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訪
——
有了御賜令牌,輕輕鬆鬆地出了皇宮,約莫半個時辰后,小玄子好容易才覓到一輛車,他將我拉上了車,從袖口掏出一大定銀子,直接吩咐車夫去嘉興樓。
「嘉興樓是什麼地方?」我心中好奇,便開口問。
小皇帝不回答,掀開帘子的一角,望著外面,愣了一會兒才低低道:「一個聽民生知民樂的地方。」
他的回答很深奧,真的有夠臭屁的。
我眨眨眼睛,雙手拖著雪腮,似懂非懂地笑著。
馬蹄聲鏗鏗鏘鏘,車內一陣靜謐。
「這幾天比較忙,稍微能鬆口氣的時候,就想見到你,剛才確是被事情給絆住了,才讓你久等了。」小皇帝忽然惆悵地笑著嘆息,語畢,輕輕抬起手臂,攬過了我局促不安的身子,將我一股腦地納入了自己的懷裡。
臉蛋蹭在了他的衣襟前,聆聽著他激烈有力的心跳,我瞪大眼睛,呲牙咧嘴著,驚得差點窒息。
古代的小孩子確實很早熟呢!!
他的手臂在我的肩背上慢慢收緊,呼吸越來越滾燙,斜下眼睛,怔怔地注視著我的眼睛,見我似乎有些害羞,小玄子低低地笑了,越發放肆了,揚頭一笑,索性越抱越緊。
手指輕輕抓著他的衣袖,我的身子在他的掌控下輕輕顫抖著,悄悄低下眼睛,臉蛋燒得通紅通紅的,無奈的是心裡卻不知怎的,並不想排斥這份溫存。
就這樣,微微笑著,懵懵懂懂地依偎在一起,像兩個怕冷的孩子。
馬車急奔而去。
又約莫半個鐘頭后。
停了下來。
嘉興樓門口。
侍衛曹子清早已在那兒雙手垂立,恭迎著聖駕。
說是侍衛,也不過是跟小皇帝一般大的一個少年,面色硬朗,一派氣定神閑。
小皇帝下了車,神色一凜,一個簡單的手勢便阻止了他行禮的動作。
「少爺,伍先生就在裡面,您進去了就能見到他。」曹子清拘謹一笑,客氣地改了稱呼。
小皇帝悠悠地轉過身,掀開了馬車的門帘。
我雙手一撐,用馬車上跳了下來,原地拍拍手,才敢抬起眼睛看。
看了看匾額上那三個金燦燦的大字,再看看身旁目光冷銳的小玄子,我心底暗暗發毛。
不知道他這次連夜微服出巡又是為了什麼?
一行三個人不再多言,款步進了嘉興樓,跨進了正屋,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我屁股著了板凳,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斜了斜眼睛,卻留神到小皇帝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並沒有就座。
大堂之上,人數眾多,把酒言歡。
小玄子雙手背立,深不可測的目光直直地盯著一個大堂中央的布衣書生,神色動也不動,眼睛里有一股我看不透的漩渦在翻攪著。
那人是誰,我撓了撓脖子,順著他的目光,也獃獃地望向那個布衣書生。
二十多歲,斯斯文文的,眼神深邃透亮,像是個做學問的。
我正琢磨著,卻聽得那書生淡淡地笑著開口問:「這位少爺是跟隨曹兄你一起來的吧?怎麼看著有些面生!看來不是這兒的常客!」
曹子清見問,忙笑道:「伍先生,這是我家龍公子,一同出來閑逛,不想就闖到這兒來了───我們也只是隨便看看、聽聽,馬上就走!」
小玄子聞言一挑眉,拱手對眾人一揖,笑道:「在下龍兒,既來之,則安之,小坐一會兒再去也不妨。」
眾人見他雖然年少,卻舉止穩重,落落大方,又見曹子清對他尊禮甚篤,也都不敢輕慢。
伍次友先生頷首一笑,忙說:「請一同入座。」
曹子清欲將小皇帝讓至上首,淡笑著:「以位而論,少爺最尊,理應坐在上頭。」
小皇帝將手一擺,漠笑著搖搖頭,有些無所謂:「這又不是在家裡,你也太多禮了!」說完,輕輕一笑,便挨著我靜靜坐下,「我們已進來了多時,方才聽伍先生高論說功名,有趣得很,請接著往下講。」
