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三月十八【中三】
【為了邏輯通順,前文末尾改成賈元春沒有取葯,而是先去見皇后了。】
奉天殿後殿。
皇后獨自一人坐在羅漢床上,正自長吁短嘆,忽就門帘一挑,賈元春慌裡慌張的闖了進來,身旁還跟著兩個阻攔不及的女官。
皇后見狀不由一愣,後宮嬪妃之中當屬賈元春最是穩重,幾乎稱得上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更色,緣何突然變得如此冒失無禮?
心下狐疑,她面上卻並未顯露分毫,沖那兩個女官揮了揮手,等她們躬身退出去之後,便好奇問道:「妹妹去而復返,可是前面靈堂出了什麼亂子?」
誰知賈元春卻不答話,而是徑自走到羅漢床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她腳下。
皇后嚇了一跳,忙起身虛扶道:「妹妹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說話!」
「娘娘。」
賈元春並未起身,卻是高高仰起頭來,直視著皇后眼睛問:「容妃之事,您可知曉?」
「這……」
皇后攙扶的動作一僵,再也綳不住表情,又是羞愧又是慌張,心虛的移開目光澀聲道:「容妃出了什麼事,竟值得妹妹這般鄭重其事?」
賈元春答曰:「實話不瞞娘娘,我娘家兄弟莫名捲入了謀逆案當中,我托請探春去找焦暢卿探問究竟,結果無意間撞破了……」
雖沒有完全把事情點破,但皇后也能大致猜出是怎麼一回事了,不由愈發不滿吳貴妃的拖沓做派——她但凡早一些把這件事給了了,又怎會被榮國府的三姑娘撞破?
「娘娘莫非是知情的?」
這時一直盯著她的元春,佯裝是從她來臉上瞧出了答案,當即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悲聲道:「既如此,煩請娘娘准許臣妾陪葬帝陵!」
「這、你……」
皇后萬沒想到剛剛還欣喜逃過一劫的賢德妃,竟會突然主動要求陪葬帝陵,但她本就準備將元春引為奧援,又怎會答應讓她去陪葬?
稍稍緩了緩神兒,立刻拉著賈元春的胳膊勸道:「妹妹何出此言?為了保住妹妹,可是廢了我不少心力,如今吳貴妃好容易鬆了口,妹妹怎麼反倒自暴自棄起來了?」
「娘娘!」
再次抬起頭來的賈元春,除了額頭泛青之外,眼中更是垂下兩行清淚,她滿臉苦澀道:「吳貴妃對我的敵視偏見僅在容妃之下,她如此折磨容妃,焉知日後會不會……」
說到這裡,再次叩首:「我寧死,也絕不受此折辱!」
皇后這才明白她所思所想,細一琢磨也確實如此,吳貴妃能這麼對容妃,未必不會這麼對待賢德妃,聯想到焦順本是榮國府的家奴,如今眼見又要娶榮國府的三小姐為妻,若是日後也仿照容妃先例……
換成是自己,多半也會寧死不肯受此羞辱吧?
想到這裡,她用力攙扶起賈元春,連聲寬慰道:「妹妹放心,我屆時自會和吳貴妃分說,必不令妹妹受此折辱。」
賈元春聽了,淚眼婆娑的搖頭道:「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娘娘聽也罷不聽也罷,我這裡卻有幾句肺腑之言要說。」
皇后見她依舊一口一個『死』的,便將她扶到羅漢床上,無奈道:「妹妹有什麼話只管說來便是——不過但凡有我在,絕不至讓妹妹淪落如此。」
「唉~」
元春嘆息一聲,道:「怕就怕她眼裡越來越沒有娘娘了,別的不說,單隻是容妃這件事,她打也好殺也好囚也好,就算是要折辱容妃,也完全可以等到皇上下葬之後,再悄悄行事,但她偏偏就選了最不合適的時機,用了最不謹慎的做法。」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將自己置於所有人、所有規矩之上!」
「現如今就已經如此,等到太子登基,等到皇權穩固,她只會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目無餘子!到那時,娘娘這個名義上唯一能壓制住她的人,或許就會她眼中的絆腳石、眼中……」
「夠了!」
皇后一聲低呵,打斷了賈元春的滔滔不絕,她面色難看的搖頭道:「這不過是你的臆測罷了,吳貴妃、吳貴妃……」
她本想說吳貴妃斷然不會如此,但是吳貴妃近來的表現,卻又讓她信心全無。
賈元春沉默半晌,然後緩緩起身對皇后道:「希望娘娘不會因為今日對她縱容而後悔,更不會如容妃一般……」
說到這裡,她深施了一禮道:「娘娘保重,容臣妾先行一步了。」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五步、十步、十五步……
「等一下!」
就在賈元春即將踏出廳門的時候,身後不出預料的傳來了皇后的挽留聲。
賈元春緩緩轉頭,無悲無喜不卑不亢的問:「娘娘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你、這……我……」
皇後幾次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頹然的坐到羅漢床上,苦笑道:「妹妹莫急,且容我三思。」
元春肅然道:「不是臣妾急,而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保全皇家的體面,為了太子登基后不受掣肘拖累,娘娘應該早做定奪才是!」
頓了頓,又壓低嗓音道:「尤其眼下正有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什麼好機會?」
皇後下意識追問,旋即不等元春答話便又改口道:「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她此時心亂如麻,腦中不斷浮現起吳貴妃三番五次,試圖慫恿自己和焦順發生一些……
雖然吳貴妃用的是打趣口吻,但現如今皇后可不敢再當成玩笑看待了,若是任由吳貴妃繼續這般肆意妄為下去,誰敢保證她的玩笑不會成真?!
