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案(13)
余啟江已經帶著黎府和大理寺的人摸黑從水中登了船,黎原在甲板和他們接頭后,直接衝到一層中庭,一聲令下,各人分頭去找殷莫愁。
經過先前混亂的客人們看見這些著夜行衣持兵器的人以水火之勢掀翻各處,忙撒腿就跑,嘴裡喊著「強盜啊」。而余啟江正有趁亂摸魚之意,並不打算現在表明身份。
一時間喊叫聲由遠及近,滿船皆是,彷彿沒有哪個角落是安全的。尹管家扶著拐杖喘了口氣,連爬帶跳地上了二層去找黃祥。
「媽的,這麼快找上門了?」
尹管家喘氣道:「我看著不像,這夥人不像來對付我們。」
「愚蠢,」黃祥罵道,「他們一定是來殺那個竊聽者滅口,接著就輪到我們了!草!沒想到他們這麼狠!」
看樣子,黃祥到現在還以是這場混亂是瓜子男的報復。
「不,不至於吧……」尹管家也只能不明真相地吐出這麼幾個字,「咱們明明不都答應賣船了嘛,船都還沒交割,把我們搞死,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他說的在理,但黃祥沉浸在氣憤和懼怕的自我暗示里,根本聽不進去,認準了就是瓜子男要殺他,邊回頭翻箱倒櫃,邊含糊不清地罵著粗話,不一會兒就收拾好細軟抱在手裡:「這艘船不能留了,我去外地避避。你也逃命去吧。」
跟了黃老闆這麼多年了,尹管家深知其脾性,自跟瓜子男接觸開始,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黃老闆竟開始顯得局促,不知道瓜子男哪裡那麼多辦法,讓每一次到訪談判,都加深了黃祥的不安。今天最後一次見面,黃祥似已下了決心——
錢財都是身外物,保命才是要要緊。
尹管家無奈,眼見勸不動黃祥,嘆了口氣,滿臉的不忍多年事業付諸東流,可東家既然已經心甘情願將亨通的財運截斷,鐵了心要走,他也唯有讓道。
但晚了。
二人眼前一花,殷莫愁已經出現在面前:「尹管家可以走,黃祥留下。」
剛才從李非那裡走得急,她還穿女裝,而且還是畫舫姑娘的那種飄紗裙。尹管家靈台尚在,喝道:「你不是我畫舫上的女人!你是誰!」
殷莫愁對他抬了抬下巴:「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不走,就跟黃祥一起留下。」
尹管家是多能拎得清的人物,看了看昔日的老闆、今日要拋棄他的黃祥,又看了看這個冷漠的高個女人。自覺大事不妙。
再怎麼想跟著黃祥東山再起,也抗不過現在的保命要緊。一個瘸子,三條腿,卻能腳底抹油,一溜煙跑沒了。
黃祥:「草。」
殷莫愁:「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多年混跡江湖形成的本能讓黃祥剎時腦中一嗡,冷颼颼的寒意從腳底升起,殷莫愁習慣性冷冰冰又居高臨下的語氣進入他耳朵,「留下」簡直成了「留命」——當然殷莫愁並沒有要他命的意思。
只是她那張臉,冷得像閻羅,有那麼一瞬,黃祥以為他死定了。
在大寧第一畫舫的混亂中,有艘孤舟靜靜地離開。小船上的男人看戲似地看著畫舫上人聲鼎沸,悠哉地磕瓜子,磕完,還朝河裡吐個瓜子皮。
岸上的樹叢。
「姐,我們為什麼不去畫舫上,那裡多熱鬧,主子也在上面。」冬雪疑惑道。
「主子讓我們不必跟著余大人,見機行事。」
「懂了,我們是突擊二人組,神秘外援!」
春梅對著妹妹的頭敲了個爆栗:「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她比妹妹謹慎,「畫舫現在這麼亂,做了虧心事的人說不定會棄船逃跑,我們就在岸上守株待兔。」
冬雪點頭,嘖嘖說還是姐姐考慮周到,又忽然道:「姐,你看,真被你說中,那兒有艘小船過來了!」
「我看見了,噓,別動,有人來接應。」
正好不遠處有火把閃爍,岸上的人朝瓜子男揮了揮手。
春梅冬雪見對方人多,暫定不打草驚蛇,緩緩挪過去。瓜子男上岸后,舉火把的人喊了聲「卓實回來了」,接著分列兩側,看樣子「卓石」是個頭目,排場還不小。
「我們要買畫舫的事被人竊聽了,」被稱為「卓實」的瓜子男上岸就對手下吩咐道,「回去報信,交易取消,不用準備銀票了。」
那手下走後,又有另一個手下問道:「那黃祥怎麼處置?」
「那還用說,」瓜子男斜覷著江中,陰陰地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他已經沒有用了。走,此地不宜久留。」
春梅冬雪藏在茂密的林后,冬雪看見對方神神秘秘地來又神神秘秘地走了,不由道:「姐,他們人好多誒,你聽見沒,那個頭目叫卓實?不如叫啄屎啊哈哈哈……」
「太遠了,我沒聽清。」春梅頓了頓,「別說笑了,你先跟過去,我這裡等主子。」
「是。」
「自己小心點。」
「知道啦!」
冬雪利索地去了。
畫舫內,黃祥大叫來人,幾個正好在門外的打手過來,但這種江湖跑堂的水準怎麼能攔得住殷莫愁,三下五除二全被打翻。橫七豎八的打手如同一條條被拎上岸撲騰的小魚,殷莫愁嫌棄地將他們踢開,天下兵馬大元帥從戰場屍山錘鍊出來的殺氣如同一道閃電,帶著滋滋響的雷電聲直面而來,叫人不能逼視。
黃祥顫抖著從牙縫逼出幾個字:「你、你你別過來。」
殷莫愁冷冷:「這裡全被包圍了,你老實點。」
這是來滅口的?!直面生死的關鍵時刻,黃祥激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戾氣橫生,恨恨道:「你們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他衝過來的樣子像極一隻要撞樹的小兔,腳步輕浮,一看就知並不諳武功,殷莫愁閑閑抱胸,嗤笑道:「雖敗猶榮,勇氣可嘉。」她站在原地,毫不在意地靠在一旁柱子,武功高強如她完全可以來個守株待兔。
誰知道黃祥沒有露出自投羅網的怯意,臉上反而有一絲自信。
殷莫愁下意識便覺奇怪,但當時確實快到難以預料——只見黃祥在十分接近的距離掏出一物,緊接著扣動!
咻——
破風聲無比細小,猶如蜂鳥煽動稀疏空氣,猶如繡花針刺破薄薄的單衣,又堪比恩愛的情侶在耳邊吹了口曖昧的氣。
袖珍短弩之王——雀心?!
要命,那是殷莫愁親自研發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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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不是葫蘆娃,不是來千里送人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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