大家歸座,酒樓的夥計又上了幾壺好酒,添了幾道小菜,大家把酒更盞。
伍次友笑聲明朗,看一眼龍兒公子,高聲歡侃:「好,我就接著說這應考舉人的沒意思。柳河東說『凡吏之食於士者,蓋民之役』。既然做官是當百姓的奴才,就不該怕操心怕吃苦。」
我聽得迷迷糊糊的,小玄子倒似聽懂了,閑雅一笑,收起摺扇問:「我倒聽說,百官都是皇上的奴才,怎麼先生倒說是百姓的奴才呢?」
伍次友垂下眼睛,淺呷一口酒水,笑道:「天子之命繫於民命,相比起來,還是民命重要。誰得了民心,江山便穩了;誰失了民心,憑你天子皇上,也是兔尾難長!」
哦!我恍然大悟,得民心者得天下,百姓是水,社稷是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我聰明得不亦樂乎。
然,左側的座位上,曹子清聽了伍先生那話,端著茶杯的手指一顫,臉上不禁變色。他慌忙轉過臉朝小皇帝看看,見小皇帝專心致志地聽講,並無厭色,便放下心來。
我坐直了身子,看了看神色沉穩睿智的小玄子,然後樂哈哈地得瑟著肩膀,豎起兩根大拇指,朝伍先生比劃出『真棒』的手勢。
伍次友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笑著,視線又落在少年龍兒身上,接著侃談:「咱們還是說功名。自古以來,選士之法,變了幾變。由鄉選制改為九品官人之法,由九品官人法又改為今之科舉制。在先古之時,士子尚可傲公卿,游列國,說諸侯,擇主而從。自唐開科舉,風氣大變,尚空談,輕實務,文風浮泛,士品也日下,既無安民之志,又無治國之才,圖虛名、求俸祿者日多。朝廷以此取士,欲求國富民強安能得哉!」
端起僕人剛剛斟上的一杯熱酒,伍先生講得越發紅光滿面,笑了笑:「以士子入闈這事兒來說,就有七似。」
小玄子聽得有趣,低下眼睛,也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然後低低地問:「哪『七似』呢?」他的聲音靜如雨滴。
伍次友大笑著揚眉,扳著指頭,一一數道:「宣城梅耦長先生曾對我說過,秀才入闈,初入時,赤足提籃,似丐;唱名入闈,簾官喝罵,皂隸斥責,似囚;進了號房,孔孔伸頭,房房露腳,似秋末凍僵的蜜蜂;考完出場,神情恍惚,天地變色,似出籠之病鳥……」
聽到這裡,古文學得不錯的我早已朗朗地笑出聲來,想想高中課本那《儒林外史》選段中的范進,自然深得其中況味。
伍次友笑著掃我一眼,又扳下小指繼續道:「歸了下處等候消息,如坐針氈,夢不得安,似猴子被繫於繩;一旦榜上無名,神色猝變,如喪考妣;事隔不久,氣平技癢復又銜木營巢,似抱破卵之鳩,這便是七似了!」
堂下的眾人聽得入神,先是覺得好笑,後來神色一僵,卻又不知怎地笑不出來。
半晌,曹子清才低低贊了一句:「先生為此等人畫像,真可謂是維妙維肖,入木三分!」
小皇帝單手抵住眉宇,目光蕭瑟,也淡淡地笑道:「聽先生這番話,倒令人大失所望,從這『七似』里要尋出周公、伊尹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眾人聽了,不禁大笑起來,有人一邊笑一邊對伍次友說道:「這位小哥兒,不過十歲吧,竟這等敏捷!真是妙語解頤,算是為大哥的話下了註解。」
伍次友卻沒有笑,只是怔怔地瞧著曹子清口中的少年龍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喜歡夢回大清之天下無雙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夢回大清之天下無雙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