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9章 大大的人住進了小小的盒子里
顧晚秋柜子里有不少衣服,其中有不少是沈晏開車去市裡面商場里買的,以他的眼光,他買了很多裙子給顧晚秋,可顧晚秋一次沒穿過。
因為她太冷了,身體不好,穿太少容易感冒,她那樣的身體,普通的小感冒都會加重她的身體,甚至會要了她的命。
因此,沈晏照顧她的時候,從來不敢讓她冷著,哪怕是秋天二十五六度,正合適的氣溫,去外面,他也會給她帶一張毯子蓋在她身上,避免她曬太陽的時候睡著冷了身體。
顧晚秋每天穿的都是長款的休閑衣,要加外套,走不動了后,大多數時間都是躺在床上,休閑衣也方便換洗,因此那些漂亮的裙子就被閑置了。
顧晚秋本來想在生日這天好好打扮一下,把裙子穿上,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起床就永久地睡過去了。
說完那句后,沈晏慢慢轉身走了出去,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被一條線牽制著往前慢慢移動,到了門外,他帶上門關上。
然後身體靠著牆,兩條腿再也支撐不住,後背順著牆慢慢往下滑,他坐在地上,手放在膝蓋上,頭仰著,後腦勺抵在牆上,他看著牆上的燈,盯久了眼睛酸痛,視線里出現了一道道光圈,模糊了雙眼。
他心裡還是很難過,哭過後也沒有變好,情緒無處發泄,像張牙舞爪的野獸撕碎了他的內臟,他抓住胸口處的衣服疼得渾身痙攣。
其實還是難過的想要落淚,但他眼睛這會幹澀,就算盯著燈光,一直看,看到刺眼,雙眼通紅,他還是流不了一顆淚,淚水,好在在外面流幹了。
他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沒一會兒,護工就打開門出來了。
「沈先生,衣服我給顧小姐換好了。」
沈晏慢慢站起身,扶著牆進去,看著睡在床上的顧晚秋,她嘴角帶著一點笑意,耳朵上別著一朵山茶花,潔白的長裙鋪在床上,髮絲如墨,真的很好看。
沈晏過去,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指甲縫裡殘留著的乾涸血液,他抽出兩張濕紙巾,一點點地把她的手擦乾淨,然後將那枚女戒指戴在她無名指上。
人怎麼會這麼瘦?瘦到手指上沒有一點肉,只有一層層薄薄的皮,連這麼小的戒指戴進去都大了。
「你放心,我會帶你回海城的......」
沈晏如今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甚至冷靜得有些可怕,護工怕他精神出問題,看著面無表情的男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情緒,沈晏開口說道。
沈晏給火葬場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要一些時間,沈晏這個時候才問起,他走時顧晚秋髮生了什麼事,有沒有說什麼話。
護工認真交代清楚,從頭到尾,從顧晚秋醒過來,她咳血,然後她找手機,想要搜厲謹行的聲音。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十分的正常。
沈晏翻看手機,找到最新歷史記錄點進去,是厲謹行和姜雲,無數閃光燈打在他們身上,十分的耀眼。
沈晏仔細想想,關於厲謹行和姜雲頻繁一起出現的時候,就是在顧晚秋搬到這裡不久前。
沈晏將這些事連在一起,對厲謹行怎麼能不怨,他甚至懷疑,就是厲謹行把顧晚秋變成這樣的,害她死的。
憑什麼顧晚秋痛苦了死了,他這個肇事者還好好活著,甚至交了新的女朋友,還有兩個兒子,過著幸福生活。
強烈的對比讓沈晏替顧晚秋感到不值,他心裡也是很不甘心,可他再不甘心又能怎樣?他無能為力,面對厲謹行的強權,他什麼都做不了。
何況顧晚秋生前那麼喜歡的厲謹行,死前最後幾分鐘都在聽厲謹行的聲音,她最捨不得的人是他,更不想傷害的也是他。
她就像碎掉的泡泡,消散在空氣中,什麼都沒留下。
到了晚上十點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才趕過來,他們把顧晚秋抬走,沈晏跟了過去。
他轉頭問護工要不要一起去。
護工搖頭。
那正好,他就直接帶著骨灰去海城,完成顧晚秋的遺願。
她說,把她的骨灰以及她一直戴著的手錶和戒指埋藏在故鄉的泥土裡。
她的故鄉是海城。
在死的那一刻,她一定很想回家吧,可惜,他連她的家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沈晏開著車跟在後面,到了火葬場辦完了手續,晚秋的夜風涼嗖嗖的,他站在一旁,看著顧晚秋被一點點的推進了焚燒爐,有那一刻,他很想衝過去把她給拽出來。
他甚至在想,萬一顧晚秋沒死呢?那被大火燒死該有多疼。
雖然一切檢查顯示顧晚秋已經沒有生命特徵,是真的死了,可沈晏還是不放心,他又在想。
人死後,靈魂是否有感覺?
