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結
可惜,儒門舊派還沒來得及對激進派採取措施,那些受害者們就已經情緒爆發,將憤怒澆在了姬雲霓的「庇護者」身上。
道德綁架最是卑劣可恥,因為他們是站在自己的道德制高點上強制要求別人體諒與放下,可這一切又是憑什麼呢?憑什麼要原諒作惡者,讓受害者退一步海闊天空?
葉滄瀾就是在這個時候步出了藏劍山莊,一人一劍用行動告訴眾人,人命在他眼中向來不值一文,哪怕再多的人為姬雲霓說情,他也會將庇護者們斬殺乾淨,這使得那些本就被「大義」之名搞得掣肘而窩火不已的人痛快舒暢,也止了一場可能會進一步蔓延的紛爭。
十萬人,不過一日一夜而已。
「汝瘋了,汝真的瘋了……」太史侯看著血案發生卻阻止不了,目光獃滯,雙唇毫無血色,甚至身體都在隱隱發抖,「儒門不會放過汝的,三教不會放過汝的,汝這是自尋死路。」
兇殘如斯!恐怖如斯!
北武林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漫山遍野的屍體引來無數禿鷲,這是它們的饕餮盛宴,卻是人間最冷酷無情的殺劫。
甩了一下手中輕劍沾染的血,葉滄瀾眯了眯眼睛,似是對太史侯這句話分外不解,側頭反問:「難道汝想更多的人去死?孤將剩下的人一併解決也不是不可以。」
太史侯震驚地看著他,莫不是他還想斬草除根,將剩下的數十萬人也全殺了?殺瘋了吧!
「若是一開始你們讓孤殺了姬雲霓,就算當時心魔釋放,但孤會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找到並壓制他,遠到不了現在苦境各處都在廝殺的情況,受災區也只會限於一處,最多死個十數萬人。」
「如今心魔魔染影響太久、範圍太廣,或直接或間接死在魔染上的人早已超過百萬,如今更又有數十萬人因為自家性命安危而要求放過施惡者,你們是想姬雲霓有機會再惹出更多的事端?」
收劍入鞘,看了看不遠處逃得生天驚恐非常的普通百姓,葉滄瀾更是笑出了聲:「果然還是直接的死亡更具威脅性。這剩餘的百姓真正魔染的人其實只有三四萬,而且都是輕微的,可孤這般解釋他們卻不會聽,甚至還會以為孤騙他們。」
「正好,殺雞儆猴,砍死幾萬人,陪葬幾萬人,用足夠的血腥令他們恐懼,也讓他們知道從前用順的道德綁架這會兒沒用了,這才不會天真地以為『法不責眾』,不敢再包庇姬雲霓等人,甚至不敢再將其他人的痛苦不當回事兒,真是一舉數得、一勞永逸啊。」
「況且,看到孤這般不顧一切,汝覺得現在儒門舊派的那麼多門派世家,又有幾個還會繼續堅定不移地庇護姬雲霓?」
太史侯沉默了數刻,最後艱難地回道:「汝這是想要將舊派一網打盡?」有了分歧,那儒門保守派的實力就不會團結,各個擊破更加輕鬆。
「有一句老話說的好啊,『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葉滄瀾笑得半絲陰霾都沒有,甚至還有心情向太史侯解釋,「需知這殺戮只要用的好,作用還是蠻大的,順便還將七秀坊的血仇也報了。汝該感謝孤,讓你們不沾血腥就報了仇。」
「足夠的殺戮與恐懼才會讓這群已經陷在殺劫中的人清醒過來,明白昔日的和平有多麼的美好與珍貴,不是嗎?」
正如葉滄瀾所說的那樣,在如此具有恐嚇意味的舉措面前,保守派中果然許多門派世家態度曖昧了起來,甚至有人勸顏家交出姬雲霓,省得招來葉滄瀾這個煞星。
葉滄瀾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從最弱的保守派勢力開始登門拜訪,依次詢問姬雲霓在何處。
他知道姬雲霓不在這裡,畢竟仇殺列表中的名字還在呢,就算姬雲霓退隊了又如何?
