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樓毀人亡•一念差

第一百三十九章 樓毀人亡•一念差

趙攸憐直直地望著轟然坍塌的小樓,怔在了原地。隨著木樓坍塌,一塊塊燒紅了的木炭在重壓之下四面迸濺,驚得人群聲聲尖叫四散而逃。

耶律斜軫忽然大步擋在女子身前,用力將她往後一推,飛濺而出的火塊盡數打在了他的背上。

趙攸憐練了多年的輕功,在他一推之下竟沒站住腳,踉蹌了兩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目光仍死死地望著客棧三樓的方向,而此時,那一處視野中只剩下一輪皓月和無盡的夜空。

耶律斜軫強忍住背上的灼傷上前將她扶起來,只見她緩緩地低頭平視地面上火燒火燎的一片狼藉,口中喃喃著:「塌了……塌了……」

「這樓是木頭蓋的,火將大梁燒得脆了,支持不住上頭的重量自然就塌了。」

趙攸憐沒有聽見他在說甚麼,哆嗦著推開了他的手,忽然朝那一片火光跑去。耶律斜軫急忙拉住她:「你做甚麼!」

女子眼眶中的淚幾乎是在被拉住的瞬間就落了下來,她使出全身力氣掙扎著,口中破碎的話幾近哀求:「他沒有逃出來……卿硯還在裡面……我要去救他,蕭大哥,求你讓我救他……救救他……」

「胡鬧!」耶律斜軫緊緊地鉗住她的雙臂,絲毫不肯放鬆,「你給我聽清楚了!就是林兄弟沒能逃出來,如今樓塌了,他也活不了了,你就算去了也是枉然!聽懂了嗎!」

「不會的!不會的!」趙攸憐彷彿被他的話燙到了一般滿面淚光地尖叫起來,愈發奮力地掙扎著,「他還活著,他不會死的!我要去救他!你放開我!我要去救他……」

耶律斜軫知她此時心志已亂,而他又不會中原武林的那些點穴之法,只得將她死死地箍在懷中,任她拳打腳踢也不肯鬆手,直到街坊齊心,將已經燒得沒有甚麼可燒的火勢給徹底滅下,他才緩緩鬆開了手臂。

趙攸憐掙扎得沒了力氣,倉促地向黑黢黢的廢墟邁了一步,便腳跟發軟跪到了地上。耶律斜軫想去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了。

她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朝廢墟爬去,她的世界里彷彿只剩下了那一堆毫無生氣的狼藉。她跪在燒成炭的木料上,發狠了似的搬開一段段焦木、刨開一團團分辨不清的穢物,尖銳的木刺土礫劃破了她的手指,餘溫未褪的火料燙傷了她的掌心。可是她好似感覺不到痛楚一般,只是拼了命地挖著,挖著。

現場有幾具焦屍,被燒得面目全非完全辨認不清身份,甚至有一具被屋樑砸中身首分離。在眾人的幫助下,她將每一具焦屍都拖了出來,將那些黑乎乎的屍體一一辨認過,喃喃自語著:「不是他……不是他……」

耶律斜軫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辨別出那些焦屍的。這些屍體中未必沒有林卿硯,可能是她沒有辨認出來,或者是認出來了卻不肯相信。

這時,使團和親兵的人找了一圈沒找到他們的大人,開始意識到事情不妙,也顧不得那許多,直接將人分成兩撥,一撥人當街邊喊邊找起來,另一撥人則衝進了散著餘溫的廢墟中,奮力地挖了起來。呼喊聲與掘土聲交相輝映,教人心慌意亂。

一條街后的高樓上,一道身影背對著月光冷冷地遠觀著這一切,負在身後的拳緩緩收緊。一黑衣人匆匆登上高樓,跪在他身後稟道:「大人,都燒乾凈了。降約毀於大火之中,這下王爺可以放心了。」

他轉過身,月光照在他的面龐上——張奉洵。

「林卿硯如何了?」

「我們派了三名風衛進去纏住他,更用上了赤磷粉,他必死無疑。這些人再怎麼找也只能找到他的屍體!」

張奉洵回身望向不遠處地上大火留下的廢墟,他眯了眯眼,看清了跪在灰燼之中、雙手挖得鮮血淋漓的女人,他緩緩地勾起嘴角,那一抹笑容陰鷙而冷酷:

「芊兒,我把你二哥送下去陪你了,你歡喜嗎?」

趙攸憐還在不遺餘力地挖著,她雙目發直、眼眶充血,神智中僅剩下的最後一絲清明支撐著她不斷地挖下去。耶律斜軫實在看不過眼,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迫使她站了起來:「夠了!」

女子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雙眼只是盯著腳邊那一截焦木,掙扎著手臂想要跪下去將它搬開。

