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案(3)
這掌柜也是能沉得住氣,待人罵完吼完,才說話,不知說了什麼,那邊忽然就停頓下來,陷入沉默。
殷莫愁一笑:「黎原,你在京城很吃得開。看樣子掌柜報了你的名號。」
京城頭號世家子、鹿國公嫡孫、未來駙馬爺,真不是一般人惹得起。
「可我剛才怎麼聽著聲音好像有點熟悉……」黎原俊逸的眉毛擰起來。
昭陽瞥他一眼,哼道:「八成是你以前那些狐朋狗友。」
掌柜很快就回來,將事情說了個大概:
隔壁做東的是丁家少爺丁偉,鬧的人也是他。據說是他老子丁立山剛剛過世,丁少爺悲憤交加。
「丁偉。」黎原愕然,好久才想起這人。
這口氣說得好像風塵女子從良,昭陽吭哧一笑。
她自己也在宮裡跋扈慣了,大哥不說二哥,當然不會較真黎原這些「威風」過去,只是白了一眼。
殷莫愁卻緩緩問:「丁立山?」
他們今天出來本打算吃完再去郊外秋遊,護城河畔騎馬賞花什麼的,並不打算說正事。唯有問這句話的時候,殷莫愁是森然的,分明的臉部輪廓讓人不敢隨便回答。
黎原打發掌柜的下去,才接話:「丁立山,本朝最有名的酷吏,原崮州太守,被先帝判流放,當今陛下登基時特赦,丁家才得以免罰,沒多久,不知道找了什麼關係,舉家竟還遷到京城生活。」
殷莫愁問:「你怎麼認識丁偉?」
「丁家戴罪,是他厚臉皮,愛往我們堆里擠,到處說和我稱兄道弟……」
「唔……」
殷莫愁摩挲著茶杯的杯沿,修長的手指和柔軟的掌心因為常年握劍已經磨出武人獨有的老繭:「既然人家把你當兄弟,你是不是應該過去安慰一下喪父之痛?」
黎原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
殷莫愁笑而不答,滿桌的菜肴已無半分吸引,她轉過身,靜靜看著與丁偉之隔的那堵牆。
彷彿要看透牆後面藏著多年的秘密。
*
夜裡,皇宮。
殿內燭火通明,國家四海昇平無戰事,大半夜的,殷帥為何急急進宮。
守在外面的老內監很納悶。
皇帝勤勉,批閱了整天奏摺,本想睡下,此刻頂著熊貓眼,有點憂鬱:「莫愁,你有把握查出朕大皇兄的死因?」
殷莫愁搖頭:「沒把握。」
皇帝一怔:「那還要去丁家幹什麼?」
殷莫愁:「總要試試。」
皇帝有個庶出的大哥,是先帝和富商之女尤氏所出。先帝曾封尤氏為貴妃,而後,尤氏父親資助叛軍的事被揭發,先帝將尤氏父親叔伯全族抄家,尤貴妃悲憤,悄然離開京城。
那時她已有身孕。
先帝多年來讓殷家尋其下落,終殷氏兩代人努力,三十年過去,在隴右找到,當時尤氏早已過世。經查,尤氏在民間誕出一男嬰,按輩分,在先帝的孩子里排行老大,理所當然就是大皇子,也就是皇帝稱呼的「大皇兄」。
大皇子而立之年,成家立業,老殷帥殷懷帶著他們一家來到京城皇宮,終於讓先帝見上面。先帝很高興,因為不僅與從未謀面的大兒子團聚,還見到了出生在民間的大孫子——也就是化名李非的皇長孫。
先帝甚至一時興起,為大孫子李非指婚,將殷莫愁許配給他。不過李非當時滿心都是外面的花花世界,拒絕了「天賜良緣」。
「朕當時已是太子,先帝召我一個人覲見,興奮地拉著朕的手,又拉住大皇兄的手,讓朕喊聲大哥,並要朕發誓照顧他。
但說來慚愧,朕當時年少無知,反而是兄長在照顧我。那年,朕剛被立為儲君,根基不穩,全部人都不看好我。大哥在皇宮小住的半年,正遇上廢太子黨和各皇子聯合對我攻訐,每每心情煩悶,我就躲到大哥在宮中獨立的小院尋清靜。
大哥長我一輪,自小在宮牆外,心胸舒闊見識廣博,常和我講宮外趣聞,為我解悶。他多才多藝,會釀酒,又愛下廚,做幾個小菜,開幾壇他的桃花釀與我對酌,喝醉了,我就睡在他那兒,說些平日不敢講的渾話。」
少年人的記憶最珍貴。大皇子讓謹小慎微的新太子體驗到了爾虞我詐完全相反的純粹的兄弟情。
殷莫愁的語氣沉重:「可惜大皇子眷戀江湖,先帝不強留,放他走了,只暗中派人保護大皇子一家三口。後進入崮州,忽然失蹤。畫舫焚屍案我又重新遇見李非,據他所言,大皇子和王妃均已過世。」
「他還說了什麼?」
「李非很警覺,不願多言。」
「所以你懷疑大皇子之死不簡單?!」
「很可能,他們並非死於意外。」
皇帝額頭一下沁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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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夜裡,皇宮。
殿內燭火通明,國家四海昇平無戰事,殷帥這麼晚急急進宮幹嘛。守在外面的老內監很納悶。
已經犯困的宮女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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