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蹴風絲上柳條

燕蹴風絲上柳條

展眼已到年底,鋪子盤庫做賬,也有夥計告假回家的,白氏件件關心、力倦神疲。那日正是天降鵝毛,搓綿扯絮一般。鳳銘執意要走,少不了治酒餞行。小廝掃雪開徑,有頭臉的丫頭有往碧落捎帶東西的也都在門前越性頑笑,鳳銘戴好蓑笠,一行送出門外,許仙猶疑道:「表兄一人上路,自是不妥,不若等護院雇了馬車再行離去。」雲柳忙道:「妹夫多慮,有夥計正家去,鳳銘與之同行,一路自有照應。」許仙聽聞如此,便罷了,只道改日自當拜訪云云。

「這手爐你拿著,到了就差人送信來,免得我等惦念。」顧不得白氏臉色,青蛇把手爐給了他。「哪裡就冷死我了,哪有一個大男人趕路還拿著這東西的?」鳳銘嘴上這般,還是笑籠入懷。「到了就給你們捎信來。」鳳銘即揖,「諸位!告辭!」

過罷年關,徐氏算來弟弟成親已一年有餘,思忖許家子嗣艱難,便趁著年尾帶了些果子蜜食來了馹中探望。眼見著僕役丫頭齊齊整整,鋪子經理井井有條,想來卻都是白氏的家業,又替自家兄弟謀劃了起來。

許氏避開旁人,拉著許仙敘話道:「不過一年下來,兄弟瘦了這許多,多是那白氏兇悍,把相公當自傢伙計使役。」許仙道:「姐姐挂念,素娘待我極好。」白氏見自家兄弟如此嘆道:「自古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二人成親日久,也無喜信。不若抬個姨娘,早日為我許家開枝散葉。」許仙言道:「只怕素娘不依,青姑娘也該出閣了罷。」徐氏聽許仙如此言語,抿嘴笑道:「姐姐知道了,這白家姑娘的美貌就怕是和尚也失魂罷,姐姐原想替你另尋,既然你早看中,此事就罷了。」徐氏想了想,又問道:「可曾與弟妹商議過了?」許仙答道:「自是不曾。」徐氏思忖不如當時趁熱打鐵,促成好事,既成了自家兄弟的心意,若是此事成功,閨閣中爭風吃醋,生意經理自是由許仙把持。徐氏主意已定,打發了兄弟,就往暖閣來。

那白素貞穿著桃紅撒花襖,洋縐貂鼠裙,脂艷鬢香,坐在炕沿,做些女紅。旁立婢眾皆插金戴銀,綾羅綢緞。徐氏也未敢氣高。那白蛇見徐氏進得屋來,忙招呼落座。道:「姐姐好容易來一趟,一定要多留幾天,這幾日鋪子就開市了,青兒一人在家也少了說話的。」許氏聽得提起青兒,也忙道:「青姑娘也該許人家了吧,姑娘家不急著,我們這兒也得記著。」白素貞知來者不善,也並不回話。許氏見她不語,又道:「弟妹的身子可好?出嫁從夫,還是早日誕下子嗣,相夫教子,才是婦道。若是有甚不足,就趕緊擺治,好好將養。抬個姨娘侍候著就更好。」白素貞聽得來來意,雖不揭破,也不言語。許氏見她低頭不言,又道:「我看青姑娘也是不差,你二人姊妹情深,共侍一夫豈不更好?」白蛇強壓氣性道:「此事待我與夫君商議,再提不遲。」許氏還欲再提,只聽得門外有人道:「許大嫂來晚一步,小生早就同青姑娘定下親事了。」

雲柳挑簾進來,一同進來的守門丫頭道:「雲大爺在外等候多時了。」許氏聽得他方才言語,問道:「青姑娘好福氣,竟與大爺定下了親。」白素貞忙道:「才剛與宗族商議,未曾定下。」許氏見話不投機,嘮叨些家常,便往自己屋去。白蛇見徐氏離去,便道:「雲公子這天天的扮大戲,也不嫌乏得慌。」雲柳自顧自坐在南牆下一張鎖子錦椅子上。笑言:「未遭良匹,竊不自揣,願以鏡台自獻。」」白蛇笑道:「醮命任之吾妹,奴家不與焉。」雲柳訕訕揭過不提。

隆冬之時,四處皆冰。青蛇圍坐在熏籠之上,正是筋酸骨麻,昏昏欲睡,忽有婢喜喜歡歡來報:「姑娘大喜!今日那徐氏來找白娘娘敘話,那徐氏保媒,為許姊夫求取姑娘,姊妹共事一夫,宛轉間,雲公即來議聘,正是姑娘紅鸞之喜。」青聞之怒道:「渾說什麼,越發像深宅大院的小丫頭了,我與姐姐俱是修道之人,若不是為了報恩,那許仙怎會娶得姐姐為妻。誰再亂說,就鉸了舌頭。」那婢見她不喜,再不敢言語。又有婢慰道:「姑娘好歹也走動走動,天天如此,那徐氏豈不生疑?」「她不來便罷,來了就道我身子不好。以前在碧落,我類一睡月余,爽快無比。如此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也不知何時有個盡頭。」青蛇也再懶言語,叫丫頭報來一床被子就在暖閣小憩。