然後,借口包庇,直接翻臉滅了他們滿門。料想他們滅七秀坊滿門的時候從未想過這種事情也會落在他們自己的身上,真是報應不爽。
心存僥倖,甚至自負自傲的保守派太多了,他需要徹底打滅他們的傲氣。
一家接著一家,根本沒有能稍稍阻止葉滄瀾腳步的勢力,保守派頓時惶恐了。
顏家族老本以為可以憑藉保守派各家實力合力壓制葉滄瀾,卻是沒想到這位曾經的魔族皇者可以如此兇悍,直接拿小勢力最先開刀,一往無前與殺伐果斷的氣勢直接震懾得其他勢力畏首畏尾,聯手合作更是無從談起。
保守派居然畏懼了,並不想合力抗敵,只想快點拋出姬雲霓這個燙手山芋。
說到底,儒門舊派都是以自家的利益為先,怎麼可能會為了別人而甘心放棄所以,圖為人做嫁衣?從前的合作不過有利可圖且有共同敵人罷了,而如今,這個臨時產生的「敵人」是可以輕易沒有的,何必再浪費人力?
不過十天,滅了十數個門派勢力,並不真正齊心的保守派不得不低下了頭,趕緊拋出還未來得及利用的姬雲霓,只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個災星,卻是沒想過這個災星就是他們自己先招惹的。
再也沒了庇護,姬雲霓倉惶不堪,不得不四處逃竄。葉滄瀾追殺在後,卻是有一會兒沒一會兒地追逐,彷彿貓戲耗子一般。
冷眼看著姬雲霓求遍了所有可能庇護她的保守派勢力,看著她從希望一步步走到絕望,葉滄瀾眼中的冰冷終於逸散開來,而太史侯則更加痛恨這個女子。
這麼多的儒門勢力,姬雲霓知道自己這麼求救暴露了多少儒門舊派勢力插手到了七秀坊滅門事件中來嗎?
看了一眼身旁氣質愈發冰冷的葉滄瀾,太史侯心中感嘆,果然,自尋死路的人誰也拉不住。
在一處峽谷中,姬雲霓終於被堵住了,她也明白了自己這一路的逃亡不過是葉滄瀾的戲弄。
「為了殺我,用十萬無辜百姓陪葬,恐嚇保守派不再庇護於我,你可真是狠的下心。」冷冷一笑,姬雲霓捋了一下鬢邊微亂的長發,姿態優雅,令人賞心悅目,「說好的翩翩世家子呢?就是你這樣冷酷無情的殺人狂魔?」
「汝錯了,這些人本就該死。」葉滄瀾將重劍弱水插在一邊,甩了甩手臂,然後抽出了西天聆雪指著姬雲霓,「汝以為如今苦境的紛爭戰亂是因為什麼?」
「被心魔誘惑,是他們自己心智不堅,與我何干。」不屑一睨,姬雲霓也抽出了自己的長劍。即使自己的身體因為葉滄瀾曾經的酷刑而不由自主地恐懼顫抖,但她此時並不想束手就戮。
「心魔不過是放大了他們內心的惡念罷了,而且我也已經解除了心魔的魔氣影響,再繼續釋放惡意就是他們自己的行為了。」姬雲霓不甘心就這麼背鍋,見太史侯也在就解釋了一下,希望他能再救上一救。
「可這一切還是汝放出的!源頭在汝!」太史侯憤恨地盯著姬雲霓,雙手攥緊,不能明白為何這個女子到了現在還可以這麼振振有詞地覺得她自己很無辜,甚至還有功勞,「想要功過相抵,汝又哪來的功!罪都是汝自己造的!」
