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糰子
殷晚舟垂眸,怔然地瞧著河邊這具女屍,猛然地蹲了下來,直直盯著屍體打量。指尖動了動,似是想要伸手去觸及,卻又僵在了半空中。
落在一旁的女人眼中,赫然是悲痛到了極致的表現。
慕知舟靜立於她身旁瞧著,心下一頓,不覺湧現出密密麻麻的酸痛來,抿了抿唇瓣,終是沙啞了嗓子低聲問她:
「……你就這般喜歡她?」
僅僅見過幾面而已,顧清寧便這般好?
唇齒間儘是酸澀,以至於她胸腔中悶然一片,只有些固執地盯著垂頭蹲著的小姑娘,袖中指尖緊緊攥著,將掌心掐出一道深深血印。
殷晚舟眉梢一動,唇角微顫,臉上的悲痛差點兒就綳不住了。
忍了又忍,終於忍下了翻白眼的慾望。
呸!
喜歡屁!她喜歡狗都不喜歡這雜種!
她方才一眼瞧見這具屍體時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裡面的魂魄沒了,這僅是一具空殼兒。
不過,縱然如此,都叫殷晚舟心下愉悅得緊,趕緊垂頭掩去了自己唇邊的笑意,隨後又換上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來騙過身旁站著的女人。
誰知道效果這般好,反倒把她給膈應到了。
「我……我不喜歡她。」
殷晚舟垂頭,抬袖掩面,肩膀抖了抖,聲音沉沉哽咽。
她如此遲疑著反駁,卻只叫女人心下愈加澀然。
楚南知最見不得她的小姑娘哭,若是以往殷晚舟因自己而哭,她早就心疼的不行,低頭彎腰柔聲去細細哄著了。可今日不同於以往,她的小姑娘為另一個女子悲痛,年少青澀的情愫懵懂,對象卻不是她。
此刻心中酸澀竟是壓過了那些心疼,刺得她鼻尖難受,側身斂眸不願再看。真要慕知舟此刻來說,她只恨不得昨夜一劍給得太過痛快了,讓這個玩弄她舟舟感情的東西死得太過輕易。倘若再來一次,縱然殷晚舟哭得再厲害,她也要好生將這人折磨致死。
女人斂眸望向遠處,瞳孔中陰冷幽暗,眉梢邊隱隱戾氣輕浮。
「我要打個通訊符。」
殷晚舟抬起指尖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睛,心下對於是誰殺的這狗雜種清楚得很,本來她該是難得想要誇一誇楚道君的。可惜誰讓道君膈應到她了呢,叫她忍不住地想要作弄回去。
她垂著腦袋,背影懨懨,從腰間精緻的荷包里掏出一張通訊符來,就那麼蹲著點燃了。
慕知舟:……
慕知舟眸中神色陡然一僵,指尖下意識摩挲了下手中帶著的一枚戒指,神識微微探進,瞧見了裡面正在發光震動著的通訊符。
「……某先行避讓,就不打擾姑娘與師父通訊了。」
青裙的女人神色平靜地與殷晚舟道了句,隨後也未看小姑娘的神色,轉身揮袖便行入一旁的林中。
她走得頗為倉促,自然瞧不見身後的小姑娘挑了挑眉,玩味地瞥了眼她的背影,哪有方才的半分悲痛之色,亦無半點淚光,倒是眉眼間一派愉悅之色,歡快得很。
殷晚舟目送著女人的身影逃也似的快步進了林中,不過多時她的通訊符便接通了。
她也懶得蹲著了,頗為懶散地直接坐在了地上,一手撐著腦袋看著河邊這具屍體,隨意布了個隔絕視野的陣法,又彈指射去靈氣化為冰箭,將這具屍體射得千瘡百孔的,最終冰箭爆裂,連著這具叫她看了便噁心的屍體一同化為齏粉。
「舟舟?」
那一頭傳來了女人清冷平靜的聲音,含著些溫柔的關切。
「師父!」
殷晚舟唇角微勾,說出的話卻是帶著哭腔,滿是傷心。
「顧師妹死了!」
小姑娘抽泣地與她說著,語氣難過且帶了幾分自責。
「都是我沒看好她,如果我昨夜一直跟在她身邊,她就不會死了……」
慕知舟垂了垂眼帘,捏著通訊符一時無言。她下意識地側頭看向河邊,然而那裡被布下了隔絕陣,讓她也無法穿透陣法窺見她的小姑娘是否正難受得掉眼淚,又是否紅了眸子無措又茫然地蹲在那兒。
此刻,那些心痛又隱隱佔了上風,叫女人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沒有轉身去將她的小姑娘攬進懷裡。
