還有一點羞恥心,就不會再繼續糾纏下去了吧?可惜她低估了顧遠道的無恥程度。
「葉將軍這麼說,可是已有心儀人選了?若是有,可否說出來讓我們聽聽,那女子奇在哪裡?」顧遠道繼續道。
「就算現下沒有,可葉離的條件,顧家小姐看來都是不符合的。那麼,這樣的姻緣又有何幸福可言?想必,顧老爺也不想讓令愛受苦吧?何況葉離註定此生要與沙場為伴,若是不小心在戰場上出了個什麼意外的,那令愛怕是要未進門就要守活寡了吧?」葉離以退為進道。
「自古征戰沙場的將軍,不見得個個都娶軍娘子的?且顧某相信葉將軍定能與那衛青、霍光齊名,將軍又何須過早詛咒自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顧遠道不相信他會收拾不了這個後輩。
說到後面葉離都想罵粗了,不過她還是盡量保持住,道,「難道顧老爺真心想讓葉離給您難堪嗎?經葉離多番推脫,顧老爺還是想把令愛嫁與葉離,難道在顧老爺心裡,自己女兒的幸福也是可以用來做貨物買賣的?別說葉離已經表明如今不想背有姻親關係,而且就算葉離真的有娶親的心,那家人也絕對不會是姓顧的。
說實話也不怕得罪您,葉離生來就不喜歡姓顧之人,算命先生也說,姓顧的人家與我命里犯沖。要是不小心娶了個姓顧的,到時剋死葉離事小,要是不小心剋死了令愛,顧老爺恐怕還得要葉離償命。所以葉離再次奉勸顧老爺一句,要不想最後害人害己,還是少招惹葉離為妙。」
雖說這只是個她編的託詞,但是大部分都是事實。那最後的一句話,也是她的忠告。她一時間還不想對付顧家,要是真惹毛了她,她倒是不介意把這事兒先提上日程。
葉離的一番話倒是戳中了老太爺心裡的一件事。當年他也是因為家族聯姻,所以逼著讓他的大兒子成了親。可算命先生早就說過他與那家人的八字不合,硬要聯結在一起的話,結果肯定會出事。
他原先不信這個邪,硬是讓他們成了親。可是就在新婚的頭天晚上,新房就燃起了大火,而他最喜愛的那個大兒子,就和他媳婦兒被燒死在了新房裡。
知道當年那件事的人,在場的有不少。就算有人覺得荒唐,但是沒人敢站起來說這事兒不對。
所以葉離一番話之後,不僅堵住了顧遠道的嘴,也成功讓老太爺心裡的那桿秤完完全全地偏向了她這邊。畢竟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只見那老太爺有些暗自神傷地站了起來,對底下的顧遠道抱歉道,「遠道啊,既然三兒他都這麼說了,便就只能對不住你了。你要是還看得上眼的話,我葉家的好男兒還多的是。」
被葉離這一番話激了之後,顧遠道忽而就喪心病狂了起來,「葉將軍這般推辭,怕是因為葉將軍的身份有所不便接下顧某的親事吧。」如果說之前還有懷疑,那現在顧遠道已經是完全確定了葉離就是那個剋星。
他那一番話雖然是在故作託詞,可他在說這番話時,那眼裡的恨意便是止不住地往外現。他的話實則為託詞,另一層也是直接跟他把話挑明來說了。這讓他更確定了葉離就是那孽種!
其實這話本可不必明著說,可是顧遠道就是看不慣這剋星那一臉張狂的樣子。
「呵,顧老爺這話真是好笑。我葉離除去晉營少將軍之位,便就是這葉府的三公子。即便是庶出,我的身份也仍是尊貴。試問,我的身份有哪裡不對?」看來顧遠道這是狗急了要跳牆了。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他厲害呢,還是她更勝一籌。
「聽聞葉將軍幼年時與雙親失散,在外漂泊了六年之後才回到這葉府的,這可是事實?」顧遠道問。
「不錯。」葉離道。
「不巧的是,顧某的第七子也離家多年,至今生死未卜。今日得見葉將軍真顏,竟像極了我那第七子。所以顧某懷疑,葉將軍的身份恐怕並非葉家三子,而是我顧家第七子吧?」顧遠道在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讓葉離著實想往那上面揮一拳過去啊。
顧遠道的話讓場上的人感到驚詫不小。
這顧遠道年輕時雖然混了點,但這些年來在做事上倒是不曾出過什麼紕漏。就算是懷疑,也得等這宴會結束后再在私底下解決啊,怎麼就這麼沒眼地當著葉家一眾的面把話說得這麼死呢?
且不說葉離到底是不是葉家人,就算不是,他如今的那晉營少將軍的身份就擺在那兒呢。就算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顧家人,可誰又會冒著風險,膽敢說一句他的不是呢?何況,以葉家這樣的百年世家,就算知道事有不對,但沖著葉離如今的地位,就算他真的是個冒牌貨,只要他還說自己是葉家人,這葉家恐怕也是樂得接受這麼一個便宜孫子吧?
