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
緣一通過主公大人牽線,再次見到了繼國岩勝。
年輕的家主大人對於這個一而再,再而三騷擾自己平靜生活的人感到厭煩。可惜他需要那種礦石,不僅是為了弟弟,也為了打造家族之中的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對抗妖怪的武器。他只能強忍不快,接受了這次會面要求。
「你找我多少次也一樣,我不認識你,之前也沒見過你,請不要再糾纏不休。」
繼國岩勝的話,如同利刃刺痛緣一的心。
……這,全都是自己罪有應得。
緣一這樣想。
被親人捨棄,原來這般痛苦!這都是我,完全沒有考慮過兄長大人的心情,只為自己輕鬆逃避家族,逃避兄長大人所導致的惡果。
但是兄長大人是無辜的,兄長大人卻被矇騙利用,唯有讓兄長大人陷入危險這種事——絕不可以!
「對不起,兄長大人,無論您有多討厭我,不想再見到我,我依然是與您血脈相連的兄弟。」緣一說著,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一把僅有成人手掌大小,如玩具一般的木質短笛。
「兄長大人曾對我說,需要的時候吹笛子,兄長大人就會出現。我一直留著這笛子,看著它,就想起兄長大人。」
這是唯有他們兄弟才知道的小秘密。繼國岩勝兒時曾為自己的弟弟削制了笛子,這是如今的家主大人絕不會跟任何人提起,唯有他們知道的曾經的過往。
岩勝本來很不耐煩,但當他看到那支笛的時候,腦中也跟著浮現了一個情景——跟幼年的他相同的相貌,頭上有著一塊胎記的孩子雙手拿著笛子,孩童的雙眼依然顯得黯淡無光,但他卻露出了如同天使一般幸福又純真的笑顏。
……是的。
他好像,是曾經做過這樣的笛子,將他交給他的弟弟。
咦?
岩勝皺眉,他用手按住隱隱作痛的頭,可他好像記得,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樣的孩子,收下笛子時的情形。
……?!
他將笛子交給了弟弟,收下笛子的是跟自己長得一樣的孩子,他……的弟弟……
【『兄長大人,我是為了見你才回到這裡。』】
不、不對,那孩子,那孩子才是我的弟弟,那孩子明明才是……
【『你可以吹笛子,緣一,只要你吹響笛子,哥哥就會來。』】
……我的……兄弟?
「兄長大人?」
緣一注意到岩勝的情形不對,連忙跨進一步,想要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揮開。
「你還有何顏面,出現在我面前!」
岩勝眉頭緊蹙,強壓怒火,他轉頭瞪向這個跟他長得一樣的男人,彷彿眼前之人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的殺父仇人。
「這麼多年,你從未牽挂過我,也從未想過繼國家!身為繼國家的次子,不協助我支持我們的家族,卻跑給其他人當手下,你是流浪的打手嗎?簡直丟人現眼!」
緣一被罵得有些瑟縮,他收回手,有些委屈的呢喃:「兄長大人?」
卻不知這幅神態,更讓家主大人火大。
「你甚至……都不曾報一句平安。告訴我,你還活著,這很難嗎?哪怕你不想見我,讓我知道你還安好,只是這麼簡單的事你卻都未曾做到!你知道,當我聽到有人說在路邊看到倒下的僧侶時,我心裡是什麼感受?每次聽到有聞名遐邇,與你年齡相仿的劍客,就不顧一切前去查看,每一次又只能失望的我,是什麼心情?繼國緣一,既然你已經捨棄了我,捨棄了繼國家,為什麼還要回來!」
緣一不禁淚如雨下,他發自內心的後悔了,尤其看著他的兄長聲音顫抖,面露痛苦,他真的想將過去逃避兄長的自己痛打一頓。
他自己知道兄長大人平安無事,自顧自的認為兩人不相見也沒關係。就連一點點都沒有想過,完全不知道他下落,以為他生死未卜,一直在尋找他的兄長是怎樣的心情。
「對不起,兄長大人,都是緣一的錯,請不要難過,兄長大人。全都是……全都是我的錯。」
痛斥之後的岩勝終於冷靜下來,他想起了,他的兄弟,他真正的兄弟自從展露自己的劍術天賦之後,再也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快樂的記憶。
繼國緣一令他的努力變得像個笑話。
甚至沒有問過他的想法,自顧自的離開家,將他捨棄在這家中。就彷彿高高在上的嘲弄,他所追求,他差點失去的家主之位,以及父親大人的重視,對緣一來說都是可有可無之物。
最後又證明了,就連他對緣一的思念也可笑至極,他真是太愚蠢了,誰給了他狂妄之心,讓他去擔心神之子?緣一在哪裡都會過的很好,沒有他這個兄弟,只會過的更好!原來成全緣一的幸福只要沒有繼國岩勝這個兄弟就好,真是極度諷刺!實際上雙胞胎之中受詛咒的那個,是他才對!