好半晌,皇後為難的開口道:「她畢竟是太子的生母,倘若事後……」
「娘娘誤會了。」
賈元春忙道:「我自然不敢傷及吳貴妃的性命,說來這其實反而是在搭救吳貴妃——若沒有制衡,似她這般行事不謹慎,早晚要栽跟頭。」
頓了頓,又補了句:「怕只怕到時候她犯下的過錯,已經無可挽回,連我等亦要被她拖入無間地獄,淪為千古笑柄。」
聽到『千古笑柄』四字,皇后眼中終於閃過決絕之色,將銀牙一咬道:「妹妹方才說有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卻不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成了!
這事兒至少已經成了七成!
賈元春暗暗鬆了一口氣,強壓著心頭的歡喜道:「看吳貴妃的態度,多半是要強令焦大人接受容妃的,若是能將計就計,讓吳貴妃自作自受,再用照相機拍下鐵證,日後自然不怕她橫行無忌。」
將計就計自作自受?
用照相機拍下鐵證?
皇后細細琢磨了片刻,忽的圓睜美目顫聲道:「這、這……這真的能成?」
賈元春立刻拍著胸脯道:「只要娘娘首肯,我自會出面說服焦暢卿——他是聰明人,如今又受了吳貴妃坑害,肯定明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
「這……」
皇后依舊有些猶豫遲疑。
賈元春佯裝沒有看到,繼續建言道:「屆時娘娘只要瞅准機會,適時的推上一把,料來以焦暢卿的聰明,肯定能抓住這個反制吳貴妃的機會!」
皇后還是沒有回答。
元春靜等了半晌,忽然揚聲道:「來人啊。」
兩個女官應聲而入,元春也不理會皇后看過來的視線,直接喧賓奪主的吩咐道:「派人去鍾粹宮守著,若是吳貴妃召見通政使焦大人,立刻來報!」
那兩個女官交換了一下眼神,訥訥的不知是該遵從還是該拒絕。
「娘娘?」
這時賈元春又將壓力給到了皇后。
皇后遲疑片刻,一咬銀牙吩咐道:「去吧,就照賢德妃的意思來辦。」
等那兩個女官離開后,皇后就仿似被抽掉了脊梁骨,癱軟在羅漢床上悲聲道:「日後卻叫我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陛下?」
能說出這話,顯然她是已經做出了最後決斷。
元春生怕遲則有變,立刻敲定道:「既如此,我先讓三妹妹幫忙約見焦順,然後回宮取些助興之物,到時候娘娘伺機放進茶水裡就成。」
皇后聽到『助興之物』便欲言又止,其實她宮中也有類似之物,都是隆源帝當初遺留下來的,只是她不好意思明說罷了。
躊躇片刻,眼見元春作勢欲走,她忙再次攔下問道:「我該找個什麼理由過去?」
其實理由是現成的,畢竟吳貴妃早就對她提起了邀請。
但皇后是準備去推吳貴妃一把的,可沒想過要跟吳貴妃『同歸於盡』,所以這個理由萬萬用不得。
「這……」
賈元春假裝斟酌了片刻,然後建言道:「預先取值必先予之,何不拿她最想要的東西來麻痹她?」
「她最想要的東西?」
皇后一時沒能想清楚,沉吟片刻才驚呼道:「你、你是說太后的名分?可這一來她豈不更要跋扈了?」
「娘娘。」
元春鄭重反問:「您覺得是有名無實的太后危險,還是有實無名的太妃可怕?」
皇后想了想,又道:「那今天豈非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若是失敗了,缺乏制衡的手段,那可就不是有名無實的太后,而是有名有實的皇太后了。
元春沒有回話,直接默認了這套說辭——皇后或許還能承受失敗的後果,但她若是不儘快解決賈璉的事情,很可能連陪葬帝陵都懸了。
皇后見狀嘆息一聲,無奈苦笑道:「罷罷罷,那本宮就陪你們搏一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