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人

從醫院出來后，天空徹底告別了最後一抹微光。

「戚凄，這一段時間，先委曲你，做我的情人好嗎？」

「嗯！」

車裡，你問我。窗外微冷的風，零亂了我們彼此的頭髮。自己拚命的點著頭，然後，伏在你肩上，幾乎將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壓在那裡。

你帶著我來到了高新區的風帆酒店——這座城市裡最好的五星級酒店。自己任由你抱著，溫順、乖巧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享受著，小時候魂牽夢縈卻永遠也得不到的、公主般的感覺。

我們來到頂樓的一間行政套房。你已經預付了一個月的費用，而自己，卻有些不開心。為什麼，房間訂了那麼久。

一進門，你先輕輕的將我放在床上，然後俯下身體，一隻膝蓋跪在地上，緩緩的，為我脫下鞋。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溫柔至極。

「我去找服務員要一個水盆，幫你泡一下受傷的腳踝。」

你的手指，緩緩走過我的足邊。自己在升騰的水汽、與恍惚的醉意中，閉上了雙眼。

「孤默哥哥，以後，你會一直給戚凄洗嗎？戚凄想有人疼。」

自己不曾睜開雙目，卻滿眼，全是你的身影。

「只要你想，我會永遠都在。」

聲音傳來的那一刻，自己的雙手緊緊抓住了身下的床單，緊緊的……

自己真的一度離幸福，那麼近在咫尺。

「媽，這幾天，我去同學家裡住，可能不回去了。」

自己剛剛掛斷和母親的電話，你就俯下身，將我壓在你身下。

「戚凄，你知道嗎？你真的很迷人，是我見過的最迷人的女孩。」

「今晚，還答應我好嗎？」

我，迷人嗎？我問自己，不禁看向你的眼底，因為那裡，有我的倒影。

一個小女孩，在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誇獎了容貌之後，心間，已然亂了方寸。

我想，自己或許真的在你的眼裡，會有點迷人。

不知不覺間，我一定紅了臉。而你的唇，也已不由分說的深入了，我的唇齒深淵。

「戚凄，我想給你快樂，給你甜蜜，給你幸福，永遠……」

自己的眼淚已然模糊了這昏黃燈火下的世界，乖乖的順從著，任你擺布。

「孤默哥哥，戚凄全聽你的……全聽你的……」

…………

時間漠然的匆匆流走，告別了多年的荼蘼、與蹉跎。

而我，也從過往的記憶中走出，再也難赴，曾經與你的點點滴滴……

外面，是一個個家庭，明滅的燈火，和漸漸消散的炊煙與笑語。

自己最後看了一眼外面，回過身，轉向洗手間里正在洗澡的丈夫，那透過玻璃門模糊的身影。

「媽媽，我有些怕爸爸。」

孩子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眼睛里，全是惶恐的神色。

我的心在痛，急忙俯下身，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兒。

我撫摸著她的頭，就像當年，你撫摸著我那樣。

「傻孩子，爸爸是愛你的，知道嗎？」

孩子懵懂的點點頭，但眼神中，分明又有了太多的迷惑與不解。

但這，也恰恰是自己最害怕的。

我之所以甘願忍受這一切，就是為了孩子，為了讓她不再遭受自己幼時所遭受的不幸。

我強忍下了眼角的淚水。至少他答應了，在孩子面前，裝出一副好父親的樣子。

吃飯時，我的目光，不禁移向了，桌子上那個淡藍色的花瓶。幽幽的泛光依然還在，但心頭卻同時湧上了另一股更加濃烈的苦澀。它遠比眼前這個男人給我的苦痛要痛千萬倍，讓自己不得不絕望的回過了頭。

「你，那個裙子是怎麼回事？」

身邊的男人，自打走進房間后，目光就一直游移在那裡。

「都已經作母親的人了，穿這麼短的裙子，不嫌害臊嗎？」

我的手，趕忙捂住了裙擺。它的白色蕾絲花邊，不禁讓自己覺得有些扎手。

「爸爸，媽媽今天帶我出去，穿這條裙子可漂亮了，很多叔叔阿姨都看媽媽呢。」

孩子的無心之言，卻讓我一陣更加絕望的驚恐。但我沒想到，這個男人會當著孩子的面徹底暴怒了。他推開碗碟，一個耳光就掄在了我的臉上。

自己伴隨著剛才精心準備的飯菜，一起被潑灑在地上。

孩子被嚇的大哭，我顧不得拭去瞬間湧出的淚水，匆忙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把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裡，並死死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乖，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媽媽不回來，永遠都不要停下。」