「心中的惡魔一旦被釋放,想再收回就不可能了。而想強制性地令惡魔退縮,只有以更恐怖的威脅才可以辦到。」葉滄瀾太明白人的卑劣性,壓製得辦法不過是「以惡制惡」罷了,「不用死亡的恐懼威脅,哪裡能讓這些百姓明白生命的美好?所以,這些人的死亡是必然,為的就是嚇住剩下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姬雲霓沉默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夠視人命如草芥,沒想到葉滄瀾可以做的比自己更加無情,手段也更加殘酷直白,頓時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如今看來,比狠,自己還真的比不過葉滄瀾。
左右環視了一圈,沒看到另一道身影,姬雲霓頓時就譏誚地笑了:「流照君呢?你將他藏在了哪裡?還是說你又將他保護了起來,獨自一人承擔一切?」
「明明流照君也有能力驅散魔氣不是嗎?他的吞日月和鎮山河可比我的跳珠撼玉有效多了,還是出了名的群驅,你故意將他藏了起來。」
這時候太史侯忍不住瞥向葉滄瀾,他還真不知道原來流照君也有這個能力,而且那個道長可比葉滄瀾好說話多了,到時候曉以大義肯定就會幫忙,也用不著留下姬雲霓這個禍害,讓葉滄瀾走到今日這一步。
「是啊,若是汝早日發現流照君被孤藏了起來,也就會早點發現這是個局了。」葉滄瀾半眯了一下眼睛,不屑的目光落在姬雲霓鐵青的臉上,「不,就憑汝的智商,當時也肯定發現不了。羨慕嗎?這個待遇汝從前也有的。」
「狗東西!」捏著長劍的手氣得微微顫抖,劍格處的光芒閃爍不定,姬雲霓盯著葉滄瀾,咬牙切齒,「你用如此大的代價算計我,我看你是瘋了,還想死。」
「如今已成定局,在孤死前,最先死的還是汝。」手中開始蓄力,葉滄瀾繼續嘲諷,「況且,不就是汝將孤逼瘋的嗎?裝什麼無辜啊。」
「你用你的性命為流照君與葉昭鋪路,值得嗎?」
「孤覺得值就行了。」天空開始飄下零星的雪花,葉滄瀾長劍一揮,劍氣直衝姬雲霓,「現在,汝給老子死!」
太史侯神情一肅,手捻法訣,一股悍然偉力驟然降下:「指化天世·神鬼辟臨!」冷白的指勁如飛星般沖向姬雲霓,不留絲毫情面。
「就憑你們?」已然要分生死,姬雲霓也力爭生機。蝶弄足開啟,身形輕盈似蝶避開了所有攻擊,順便開啟名動四方積蓄劍氣。
憐照影沾血的容顏在面前一閃即逝,太史侯心中怒意更甚,甚至帶了三分恨意,手中殺招再添威勢,誓要擊殺面前猶自遊刃有餘的姬雲霓。
劍若驚鴻,氣吞長江。
一道清亮劍氣浩浩然似大江東流,倏忽間襲向太史侯,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也不知這般浩瀚的劍氣是如何快速凝結,又是怎樣做到迅如閃電。
「劍氣長江!」姬雲霓冷眼看向太史侯,她收拾不了葉滄瀾,還收拾不了一個太史侯嗎?先解決一個是一個。
「雲生水變。」手轉卸力巧勁,卻是無法化消姬雲霓陰柔中帶有鋒利的內力攻擊,太史侯只能連退數步,還是被這股鋒銳劍芒逼出內傷,唇角朱紅溢出一絲。
驚疑的看了一眼姬雲霓,太史侯萬沒有想到當年在學海無涯默默無名的學子如今居然可以逼退自己,這才過了寥寥數十年而已,更不用說姬雲霓的天資是出了名的在學海墊底,怎麼可能會進步如此之大?