為什麼要讓他想起?為什麼,要讓他再度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承認自己其實一無所有,就連兄弟也將他捨棄,這樣可憎的現實!為什麼,每當他能夠擺脫過去的陰影,以為自己能獲得幸福的時候,這個男人就會出現,打碎他手中所僅剩的一切?
……不,這不是緣一的錯。
是他,太過弱小,無論實力,還是心靈。
是他不配做神之子的兄弟。
「你走吧。」
岩勝轉過頭,不再去看那張讓他胃部抽疼的臉。
「既然你最初就沒準備回來,現在也不用回來。既然你已經捨棄了繼國家,離開了這個只給你帶來痛苦的地方,到了現在,也無需再回來。」
緣一真的落淚了:「兄長大人!不……不是的,兄長大人,我沒有……我沒有忘記過兄長大人!我一直都……想要對您說,對不起。是我傷害了您。」
岩勝咬唇:「你在侮辱我嗎?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緣一不能走,不然又會回到之前的局面。他必須提醒兄長大人,危險就在他的身邊。
「兄長大人,請聽我一言,那名冒充者能修改您的記憶,他很可能並非人類!請讓我見他一面,確認他的目的。我現在任職於鬼殺隊,與同伴一起斬殺惡鬼,如果是惡鬼為了報復而利用您,和可能會在騙取您的信任之後做惡,請您一定要小心他!」
岩勝擺擺手,讓手下將緣一趕了出去。
屬下並未動容,或者說見怪不怪。這個跟家主大人長得一樣的,可能是家主大人的另一個兄弟?這算什麼啊,小事情。尤其在戰國時代,實在太常見了。戰國時期的家族,一般都只有嫡長子有繼承權,一旦長子繼承家業,其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子們,無論是多親的兄弟姐妹,也都會統統趕出家門自立。關係比較好的兄弟,會互相照應,向長子稱臣,協助長子扶持家族。關係一般的,為了避免爭奪家產,統統都出去自己找工作,侍奉其他的主人也很常見。
因而也有聽說過明明是一個家族的家僕,突然有一天大哥死了,這個人就突然繼承了家產,辭退工作回去當家主之類的事。所以大部分的時候,對於那些有身世出身不錯的武士跟僕從,主人家都會給予不錯待遇,誰也不知道說不定明天這人就翻身做主人了。
放在這裡,就是一對兄弟的長子繼承了家業,其他的那些弟弟們,長子想養就養,不想養就趕走,再正常不過了。唯一特殊點的,就是這個弟弟長得跟家主比較像,從情理來說看起來更有可能競爭家主之位,趕他走才是思維邏輯正常的人會做的選擇。
不過家僕也知道,這事很難講,說不定哪天家主掛了,這位就成為未來的家主。因此家僕還算客氣的請緣一離開,勸說緣一下次等家主心情好了再來訪,最好不要在家主大人心情不好的時候觸霉頭。心情沮喪的緣一最終也只能離開,他此時終於想起,之前明明主公大人提醒過他,不要提那個假弟弟的事,他還是忍不住提了,變成這樣的結果完全是他自己的過錯。
緣一走了之後,岩勝才稍微冷靜下來點,他氣得頭疼,頭腦發暈,渾身都在發抖。
他深吸氣,呼氣,調節了下呼吸才緩過來,慢慢的坐下。
岩勝用手掐了掐自己鼻樑的穴位,終於止住了頭疼。
現在他可以確定了,跟什麼劍法真的沒太大關係,他氣緣一,純粹是因為緣一太可氣,哪怕不提劍法,他也差點被這個神之子氣得當場升天。
緣一辦的這些事,說實話,如果是小孩子的時候,只會讓人心疼憐憫,覺得可憐。但他已經是大人了,作為一個成年人,做出這樣的事,就真的很氣人,也沒有什麼可以值得原諒之處。
同樣是弟弟,緣一怎麼就跟傑洛士差這麼多呢?
……
…………?!
繼國岩勝終於反過味來。
不對啊,他只有一個弟弟!繼國緣一是他弟弟,那傑洛士……這個弟弟,哪兒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