「你給我醒醒!」耶律斜軫搖晃著她的肩膀,「沒用的!沒用的!你在這裡找出來的只能死人!聽清楚了嗎,林卿硯已經死了!」

他這話嚷得大聲,一旁的使團兵士無不聽了個一清二楚。他們一直不知道這個姑娘在廢墟裡面想要找到甚麼,只道她有親人在客棧里做夥計,如今聽這後來的男人道出林大人的名諱——等等,這男人的背影很是有些眼熟……

一時間,周遭的兵士都沉浸在大人身故的悲哀之中,只有與少數幾個小兵還在盡職盡責地撥開人群尋找著:「林大人!林大人!林大人……」

「別喊了,我在這。」

眾人循聲回頭,只見沉寂的夜色中,一個如墨一般漆黑的身影緩步走來,他白凈的麵皮上沒有一絲狼狽,嘴角帶著輕飄飄的笑意,彷彿踏青歸來,又似午夢初醒。

眾兵士看看劫后的廢墟,又看看翩若謫仙的男子,愣了愣,想了想,這才接二連三地跪倒在了地上:「林大人——」

在跪了一片的兵士中,在街坊鄰里驚奇的目光下,趙攸憐如一隻離弦的箭一般向林卿硯跑了過去,頃刻間便到了他的面前,一頭撞進了他的懷中。

不重要了,甚麼避人耳目,甚麼暗中相隨,她都顧不得了。她只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沒有死,他還活著,她就要永遠留在他身邊,一步也不離開!

趙攸憐猛地撞進林卿硯懷中的時候,聽見他胸腔之中發出一聲極輕的悶哼,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他漆黑的外衣中透出來,她心頭一慌,在想他是不是受傷了的時候,他卻更用力地把她抱緊了,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中。

「大人……」眾兵士見一個身影飛快地朝他們大人襲去,立時警覺地拔出兵刃衝上前相護,再定睛一看,卻見大人已經和那個女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饒是他們再沒有眼力見,也知道這種時候是萬萬不能上去打擾的!

直到趙攸憐的眼淚哭濕了林卿硯胸前的大片衣襟,她才從大悲大喜的衝擊中緩過神來,氣呼呼地推開林卿硯:「你跑哪裡去了,嚇死我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是我的錯,等會和你好好解釋,好不好、?別哭了……」

林卿硯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痕,看著她滿是傷口和水泡的縴手、灰頭土臉的可憐模樣,他心疼的無以復加,只是礙於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只得單手將她攬在懷裡,朝眾兵士道:「客棧失火,可有傷亡?」

「回大人,我們已經清點過人員,在三樓值守的兩位弟兄沒能逃出來,另有四人重傷,已經送去醫館了。」

林卿硯點點頭:「諸位兄弟忙活了半夜也都累了,另找一處客舍暫歇罷。」

「屬下馬上去辦!」

林卿硯摟了摟懷中的女子,溫聲安慰道:「沒事了,很快就好了。」

他視線偏轉,似有若無地看向一條街后的高樓上的窗檯,瞳孔緩緩縮緊……

林卿硯被趙攸憐拉進附近客舍的廂房的時候,已經過了五更天。林卿硯命人請來了幾位郎中,為輕傷的兵士包紮治傷。他一眼便瞧出耶律斜軫也受了外傷,便先找了個大夫為他醫治。林卿硯本想讓趙攸憐稍等一等,也請大夫幫她處理一下手上的傷口,哪知道她就是牛一樣的脾氣倔得很,非得拉著他進屋去。

「我說會和你解釋的就不會賴,你這麼心急做甚麼,先讓大夫看看你的傷啊……」林卿硯被她用手背摁著坐在了廂房的床腳,還在叨叨地念著。

趙攸憐低頭在他身上嗅了嗅,更加確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你受傷了為甚麼不讓先讓大夫醫治?」

林卿硯皺了皺眉,知道瞞不住她了,只得壓低聲音道:「別說出去。只是一點小傷,我自己上些葯就行了,不用勞煩大夫。經過這一場大火已經是人人自危,再讓他們知道我受了傷,這金陵還回不回了?」

趙攸憐又氣又急,偏生又沒法反駁他的話,只得忿忿地一跺腳,扭頭朝屋外走去。

「你去哪?」

「我去拿葯,」女子回頭瞪了他一眼,「塗我自己的手!」

燒傷葯、金瘡葯、紗布、繃帶,趙攸憐把各種藥品林林總總地拿了一籃子,丟給了林卿硯,「自己抹!」

林卿硯抱著籃子賠笑道:「是是是,為夫遵命!誒,這個瓶子怎麼開不起來,你過來看看?」

她疑惑地走上前,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手裡的藥瓶子,右手手腕反被他捉住了,「你幹甚麼?」

林卿硯將她的手掌翻過來,燭光下,掌心血肉模糊的皮膚上赫然躺著一道道橫溝豎壑的划傷,觸目驚心。雖然已經用清水洗過了,傷口中還是附著有許多棕黑色的沙粒。

他皺了皺眉頭,將女子拉到床邊坐下,伸手取過籃中的藥瓶,「是你說的,拿來了葯,先抹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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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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