「……這不是舟舟的錯。」
通訊符對面的女人沉默了片刻,隨後如此鄭重說道。
「我的舟舟已經做得很好了。」
「生死由己,秘境中危險重重,若她沒有足以自保的能力,那麼縱然你護得了她一時,也護不住她一世。」
「我的舟舟沒有義務一定要幫助她、護著她。你願意幫她,這是出於好心,結果如何都不是你的錯。」
殷晚舟驀然聽到了她說的這番話,倒是忍不住微微一怔,唇邊玩味的笑意斂了斂,眸光閃了閃,下意識朝著林中瞥去了一眼。
……此刻的楚道君有些與眾不同。
跟那些正道修士們相比。
「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
「可是、可是舟舟還是難過。」
小姑娘靜靜聽著,一時間沒有吭聲。
慕知舟也耐心地等著,並未催促。
過了一會兒的,她的小姑娘開了口,如此悶聲委屈道。
「那便吃些甜食罷。」
女人想了想,柔聲道。
「師父不是給你做了些小點心嗎?」
「若是心中難受得緊,便不用趕著在秘境中走了。且先休憩一會兒,吃些甜的緩緩神罷。」
那對面似是響起了木盒碰撞的聲音,隨即便是小姑娘吸了吸鼻子,開始咀嚼的細微聲。
應是取出點心吃了。
慕知舟想著,心中軟了一片。
「……甜食還不夠。」
對面的小姑娘嘴裡好似塞著東西,口中說話時有些模糊不清。
然而慕知舟凝神一字字聽入了耳中,卻是懂了她說的是什麼。
她的小姑娘說:
「甜食還不夠……還想要師父抱抱。
「舟舟想師父了。」
「舟舟以後都不要離開師父了。」
「好。」
慕知舟眼帘輕顫著,不知不覺地彎唇淺淺笑了。
「好。」
她再次重複了下。
「日後舟舟與師父在一起,若是舟舟傷心了,師父定會抱抱舟舟。」
「那師父可要第一時間抱舟舟。」
對面的小姑娘咕噥了下,低低地哼了聲,又漸漸神氣起來了。
「師父若是晚了,舟舟就不要師父了!」
「不會的!」
幾乎在她的話音尚未落下時,女人便連忙道了句。
「師父會第一時間抱住舟舟。」
女人承諾道。
「那……舟舟就暫且原諒師父這會兒不能抱抱舟舟叭。」
小姑娘脾性被女人寵得有些驕縱了,卻是極容易被哄好的。若是生氣了,只要女人服軟哄上兩句便好了。若是難過了,便要女人抱一抱溫柔地親一下眉心,那小姑娘便能散去眉間憂愁煩惱,又變成快快樂樂的專屬於楚南知的小祖宗了。
便如此時,對面的小姑娘好似被她的話逗得忍不住笑了下,抽了抽鼻子,散去了些方才的悲痛難受。
「顧師妹的屍體被凶獸咬得有些……殘缺。」
「我去為她找個地方埋葬了。」
「好。」
「然後再為她立個冢,省得孤魂無處去。」
小姑娘咀嚼著嘴裡的東西,聲音漸漸沉穩了下來,緩緩說著。
「好。」
慕知舟不願叫她再過傷心,是以也便不想告知她那女子利用哄騙她的事實。
若是這些東西能叫殷晚舟舒服些,那便做了也無妨。
殷晚舟斷了通訊符,並未第一時間撤去隔絕法陣,只靜靜坐在地上等了許久,這才拍了拍衣袍,從地上爬起來了。起來時,她隨手在一旁用靈力打出一個坑來,填了些土,上面插了根樹枝。
待她掐指收回法陣時,第一時間便瞧見了那從林中緩緩走來的青裙女人。
「都處理好了嗎?」
女人看見了她,眉間冷淡便散去了不少,低聲問她。
「都好了。」
殷晚舟垂眸,抿了抿唇瓣。
「走吧。」
她維持著這副尚且有些沉默的模樣,不願與女人多加談論什麼,只側身將目光投向了山谷的方向。
再度過一個山谷,便能進入中央宮殿了。
殷晚舟眸色深了深。
慕知舟見她這般,也只輕聲應了,不曾多說什麼。
可過了兩日……
「有本事就告訴我你是哪峰弟子!姓甚名誰!」
又一個被殷晚舟一拳砸在地上的男弟子猩紅了眸子,如此恨聲問道。
這是一個妄圖搶劫襲擊反被反殺的蠢貨。
慕知舟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
她家的小姑娘正踩著人家的脖頸,眉眼鋒利且張揚,勾著唇角居高臨下地瞧著人家。聞言便是一挑眉,隨即坦坦蕩蕩不緊不慢地回答了這男弟子。
「刀峰,謝鈴鈴。」
慕知舟:……
「你騙鬼呢?!刀峰的人怎麼可能佩戴著一把劍?!」
