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亂世生存
從牢房裡出來后,無顏也沒回房,只是莫名地感到有些煩躁。於是他便去了寨中一塊山頭,想著去吹吹夜風讓自己冷靜一下。
天邊那輪殘月隱在遠處的山間,微微地散出疏淡的冷光。無顏所站著的那塊山頭,下面緊鄰著的是一塊深淵。夜風時不時從底下吹來,和著這夜裡的冷意,倒是將無顏胸腔里涌動的浮躁吹散了不少。
無顏佇立良久,然後才轉身照著來時的路回去。
接下來的日子裡,慕容恪的一日三餐,餐餐都是由無顏送去。
倒不是因為無顏有多樂意當這份差,只是閑著無聊,想去給慕容恪添點堵,消磨一下白日里閑著的時光而已。
「喂,我說,你父王真不會是想要拿你當祭品吧?」無顏靠著牢壁,坐在慕容恪的對面,說著,還給他倒了杯茶。
聞言,慕容恪嘴角微抽。不過因為這幾日的相處,對於無顏的說話方式他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雖然經常還是免不了被損,但是至少現在他已經可以做到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了。
「本王早就說了,如果你們押著本王只是為了威脅本王的父王,那你們大可不必。」慕容恪像是早就看淡了一般,有些無所謂道。
無顏看了他一眼,輕嗤道:「殿下倒還真看得起自己。」
「如果不是這樣,你們押著本王,卻不急於對本王進行處置,這是為了什麼?」慕容恪劍眉一挑,問道。
原先他是以為這些人扣押他是為了報復,可是連日來的種種跡象表明,這群山賊怕是在進行著一項更大的計劃。雖然不知這些山賊的確切目的到底為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想以他作為突破口,從而對燕軍方面做些什麼。
「殿下既然如此蕙質蘭心,就繼續猜唄,沒準兒還能猜出些什麼呢。」說著,無顏看了眼窗外的天空,轉頭問慕容恪,「被關了這麼久,想出去走走嗎?」
無顏的話對慕容恪來說有些始料未及,他挑眉,反問道:「不怕本王趁機逃走?」
聞言,無顏目帶嘲意地掃了一眼慕容恪:「你沒那個能耐。」
「你……」慕容恪咬牙。這傢伙就是仗著他手裡的銀針才這樣站著說話不腰疼!
「要出去就別磨嘰了,可別等我反悔。」無顏再次無視了他的惱意。
在這牢里待了這麼多天,難得有個出去透透氣的機會,慕容恪自然是不想錯過。雖然心底有些不服氣,但最後還是隨著無顏出了牢房。
讓慕容恪感到驚訝的是,這一路上,沿途碰到的人,在看到他時,竟然都面不改色。而且有些還當他是來客一般,跟他打招呼的也不在少數。
「他們,難道也跟你一樣,不怕本王逃走?」
無顏瞥了他一眼,語氣仍是不咸不淡,道:「他們都跟我一樣,知道殿下沒那個能耐,所以才這般放心。」
其實在這兒之前,他早就向眾兄弟們事先打過招呼了。
「……」慕容恪真覺得,還是閉上嘴走自己的路吧,難得這寨中的景緻不錯,他可不想因無顏的話而壞了心情。
一路走來,所見所感,倒是讓慕容恪對這個寨子改觀了不少。
現在正值春耕時節,這一路上,倒是見到不少寨中的山賊挽著褲腿,拉著黃牛在田裡犁耕。寨中像是住著不少家庭,因為在路上走的時候,見到的除了青壯的男子,還有一些婦孺老人在旁做著一些雜物。一些空地上,甚至還有三五成群的孩童,拿著紙鳶在競相追逐著。明明是一個土匪窩,卻偏偏有著外界所沒有的平和安寧感。
見慕容恪一路走來也不出聲,無顏抬眼,正好看到他此時正望著遠處的那幾個趁著東風放紙鳶的孩童。看到他眼裡的那份動容,無顏倒是難得地沒出口去擠兌他。
最後,無顏和慕容恪兩人在一塊臨淵的山頭停住腳步。