顧遠道應該不是那種糊塗人,怎麼就會想不到這層關係呢?
「不過人有相同物有相似罷了。顧老爺這番話要是沒什麼依據,可就不能亂說了。」葉離淡然笑道,絲毫不受他的影響。
「顧某向來不說毫無根據的事。犬子雖然離家多時,但顧某仍是記得他身上有一處特徵,若是讓顧某再見到的話,就算我兒面目全非,顧某也仍能一眼認出。」顧遠道信誓旦旦道。
「哦?那顧老爺可否告知諸位,您那第七子身上可有什麼特徵?」葉離倒是真不怕他說出什麼來,就連她手臂上的那塊月牙形胎記都給她燒掉了,他還有什麼可以證明她身份的?
「我兒左手手臂上有塊月牙形的胎記,葉將軍若是想要釋疑,便就請拉上袖子吧。」顧遠道已經確定無疑他就是那個剋星了,所以怎還會懼怕他耍什麼花招。
果然,他能用來證明她身份的,也只有這個了。
葉離不住地又冷笑了一聲。身為她生父,虧得他連她胎記的位置都能記錯,「顧老爺真確定那胎記就在令郎的左臂上?若是沒有,顧老爺又當如何?」
「若是沒有,顧某自向將軍賠罪。」顧遠道一副打死不回頭的樣子,讓葉離更是鄙夷了幾分。
「這可是你說的。」於是,葉離便在眾人地注視下,緩緩地拉起了左邊的袖子,結果那上面卻是光潔如玉,沒有一絲瑕疵。
不等顧遠道狡辯,她又拉起了右邊的袖子,指著上邊的那塊燒傷道,「葉家的人都知道,葉離自小調皮,所以再三歲的時候碰倒了祠堂的燭台,將右手手臂燒傷了,並且留下了一塊不小的疤,且當年就是憑著這塊疤,家人才將失散多年的我接回。如今葉離的身份也證明了並非令郎,顧老爺當下是否該給葉家人和葉離一個說法呢?」
或許是她與葉離有緣,所以當年才會在流亡的過程中認識他。亦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所以那葉離的手臂上也會出現這樣的燒傷。只是時間久了,就沒人記得那塊疤具體位置是在哪兒。而且他們倆的燒傷的位置也離得差不多,這樣就更不容易被人識破。
而經此一出,眾人心裡的秤砣也急劇地偏向了葉離這一邊。雖然他們也覺得這裡面有鬼,但是人家的左手手臂上確實是一點東西也沒有。而且看那葉離的反應,從剛開始表現的就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哪有一點害怕謊言被戳破的慌張?所以啊,恐怕這顧遠道這回真要栽在這兒了。
「就算如此,難道葉將軍的長相也是個巧合嗎?」顧遠道見此,實已慌亂了陣腳,可是卻還打死不鬆口道。
葉離見此,嘲諷一聲,隨即厲聲道,「這世界上的巧合的來由都是有淵源的。顧老爺難道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或許是顧老爺年輕時做下的冤孽太多,亦或是顧老爺對令郎所做的事有違天道,所以上蒼才讓葉離長了這張與令郎相似的臉來警示顧老爺,凡事不可做絕,否則會遭報應的!」
這顧遠道存的什麼心思,葉離可是清楚得很。他不就是看不慣她這樣一個早就該死絕了的人,如今還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蕩嗎?
葉離說這話時,其氣勢在顧遠道眼裡看來就真的像是一隻像是來要他命的厲鬼。或許真應了葉離的話,很快地,他便覺得腿軟而跌倒在地了。
顧家七子自小被囚禁虐待的事,在他們這些人之中已經算不得是什麼秘密了。而他們這些人中,大部分的,又有誰敢說比顧遠道好?他們這些富豪門閥,直到現在,手裡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鮮血。尤其到了晚年,他們更是迷信那些神鬼,深受道教那種天理循環的影響,所以就算葉離的說辭荒誕,他們也選擇盡數相信。
而站在一旁的季淵,在看見葉離手肘上的那塊燒傷后,整個人忽地就跟被雷劈到似的,整個人都蒙圈了。
就算葉家三少爺的手臂小時候被燒傷過,那也不可能巧到燒到與小七一樣的位置。他清楚的記得,小七當時的手臂臨近手肘的那塊地方有一塊月牙形胎記。可是後來在親身經歷了她爹,也就是顧遠道的殘忍后,她便絕望地在暗地裡將她手上那塊能夠聯結過去,代表她還是顧家人的那塊胎記,用炭火連著那一塊的皮膚,都給燒掉了。
等到事發之後,已經晚了。雖然他去求沈叔叔給他能治她燒傷的葯,但無奈小七她下手太狠,那傷都深到骨肉里去了。最後連沈叔叔的葯也不管用了,那道疤就一直留了下來。而那道疤的位置,正與葉離手臂上的那道疤的位置相差無二!
顧遠道相信鬼神,可他不信。若是到了這樣的地步,他還能將小七認錯,那他就真該自戳雙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