「媽媽……」

孩子稚嫩的聲音還在回蕩，他已經一把揪住我的頭髮。

「在外面單位那幫人給我氣受，回來你還到處去賣弄風騷，你以為除了我，誰還願意娶你這個賤貨！」

自己只能感覺到身體在地板上被拖動，頭髮在一根根掉落。為了讓一切儘早的結束，我苦苦的哀求著他：

「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不在孩子面前打我，求你了。」

可一切都沒有回應，換來的，只是自己在被丟棄到牆角后，一記更兇狠的耳光。

我恍惚的感覺到，眼角在汩汩的流出鮮血，便只能在一片模糊中，死死拽住他的褲角。

「你要是實在想打我，等明天孩子上學了再打好嗎？就像以前那樣。我的孩子還那麼小，別傷害她。」

但一切，註定都只是徒勞。他一隻手把我的頭死死摁在地上，另一隻手一拳拳的砸在上面。

我的眼睛里，嘴巴里，鼻腔內，全是散發出腥味的鮮血。

而自己的意識，漸漸的模糊。

「當年我娶你的時候就是個千人睡的爛貨。今天趕上我心情不好，讓我好好教教你怎麼作個有用的主婦。」

說著，他羞辱性的一腳踢在我的下體。我痛的全身一陣猛烈的抽搐，然後緊緊的蜷縮在一起，雙臂環抱著抵在胸前的膝蓋。

多麼像，曾經那一夜，在被你強暴之後的樣子。

最後，一切終於結束了，他沒有捨得打死我。或許，自己真的還有些用吧。

我的腿被他重重的踩傷了，只能一路爬向孩子。後面，空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媽媽，媽媽……」

我的孩子在呼喚著我，她的聲音，已經因為恐懼，在不住的顫抖。

「媽媽，你在嗎？思默好怕，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在那一刻，我終於來到了她身邊，將她死死的擁入懷中，再也不能放手了。

平生，自己第三次對一個男人徹底的絕望，並且同時知道，必須要離開他了，僅僅是為了孩子。

而我的第一次絕望，是父親；第二次，就是你。

也就是在你的那次，我就已經徹底死了，所以，如今，僅僅為了孩子。

兩個月後，我站在午後的街頭。身邊，是氤氳的濕汽，和從路邊咖啡廳里瀰漫出的音樂聲。

手心，還有女兒嬌嫩的小手。

遠處，人潮洶湧。

「媽媽，我們去哪？」

我看看孩子，只能略帶尷尬的微微一笑。

「媽媽，不如，我們去找你鎖在qq相冊里的那位叔叔吧！他長的好帥呀！」

可我的心，卻像忽然沉入了谷底。

街巷的盡頭，只有一雙雙憂鬱的凝眸。

「不，我們不去找他。那個人，已經親手讓媽媽，徹底死過一回了。這麼多年，他一直還在摧殘、踐踏著媽媽的靈魂。」

「他對媽媽不好，思默恨他。」

我握緊了女兒的手，轉身，混入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而記憶，也再一次回到了數年前賓館里的那個夜晚。