「殿下這一路走來,可有何感想?」無顏眺望了一眼遠方,偏頭看向慕容恪,問道。
「感慨談不上,只不過本王倒有幾個疑問。」慕容恪倒是沒順著無顏挖的坑往下說。他知道,若是真把自己所想的當成感慨說出來,估計這傢伙會找他話里的茬找到明天。
「殿下請問便是。」
「其實,你們完全可以憑自己的本領掙口飽飯,為何要落草為寇,過這刀尖舔血的生活?」
無顏目視前方,有些好笑得反問道:「殿下原本可在棘城裡當個無憂無慮的太平王爺,卻硬要披上一身戎裝投身戰場,這又是為了什麼?」
慕容恪自是知道他為何發問。可沒等他答話,就只聽無顏繼續問道:「又試問,慕容皝本可享著晉朝所給優遇安居一方,可為何仍舊不滿於現狀,為了他的野心而不擇手段濫殺無辜?」
無顏像是控訴般地對著慕容恪發問,於此時,雙眸竟染上了一絲淺淡的恨意。
慕容恪被問住了,當目光觸及無顏雙眸中的恨意后,不覺啞然。恍惚間,他像是透過這雙眸看到了一位故人。
不出一會兒,無顏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於是忙不迭地收斂起外泄的情緒,見慕容恪遲遲不作答,便輕扯唇角,諷道:「說白了,大家都是為了在這亂世中求生存而已。所以,殿下還是少用那種悲天憫人的眼光來看待我們了。」
無顏一番話,說得慕容恪無言良久。良久之後,他忽而笑開,隨之自嘲道:「看來他是說對了,本王這性子確實是遭人煩。」
無顏也沒接他的話,仍目視著前方。慕容恪口中的「他」是誰,他再清楚不過。
慕容恪偏頭看了眼無顏,只見他雙眸沉靜地看著遠方,一時間,也找不到話來打破這場上沉默的氣氛。
兩人就這樣靜默著,也沒注意到後邊有人正往這兒跑來。
「三當家!」
聽到有人叫,無顏於是轉過身去。只見一個面生的傢伙正朝他這兒跑來,看他身上穿的衣物,卻是寨中的人無二。
「你是?」
眼前人長相清俊,膚色偏白,乍一看去到有些不像他們這些常年在風吹雨淋下的土匪該有的樣子。不過從他身上透出的氣息,竟讓他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
無顏仔細再端詳了他一會兒,但還是記不得在哪裡見過他。寨中的兄弟少說也有千把人,無顏雖說不一定能盡數叫出名字來,但至少都記得他們的長相。而這個面孔是他從來沒見到過的。
寨里有新面孔並不奇怪,只是穿雲寨自去年起就不對外招人入伙了,所以,無顏只是奇怪這人是打哪兒來的而已。
「回三當家,小的二虎,是二狗的遠房親戚。」那自稱是二虎的人直視著無顏審視的目光,憨憨笑道。
「有事?」無顏見他的反應並無不妥,隨即也就收回了目光。
「回三當家的,是二當家讓小的來找您的。」
無顏這才想起,昨兒個他託了莫非幫他辦點事,想必是現在有答覆了。
「知道了。」語畢,無顏重又看了眼二虎,眼珠稍轉,便朝他吩咐道:「那就勞你將郡王爺帶回去了。」
「是。」
……
見著無顏走遠了,二虎鬆了口氣,面上瞬間換了一副表情,轉而面色嚴肅地朝著慕容恪單膝跪下,「卑職拜見殿下。」
慕容恪從剛才見到「二虎」后就默不出聲,原想以無顏那般多疑的性子決不會這麼輕易地被糊弄,誰想他竟如此放心地將他丟給一個生人就離開了。想來,他是對自己太過有信心了。
「你此番上這兒來,莫不是父王有吩咐?」
這人名為常棣,是慕容皝的近身侍衛。平素里慕容皝有要事交待就會讓他轉告。
聞言,常棣從衣袖中掏出一封信件,然後將信遞給慕容恪,「王上吩咐的,都在這封信里了。」
「好,」慕容恪將信收好,看了眼四周后將目光收回,道:「帶本王回牢里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