男弟子都要被她這般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給氣笑了。
踩著他的小姑娘蹙了蹙眉,腳尖微微用力,先是強迫讓他閉了嘴,隨即用著看傻子的眼神不屑地垂眸瞥了他一眼。
「誰出門在外還用自己的真實身份?」
慕知舟:……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腦子有問題嗎?出門在外幹壞事兒都不掩藏掩藏自己的身份?」
紅袍的姑娘分外鄙夷。
慕知舟:……
男弟子:……
好、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被她理直氣壯、坦坦蕩蕩的氣勢唬得一愣的弟子怔怔地瞧著她,一時間竟是忘了反駁。
「……那你現在告訴我做什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必要的掩飾是需要的,但是做人不能忘本。」
紅袍的姑娘猛地肅然了神色,一本正經地蹙著眉頭看他。
「這是我師父教我的道義,某一直銘記在心,一刻不忘。」
慕知舟:……
好大一個鍋。
兀的被蓋上了一個鍋,女人唇瓣動了動,一時間啞然,偏了偏頭,抬袖勾唇失笑。
「……道友言之有理!」
那弟子覺悟很高,眉目間也漸漸顯出兩分慚愧來,輸得心服口服。
殷晚舟老大欣慰,鬆開了腳尖,最終被他的覺悟所感動,送他離去了。
一旁的女人靜靜看了半晌,此時終是開了口。
「他不誠。」
那弟子不過是做戲,想要逃脫罷了。
且演技一般,看那神色,似是要報復回來的。
殷晚舟聞言挑眉,側頭瞥了她一眼。
「那又如何?」
「日後恐生糾紛。」
「那關我什麼事兒?」
紅袍的姑娘聳了聳肩,攤著手很是無辜。
「謝鈴鈴乾的,關我楚尹舟什麼事兒。」
慕知舟:……
不太好。
她默默看著小姑娘神氣的焉壞焉壞的眉眼,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壞傢伙。」
女人低斥道。
竟是玩兒得好一手的栽贓嫁禍。
楚道君決定回去后要好生說一說她的小姑娘。
殷晚舟眨了眨眸子,被斥了句,反倒笑得愈加張揚肆意起來。
然而,楚道君的擔憂並未持續多久。
她們再走了幾日,終於是到了最中央宮殿的門口。
等她們到的時候,宮殿尚未打開,門前卻已有了不少的人。
其中便有被殷晚舟拉著背鍋的謝鈴鈴。
那小姑娘一眼便瞧見了她們,眸子一亮,便揚起了大大的笑容趕緊跑了過來。
「尹舟舟!」
「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這個名字,叫師姐。」
殷晚舟連眼皮子都懶得抬,抱胸懶懶散散地站在了一邊。
「好的尹舟舟。」
小姑娘連連乖巧點頭。
殷晚舟翻了個白眼。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巧了,我也有。」
二人相互對視,陡然間齊齊呵呵。
果然,就在下一刻,不遠處傳來了兩道怒氣沖沖的呵斥聲。
「就是她!劍峰的楚尹舟!」
「就是她!刀峰的謝鈴鈴!」
其中一人指著謝鈴鈴大聲怒斥楚尹舟。
另一人則指著殷晚舟狂吼謝鈴鈴。
慕知舟:……
那被點名的二人相互瞥了一眼,皆是笑得燦爛。
狗東西,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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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原來是我跟不上年輕人之間的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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