焚燒爐里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猶如油鍋里濺了幾滴水進去。
一個完整的人進去,出來后只剩下一捧灰,骨頭沒有全部燒成灰,更多的是碎渣,顧晚秋的骨頭顏色並不漂亮,是灰色。
沈晏抱著骨灰盒,親自將上面的骨灰給掃乾淨裝進骨灰盒裡,然後將進爐之前摘下來的手錶還有戒指一併放入骨灰盒中。
「顧晚秋,我帶你回家。」
他們的故事十分的短暫,從相遇那一刻起就註定了結局。
一開始他簽下照顧她為她收屍的協議。
因此故事結尾,他抱著裝著她的骨灰盒。
本就以悲劇定格的收尾,因此過程無論怎麼樣,都是令人遺憾難過的。
他是捨不得顧晚秋的,他對她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容易產生,他明知道,他不該對一個快死的人產生這種情緒來,可理智到底是比不過感性。
他從未遇到這樣的女人,隱忍堅強,總是笑著安撫旁人,怎麼可能不被她吸引。
顧晚秋成了他心中無法替代的存在,哪怕過去好多年,他都會記得他曾遇到這麼個難得的人,教會他如何的堅強。
......
心口處猛地刺痛了一下,厲謹行用力捂住胸口,身子都向前傾了一點。
隨著那股刺痛感,整個胸口傳來一股患失的慌亂感,像是心臟失去了很重要的一大塊,整顆心臟搖搖欲墜,空蕩蕩的透風。
厲謹行煩躁地皺緊眉,將衣領最上方的扣子解開,領帶往下拉扯,試圖用呼吸緩解那股悶痛。
何添擔心厲謹行出事,從顧晚秋離開后一直陪在他身邊,緊緊盯著他。
預想中的糟糕事並沒有發生,厲謹行很鎮定,正常工作,吃飯,休息,除了拿起已經戒掉的煙,沒有多餘的改變。
不對,還改變了一件事。
本以為等顧晚秋走後,厲謹行就會和姜雲結束那段虛假的感情。
可沒想到這一個多月里,厲謹行去任何宴會都把姜雲給帶上了,就連公開採訪都沒分開,真的有一種,厲氏要立女主人的架勢。
今天是工作日,厲謹行從來不會在工作時間翹班,但今天他卻提前回了家,在秋樂莊園里無所事事,站在顧晚秋曾跳下樓的那扇窗戶旁看著外面的玫瑰。
樓下有一片玫瑰莫名的枯萎了,不知道什麼原因,明明旁邊的玫瑰花都好好的,請了園工來照料,施肥,加藥,可還是沒能把這一片玫瑰給救活,玫瑰根本像是感染了什麼,根莖一旦腐爛就是沒得救了。
何添看著忽然枯萎的那片玫瑰,心下一緊,生怕厲謹行胡亂猜測,看出端倪來。
那片玫瑰,別人不知道,他可是再清楚不過的。
當初顧晚秋光著腳跪在地上去找那塊腕錶和戒指,一直摸索,身上到處都被蹭出了血。
那個時候的顧晚秋跟個毒人沒兩樣,身體里的血那就是毒血,被她的血沾染過的玫瑰,因此就這麼枯萎了。
何添也沒想到這點,當初他掩蓋過痕迹,誰曾想到,顧晚秋體內的毒血會這麼霸道。
那片枯萎的玫瑰花在樓下十分的顯眼,死氣沉沉,何添都很擔心厲謹行追問然後讓人去細查是什麼原因。
何添能偽造監控器視頻,可這花的問題他實在是偽造不了。
不過幸運的是,厲謹行並沒有多問,只是讓園工把那些救不活的玫瑰給拔掉處理乾淨。
那片地方被空了出來,園工問要不要再買點香檳玫瑰種上去,被厲謹行拒絕了。
他是這麼說的:「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也沒人看,沒人在意。」
何添記憶很好,忽然想起來今天好像是顧晚秋的生日,顧晚秋的生日很好記在九月的最後一天,而厲謹行在八月第一天。