…………

「孤默哥哥，你會一直、一直對戚凄好嗎？只要你會，戚凄什麼都願意為你。」

「我會的。我許諾，危孤默永遠愛戚凄。」

「永遠……」

四

你伸出一隻手微微輕彈，我的身體便瞬間失去了內衣的束縛，同時，你的另一隻手默默伸向賓館的床頭。

自己猛的意識到了什麼，余光中，分明瞥到那裡有一個小盒子，急忙按住了你的手。

「不要——」

「戚凄，你還小……」

「我說不要就不要，我不是孩子了，我可以……」

我倔強的和你頂著嘴，完全不似往昔的溫柔。

你停在那裡，而我卻主動的，緊緊抱住了你。

有了孩子，你就永遠不能再拋棄我了。

過去的一幕幕，在此時如紛紛的落葉，墜入記憶的幽谷。爸爸對媽媽那揮起的拳頭，以及一次次的背叛，都深深的刻印在了自己的生命里，如影隨行，怎麼都難以揮散。

爸爸離開我的那一幕，更是深深的剌痛了一顆年幼而脆弱的心。

所以，即使是對你，我也總是有著那一絲隱隱的憂思與不安。

而自己知道，你是真的很喜歡孩子……

「我可以的，孤默哥哥，戚凄可以為你生一個孩子。」

我卑微的，像是角落裡，隨風起落的塵埃。

「戚凄，你才剛滿18歲，應該去讀大學，有屬於自己的人生和未來。」

可淚水，卻驀然流過了自己臉上的那道疤痕。

對比此刻壓在我身體上的，這個五官如莽山般英挺，目似淵潭樣幽深的你，我真的怕，怕在這個慾望與誘惑橫流的世界上，我與你，終究只是山間的一陣流嵐。

（流嵐——山間流動的雲霧。）

「你怕是、不想用一個孩子束縛了你自己吧！」

自己慌不擇路的脫口而出。心底里的不安，不停驅使著我……

「你不是說馬上要和她離婚嗎？可為什麼，房間一訂就是整整一個月。還有，你要是真的愛我，昨晚，又怎麼會用強迫的方式對我？」

「我雖然小，但也明白，一個男人要是真愛他的女孩的話，是絕不會用這種不尊重、甚至是羞辱她的方式的！」

一直以來，自己被你那濃濃情意所掩蓋的質疑，終於在此刻爆發了出來。

你什麼也沒說，只是站在那裡，回過了頭，不再看我。

這時，我的電話突然響起。鈴聲，正是那首王菲的《我願意》。

我伸出手，想去拿起電話，可你卻搶先一步，奪過了它。

我看了看牆上錶盤中的時間，忽然感到了一股強烈的不安。

而你，按下了手機上的免提……

是那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戚凄，你死哪去了？不知道幾點了嗎？之前你說你只陪酒，不接客，這我都答應了。可你現在倒好，班都不按時上了！」

「聽好！她以後不會再去你那上班了。如果你再敢收她，我就帶人拆了你們那家夜總會！」

「怦」。

你重重的，將手機徑直摔在了地板上，然後，一步步，重新走近我，默默伸出了手……

我像是在迎接著自己的命運，就如當初，因為那近乎令人窒息的生活，因為那註定與你無緣的絕望，而自甘墮落，墜入深淵。

我閉上雙眼，像是在迎接著死亡。

但，一隻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五指自額前分開，至下頜處慢慢收攏。

我感到，你把我攏入懷中，就好像幸福，又重新光顧了自己。

「一切都過去了，寶貝。只要有我在，一切就都過去了。」

「昨晚，我和幾個合作夥伴去那家夜總會時，見到了你，當時幾乎要瘋了。」

我原本因為誤以為你要傷害我，而蜷縮成一團的身體，緩緩的舒展開。

「孤默哥哥，以後戚凄犯了錯，你可以像媽媽那樣打我，但求你，永遠也別像爸爸那樣打我，好嗎？戚凄求求你了。」

從小，媽媽就對我格外嚴格，一點小錯就會招致她嚴厲的懲罰，但每次打完自己后，她都會心疼的抱著我哭泣。我知道，她是愛我的。

孤默哥哥，你，一定也一樣。

但你卻用不解的眼光，愈加心疼的看著我。

「傻瓜，我怎麼會打你，怎麼捨得去打你。」

「以後，無論什麼情況，我都絕不會傷你分毫。」

緊接著，你一把將我的雙手交叉扣在頭頂，同時也將雙腿交叉，用自己的腿抵住，讓我渾身動彈不得。就像我的初夜，被你強迫時那樣。

而自己，竟非旦沒有感覺到屈辱，反而喜歡上了這種，被你支配的感覺。

也許，在我的人生里，早已習慣了在痛苦面前的無能為力。

於是，便將自己主動交給你，由你來主宰我的一切。

因為想必，愛人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會懷著愛意。

因為想必，強大的你，能代我解決一切的苦痛。

與此同時，你的眼神里，同時夾雜著柔情，和濃濃的醋意。

「以後，不許再不珍惜自己；以後，只有我可以碰你，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自己異常溫順的微微含首。

那一晚，我真正第一次體會到了，濃烈愛意所帶來的幸福。那一晚，你就躺在我身邊。只是有時，會時不時的背過身去，發著簡訊。

而自己也終於明白了，昨夜，你為什麼會那麼做。

「你嫉妒了，對的，你一定是嫉妒了。」

自己欣喜的合上了眼。原來，被人需要，被人依賴、在乎、嫉妒，是這麼的幸福。

花，開在半夜的微風中，不知不覺，我睜開眼，手伸向愛人的位置，卻空留一片。

你去哪兒了？自己看看時間，凌晨2點半。

這時，門被打開，是你的腳步聲！

自己趕忙裝睡，只覺得你走近，然後，吻了我。

你的唇邊微涼，像是粘染了漫漫路邊的冷風。

第二天，自己惺忪著睡眼，在你懷裡醒來。然而，原本平靜的世界，終究不復存在。

「我妻子昨晚死了，我得回去一躺，等我。」

你，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