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謝家玉樹
等送走大夫后，阿陌看著沉默著的自家公子，問道：「公子，接下來該做什麼？」
「去把包裹里的瀝心散拿來吧。」這瀝心散原先也是只是放著以備不時之需的，這時候倒也算派上用場了。
「是。」
等阿陌拿著瀝心散過來了，他便用溫水將那粉末調開，喂葉離服下。
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他想起方才那大夫說的話。思慮再三后，他這才啟唇道：「葉將軍是女子的事情，不要透漏出去。」
雖然她的真實身份跟他沒什麼關係。但縱觀如今朝廷的局勢，瞞住她的女子身份總比揭穿她要好。
現下晉的朝堂仍是混亂不堪，內裡外戚把權，奸臣當道。對外又屢次戰敗，被人看盡了笑話。而葉離又算是其中一股清流，在朝上不受任何勢力操控，在抵禦外敵上又是屢立戰功。雖說她經常被朝里的那些大臣打壓，但是她在其中的價值是不可忽略的。而像她這樣的人，也正是朝廷所需要的。
「是。」阿陌看著他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他這是有自己的考量，於是就應下了。
……
服下了瀝心散后，葉離很快就醒了過來。
剛醒來的葉離，還是覺得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片刻之後才清明了過來。
「葉將軍，醒了？」
聞言，葉離不由地抬眼看向說話的那個人。
只見那人一襲皂衣，面容清貴雋雅。說話時嘴角輕揚，如畫的眉眼自帶一抹絕世超塵的韻味。
「三公子，幸會。」在看到眼前人時，葉離無疑是驚訝的。她倒沒想過，這個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謝家三公子謝安，竟然會在這兒。
而她之前也只在進宮述職的時候，在路上見過他一眼。至於交情嘛，還真沒有。
「想不到葉將軍竟識得謝某。」他潛居東山多年，一直以來也在四處遊歷。雖說他知道葉離，但也沒想到她也能認出他來。
「不算無知而已。」葉離客氣道。她復又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想起原先自己好像是倒在牛背上了。那她現在怎麼會在這裡？「對了，我怎麼會在這兒？」
「中午的時候，是阿陌在村道上看見你倒在牛背上。怕出事，便就將你帶到了這裡。」
「原來如此。」看來應該是那匹青牛馱著她回到這裡來的。
「雖說有些冒昧，但謝某想問的是，將軍為什麼會中了寒毒？」畢竟那種毒很罕見，而她此番來鄴城又是為了段王孫去的。如果她中毒跟石虎有關係的話，那事情就複雜了。
謝安的話，讓葉離一時間覺得有些詫異。
她中了寒毒？之前她只是被一隻小蟲子蟄了一口，這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嚴重？
可想著想著，她也就明白了。她原本身上就存在缺陷，怕就是因為這缺陷，才讓那蟲毒轉化成了寒毒吧。
「路上被燕人的暗器所傷，想來那暗器是塗了毒的。」她中毒的原因有些複雜，而且她還不能將自己身上的真實情況暴露出去。借著這次慕容恪等人半途劫走段王孫的事情，她便順口扯了這個謊。
「燕人？那段王孫……」原先在看見葉離單身一人的時候，他也覺得奇怪。聽她這麼說，事情倒是不難理解了。
「如你所想，被燕人劫走了。」說著，她沒忍住，掩唇輕咳了一聲。
「那將軍可想好後路了？」葉離原先就有罪在身，此番來鄴城救段王孫也是為了將功折罪。可眼下段王孫已被人劫走，那她此番回去，定要面臨各種刁難她的問題了。
葉離沉吟片刻，道：「有勞三公子掛心，該何去何從，葉離自有定論。」
「那便再好不過了。」謝安看著她忽而變得有些肅穆，便就換了一個話題：「明日我等便要返回建康，不知將軍能否賞臉與謝某同行呢？」
雖說她身上的寒毒被暫時壓制住了，但還是要儘快把她送回建康給孟暘救治才行。雖說他與她沒什麼交情，但眼下晉還需要葉離，她還不能出事。
葉離雖急著回建康，但眼下自己身上還存在著隱患，若是獨自上路的話，萬一到時再昏過去，她可不敢保證還能遇到第二個謝安。
雖說謝安的話里水分有點多，但人家既然沒開口點破，她也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
「也好。」葉離微微頷首，答應了他。
……
商量好后，三人便在這村裡尋了家客棧，作了一番休整后，第二天天一亮，他們便打算啟程了。
昨晚，阿陌聽著謝安的吩咐，又去給葉離尋了一匹馬來。可謝安等她出後邊的馬廄里出來時，見她還是牽著昨天的那頭青牛。