何添心裡想,厲謹行今天忽然請假不去上班,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個叫姜雲的女人,整容整得和顧晚秋很像,忽然出現在厲謹行身邊,總感覺不懷好意,防人之心不可無。
「老大。」何添試探性地問道,「你怎麼還和那個女人在一起?顧晚秋都離開這裡了,你最近帶著她頻繁出席各種場合,外界都在傳你要娶她了,你對她究竟是不是這個意思。」
厲謹行寒著一張臉:「沒有。」
「那是為什麼......」
「不過是想給我自己留點可笑的體面罷了......」顧晚秋不在這裡了,但只要她活著,她總能看到他,無論是電視還是網上。
他要讓她知道,他真的有忘了她,他可以真的找個人替代她,哪怕她走了,也對他影響不大,他可以照樣風生水起,甚至比她在的時候,他過得還要好。
就是如此可笑的「體面」
何添瞬間明白了,他就是為了讓顧晚秋看到這些。
如果顧晚秋一走,厲謹行和姜雲斷了聯繫,他是怕,顧晚秋猜到,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放下她吧。
他努力地讓自己過得很好,看起來意氣風發,每天都很開心自在。
可惜厲謹行不知道的是,顧晚秋沒多少時日可活的了,而且她的五感會逐漸消失,指不定,小時代第一樣就是視覺,就算電視上放著有關他的視頻,她也看不到。
「那你總不能為了體面,就這麼偽裝一輩子吧?」
「也不是不可以,這個膩了就換一個,以後我出席的活動上,需要女伴的我都會帶上。」
目前,姜雲,他帶著也沒費心,對方是個老實聽話的人。
厲謹行這一天,大多時間都在顧晚秋住過的房間里呆著,看著窗戶外面光禿禿的一片地,腦子裡不由浮現出,那天他甩手把手裡的戒指和腕錶扔出去的畫面。
好像就是扔在那一塊地方,他現在去找,應該很容易就找到吧......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就被他掐斷了,扔掉的東西就當垃圾,哪有把垃圾撿回來的道理。
園工還在外面處理雜草,厲謹行下了樓,他不會去找,他只是想問問。
「厲先生。」園工看到厲謹行忽然出來,趕緊起身,恭恭敬敬地和他打招呼。
厲謹行徑直走到他面前,從光禿禿的那一片地轉移到他的臉上:「你之前在清理這片區域的時候,有沒有撿到......什麼東西,或者說是看到......」
他問得很含糊,園工一頭霧水,臉上充滿困惑:「什麼東西?我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啊......厲先生,是你掉了重要東西在花叢里嗎?」
他臉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沒事,沒看到就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的東西。」
「這樣啊......」園工偷偷打量厲謹行的臉色,他嘴裡說著不是很重要的東西,眼神卻穿過頭看著那片地。
他說道:「厲先生,我要是撿到什麼東西,一定告訴你。」
「嗯。」顧晚秋離開了一個多月,期間下了好幾場雨,園工在救那片玫瑰的時候,又是施肥加藥,又是添加營養土,那塊腕錶還有戒指又不是很大的物件,尤其是戒指。
只怕早就和土混在一起了,就算去找只怕也找不到了。
他也沒有想找,他只是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