白蛇在那廂強打精神,與雲柳、許仙議了些經營之事。待雲柳回房,嬌嗔道:「相公可是厭棄於我?抬姨娘之事,竟不曾與我商議。」許仙見白蛇臉色慘慘,不似平常。便道:「姐姐催促我等早育子孫,娘子你身體嬌弱,不宜生育。故作此言。娘子賢淑溫良,有賢妻如此,我許仙還做何想,娘子切莫生疑。」白蛇聽他如此,臉色稍霽。許仙又道:「娘子這月余精神不濟,可是身體不適?讓為夫替你診脈如何」白蛇心知乃是蟲蛇入冬須眠,縱自己修鍊多年,仍是習性難改。聽得許仙此言,心中也是歡喜,便暗使術法,仿作人脈。許仙診之無異,白蛇只道事煩身懶,故如此相。

那許氏盤桓半月,闔府上下,皆不甚喜,許氏自覺無趣,便自返家去了。

縱是那許仙蠢鈍如豬,那白蛇聰明絕頂,二人日日同在一處,那許仙也覺有異。這日許仙思念白蛇染恙,早一個時辰便回到家中,左右尋至不見,問及奴婢俱推不知,欲問小青究竟,侍兒言說小青亦微恙卧床,不便相見。如此一來二去,許仙疑心更甚。從此日日留心,欲探究竟。那青白二人千年造化,哪裡容易被許仙看破,也是那許仙情根深種,雖有疑心,對那白氏依舊千依百順,日子長久,白蛇哪裡不知,更是謹小慎微,處處照應。

沐春之時,草長鶯飛。青蛇閑得無事,聞得後院籬園新綠喜人,便去賞玩,遠遠聞得一人誦曰:「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青蛇上前觀看,見那許仙著一灰色直裰,坐在石凳上正拿著一本書仔細觀看。想著這獃子竟生疑,青蛇戲之道:「什麼令海若舞馮夷?」那許仙唬了一跳,見是我來,慌忙起身道:「聽聞妻妹纏綿病榻,如今可好些了?」青清笑道:「姐夫不必拘禮,這石凳寒涼沁骨,姐夫又著此單衣,如何在此處坐得。想是姐姐苛責姐夫了?」許仙見那青蛇纖腰若素,媚眼如絲,言語溫存,不覺酥倒。只是訥訥答道:「倒是不曾。」那青蛇忽掩面泣道:「姐姐得姐夫如此實乃良緣天賜,可憐我我貌丑德虧閨中凄涼。」許仙忙道:「妻妹何出此言?妻妹已同表哥定下婚事,表哥人品貴重,你二人定能舉案齊眉。」我忙道:『我那表哥已有妻室,嬌娘美妾無數,哪像姐夫姐姐如此,焦不離孟,孟不離焦。」許仙見其風情如此,心下垂憐道:「若你不中意這門親事,為何不與令姊言說。」青笑彎秋月道:「青兒傾慕姐夫已久,此言卻是難與姐姐訴說。」那許仙聞得此言,神魂顛倒道:「我原是......」那許仙正欲回話,只聽得身後山石道:「相公原是如何?」二人俱驚,不是別個,正是白蛇雲柳二人。觀二人臉色,俱是悉知。那白蛇怒髮衝冠,斥曰:「婢子癲瘋作也!」憤而急去。許仙見白蛇不悅,急隨之往。

青蛇羞窘難當,原是做耍,誰料被他二人撞見,不知如何是好。雲柳大失所望,恚曰:「區區人子,何得阿附?」青心赧悔懼,心氣益高。道:「我意所屬,干卿底事?」「雲某錯認。」說罷,拂袖而去。

青蛇肺腑焦灼,久未成眠。白蛇忽來尋我,滿面淚光,不似往常。道:「卿今日之言可作真?」青怨道:「你我姐妹修行千年只圖跳出三界五行,卻因那許仙習人言,營人事,姊今凡心愈熾,今去勿復留。」「何至於此,青兒戀慕法海姊亦知曉,乞不聞『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之理。我與許仙之緣,三生已定。那行者鐵石心腸,青回頭不晚矣!」青蛇見眾小妖俱不在側,索性今日就說個明白。道:「那法海雖有禪心,不過一肉眼凡胎,酒色財氣,世人往之,如凡許仙亦如之,今日他貪慕姐姐美色,改明兒有個更勝姐姐的美人,姐姐又該如何自處?」

那白蛇聞此言,淚眼婆娑道:「相公之心,固不可徹,今日為汝所惑,未嘗有逾矩之行,乃君子所為也。」「姐姐竟糊塗至此。姐姐與他結為夫妻,已乃其三生幸事,不若趁根基未動,大錯未鑄,我二人及早抽身,遠此是非。」青蛇只嘆百年情誼難比她與許仙這一日夫妻,不禁也落下淚來。白蛇哀告:青兒,我心之苦與你一般。入此人道,現今卻是也難走脫了。」語罷,前嫌俱消,相對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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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呼洛迦之青蛇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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