「葉將軍，你這是？」謝安看著她，有些不解的問道。
「它好歹也救了我一命，我不能把它丟下。」面對謝安的疑惑，葉離笑著解釋道。
這青牛挺有靈性的，像是能聽得懂葉離說的話似地，等她話音落下，它便用它那碩大的腦袋蹭了蹭葉離的手臂。
見著這場景，謝安不由自主地輕笑了一聲，道：「萬物皆有靈性。如此，我們便上路吧。」
語畢，他便翻身上馬，然後雙腿夾緊馬肚，扯著手裡的韁繩，往前邊走去。
雖說這青牛不能像馬一樣肆意奔騰，但是行進的速度也不比馬兒慢。所以就算葉離是騎著牛趕路，也絲毫不影響整體的趕路速度。
接連趕了四天的路后，三人才終於抵達建康城。
行至城門下，謝安便勒住了胯下的馬兒。他看了一眼城門上刻著的「建康城」三個大字，神情微微有些變化。
「葉將軍，你我就此作別吧。」他轉頭看了眼葉離，向她拱了拱手，語氣微淡道。
葉離身上的毒暫時還不會發作，而今已回到了建康，她應該就能夠自行去找孟暘了。
葉離也知謝安為何不順便進城的原因。見他開口，她也只好應道：「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謝安頷首作答，隨後便和阿陌一起，策馬離開了這裡。
目送著謝安主僕二人離開之後，葉離便調轉牛頭進了城。
離開建康不過才半個多月，可等她重新再踏上這裡的時候，心裡頭莫名又湧起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繁榮的朱雀大街上，人們還是與往常一樣。遊人如織，叫賣聲起起伏伏。小孩在街邊追鬧著，不一會兒在某個拐角又傳來一聲孩童的啼哭聲。
來自外地的商旅帶著行囊在人群中穿梭，城內的富家公子則招搖地騎著高額大馬在街上橫衝直撞。
城中的人，城內的事，還是一如既往的行進著。
而身於其中的她，不僅未卜的前途而感到困惑，更為自己身上的不知何時會再次發作的毒而感到無措。
本來預計好的時間，如今已經超出了大半。而且在離開之前，她還把孟暘給氣走了，以他的個性，沒個一年半載的是不會回來了。
所以眼下她也只能祈求自己的身體能夠撐久點，只要等她把相關的事情處理乾淨了就好。
想著想著，葉離又禁不住地長嘆了一聲。
等將情緒收拾完后，她這才騎著牛朝著晉宮走去。
她本打算到宮裡向成帝請罪的，可是剛等她抵達宮門，便見一隊禁衛軍拿著兵器向她逼近。很快地，他們便將她圍了起來。
「你們這是？」看著眼前這陣勢，葉離心裡頓時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預感。
隨著她的問題落下，那些圍著她的禁衛軍忽而放開了一道口子。隨即，便有一身著盔甲的中年男子從那個口子里走了進來。
「葉將軍，韓某在這兒恭候多日了。」
段王孫被劫走的消息在早些時候就不脛而走了。而成帝料定葉離一定會趕回來複命的，所以便讓韓琦帶著一眾禁衛軍在宮門處守著，目的就是為了能在第一時間將葉離抓捕歸案。
看見韓琦的時候，葉離自知此次是在劫難逃了。
於是乎，她便有些認命地從牛背上下來。
見她沒有反抗的意思，韓琦便示意手下人將她綁了。
葉離配合著他們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在那些人即將要將她押進宮之前，向韓琦請求道：「韓統領，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說吧。」
「能幫我把這頭青牛找個地方安置好嗎？只要別把它交給屠夫就成。」雖說她這請求聽上去有些荒唐，但是這頭牛對她有恩，她也不能放著不管它。
聞言，韓琦的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下。
他該說這葉將軍是善良呢？還是該說他有病？這都什麼時候了，他該擔心的是他自己的安危吧？
「好吧。」這請求雖然離譜，但卻不過分。他就沖著平日里和他的那點交情，順手幫幫忙吧。
「多謝。」見他答應后，葉離這才放心地隨著押著她的那些禁衛軍進宮了。
現在已過了早朝的時間，所以此番進宮她也能夠避免和那些大臣們正面相撞。
早前她信誓旦旦地向成帝請命，想要藉此翻身。結果翻身不成，反倒讓自己再次陷入了更為窘迫的處境。
而那些等著看她笑話的大臣，現在估計都該笑翻肚皮了吧？
雖說那些人是怎樣的反應，於她來說根本無關痛癢。但一想到要被那些她素來不放在眼裡的老傢伙取笑，她就覺得很不爽。
可眼下，她幾次三番在慕容恪手下失利的事已成了不爭的事實。就算她沒法兒接受，也不能對眼前的局面起到半分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