看到戰在一起的葉滄瀾和姬雲霓,太史侯不得不承認,如今的自己真不是姬雲霓的對手了,自己居然奈何不了她,若是葉滄瀾不在自己身邊,或許今日就要追隨憐照影而去,卻是要獨留月靈犀一人了。
面對兇手的無能為力令太史侯心中惱恨異常,雙眼微紅地盯著姬雲霓,恨不得她現在就斃於葉滄瀾劍下。
谷內,兩股劍氣飛縱肆虐,兩道光芒不斷衝擊閃耀,快得令人目眩神迷。
濺散的狂暴劍氣將周圍的山壁割裂粉碎,大塊大塊的山石開始不斷掉落,塵土飛揚,亂石零散,整個山谷搖搖欲墜。
地動山搖間,峽谷終於承受不住這般摧殘毀壞,直接崩塌,燦爛的陽光順著崩裂的峽谷照射進來,驅散了一谷的昏暗。
太史侯衣袖一拂,雄渾的內力將仍在紛紛落下的巨石粉碎,絕不會幹擾葉滄瀾的視線與行動。
「你真要殺我!」姬雲霓的抗衡也不過只堅持了一刻鐘,她終究不是葉滄瀾的對手,心中的悲憤無法訴說。
為什麼,為什麼不多給她一點時間等她完全掌握了系統武學?葉滄瀾和流照君不就是因為穿越得比自己早,接觸系統比自己時間長才會這麼厲害嗎?
「汝是不是傻?孤自然是真的會殺汝。」挑飛了姬雲霓手中長劍,葉滄瀾看白痴一般看著她,「還有,孤早就說過,若不是上次放水,汝根本不可能在孤手上堅持到救汝的人來。」
劍鋒直逼咽喉,死亡之前,姬雲霓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似是徹底認清現實不再反抗,只是眼中的恨意依舊不曾減少半分。
「現在,汝後悔嗎?」
「後悔?」姬雲霓笑了,甚至還伸手理了一下髮絲,帶著一股不甘與狠意,「我姬雲霓做事從不後悔!只是不甘就這麼失敗!你們不就勝在比我多活了那麼些年嘛。」
葉滄瀾也笑了,笑得玩味而悲涼:「多活了那麼些年?」
西天聆雪架在姬雲霓白凈細弱的脖子上,鋒利的劍芒彷彿下一刻就會隔斷她脆弱的喉嚨。
「是啊,多活了那麼些年,卻也多經歷了這麼多的苦難。」葉滄瀾似笑非笑地看著姬雲霓,「汝到現在依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敗,又敗在了哪裡。」
「還有,汝以為系統是什麼好東西嗎?」緩緩靠近姬雲霓的耳畔,葉滄瀾細聲微語地說道,語氣充滿著惡意,「這東西既給了我們便利,也限制了我們的生死。你費勁心力得到的寶貝不過是個要命的催命符罷了。」
「人世有忘川,有中陰界,有生死輪迴,可我們沒有。知道為何我一直說等不到雲裳了嗎?也從未妄想過去忘川尋一尋魂魄?因為只要得到過系統,我們的靈魂就絕對入不了陰司輪迴,只會一世而終,從來沒有下輩子一說。」
「你走到如今這種地步,除了我的算計,又何嘗沒有其他原因?本來你和我們都不一樣,是有輪迴的啊,可是卻是你自己放棄了。」
姬雲霓只覺得荒唐,懷疑葉滄瀾只是在騙她,可直覺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悔意,姬雲霓不甘又不得不相信,為了這麼一個東西,放棄了自己無數的後世輪迴,這是何等的得不償失啊?
可還沒說出一個字,西天聆雪就乾脆利落地劃開了她的脖頸。
「呵,呵……」喉嚨彷彿是一個破敗的風箱,只能發出無意義的破碎風聲。
姬雲霓瞪大著眼睛,血霧自她的脖頸中噴洒而出,染紅了她的視線,最後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最後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姬雲霓,一切都結束了,葉滄瀾手中劍氣迸發,攪碎了屍身,即使報了仇,可心中依舊空茫得厲害。
有什麼意義呢?就算折磨死姬雲霓,失去的一切也都回不來了,也挽不回遺憾。
如今,還剩最後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了。
緩緩閉上眼睛,沉默了片刻,葉滄瀾復又睜開雙眼,他還有最後一件事必須去做,然後結束苦境這紛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