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夢蝶池一夢
獨自一人墜落,除了手中的食盒,無以為伴,小姑娘打了個呵欠,甚是無趣。
「這何時才能到底啊?」
往下望去,除了湛藍湛藍的池水,再無旁的,小姑娘也是個心大的,索性調整個舒服的姿勢,便一邊墜落著,一邊睡了過去。
只是閉上雙眸不過片刻,小姑娘便逐漸深皺起眉頭。
沉睡中,她彷彿墜入一個漆黑的深淵,意識逐漸朦朧,直至消散。不知多久,又凝聚起來,化為一隻水藍色的蝴蝶,不知身在何處,也看不清眼前的場景,只翻飛著翅膀,迷茫地四處轉著。
「阿寒,洞房花燭之夜,莫要再喝了。」驀地,傳來溫潤的男聲,聲中似含無奈,又有幾分慍怒。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鍾錦初感覺眼前的一切彷彿逐漸清晰起來,已能將眼前情景看個大概。
這才察覺,自己原是身處一個精緻的庭院之中,三面俱是游廊,一方小園便被圈了出來。此時應是深秋時節,園中參天大樹皆是掛滿黃葉,風吹時總有無數葉子晃晃悠悠著落下,其餘掛在枝頭的便「唦唦唦」響著,別有幾分凄涼。
樹旁以石子砌了一潭小池,落葉將它覆了大半,未被遮蓋住的池水便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映出兩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其中一人苦笑,抬頭一口將杯中酒水飲盡,而後將酒盞重重扣於石桌之上,低垂著腦袋,閉眸並不作聲。
「阿寒,不許再喝了。」另一人緊鎖著眉,語氣生硬許多。
「少主,嗝,今日我成婚,我心悅,心悅便想喝酒。」
言罷,這人又將手伸向酒壺。
卻被坐於對面的人猛地奪了過去。
「你瞧瞧你自己,這是心喜的模樣?」
喚作「阿寒」的人也不爭,只彎下腰,又從放於腳邊的數壇酒中取了一壇,掀開封口,高揚起腦袋,便往嘴裡灌。
對面之人蹙眉,又深深打量幾眼阿寒身上的黯色華服,沉聲道:「新婚之日,為何不著喜服?」
阿寒將未喝完的酒罈徑自砸向一旁的地面,發出「嘭」的陶片碎裂聲,酒水霎時蔓延開來,染濕一片。
「哈哈,少主,你再仔細瞧瞧。」
隨後,他站起身,撐開雙手,如炫耀華服般在少主面前轉了幾個圈。
「這可確是喜服啊。」
「大婚當著紅……」
「此言差矣,婚姻不可兒戲,先時古人大婚,便喜著黑衣,以展肅穆莊重,更象徵對這婚事之重視。我一來是效仿古人,二來也是珍重月喬。」
少主卻只凝視他那一身黑衣,並不回應。
見狀,阿寒又是一聲苦笑:「我以為,少主心想成真,當歡喜才是。」
「你將來好好待絮兒,身為兄長,我自當歡喜。」
阿寒冰冷的眸子望向少主,竟是比天邊那輪明月更透亮。
「只是好好待她便夠了?少主真正想要的,實則是我們的孩子吧?」
少主一掌拍向石桌,借力又猛地站起身,怒斥:
「翎雀一族只余我們三人,我乃絮兒親兄長,自是不可與她結為夫妻。子嗣單薄,如何重振翎雀族?除卻你們,還有何人能為我翎雀族誕下子嗣?」
「想要子嗣?不想人丁單薄?好啊,行啊,你說,你想要幾隻小翎雀?一隻肯定不夠吧,三隻四隻?還是五隻六隻?索性從今往後,我與月喬什麼也不必做了,專心替你繁衍後代……」
「寒魄!」阿寒話沒說完,便被少主一聲怒吼打斷,「你忘了我們為何入世,又為何立這宇玄宗?」
「我沒忘!我一直沒忘!」
阿寒狠狠揮臂,將放於石桌之上的酒盞酒壺俱是揮到了地面上,清脆的碎裂聲此起彼伏,一時很是刺耳。
阿寒卻看也不看一眼,只皺眉緊盯著眼前那人,吼聲比之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從未忘過,當初究竟是誰告知旁人翎雀族人通體是寶,又是誰侃侃而談翎雀一族世世代代守護的寶物。攔也攔不住!最終才引來了那樣的噩夢!」
「夠了,寒魄!本座早便警告過你,此事不許再提!」
「怎麼,少主怕了?怕什麼?怕月喬知曉真相?還是怕世人知曉,讓你這宇玄宗宗主失了面子?」阿寒卻一步步逼近,不僅腳下逐漸走近少主,口頭上也是不依不饒。
他本就不是清瘦之人,身材略微魁梧,如今步步緊逼,倒如同一座大山撲面而來。
少主一時腳下不穩,跌坐於石凳之上,狠皺著眉,抬手輕揉太陽穴,半晌,才道:
「今日你大婚,我不罰你口無遮攔。天色已晚,早些回新房,絮兒還在等你。」
聞言,寒魄斂下眸,氣勢霎時弱了許多,卻久久並不回應。
少主哀嘆一口氣,道:「無論你心中是否有怨,絮兒心悅於你卻是眾所周知的。此事說到底也無人脅迫你,既是應下了,她從今往後便是你髮妻,你當愛護她呵護她,莫叫她心寒了。」
「我知曉。」
良久,寒魄如此回應。
鍾錦初感覺自己的視線再次開始模糊,直至一片漆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深淵之中。
一如來時,意識逐漸消散……
「喂,醒醒。」
如泉水般澄澈的聲音傳來,混沌的頭腦瞬間恢復清明,鍾錦初睜開了雙眸。
待看清眼前人後,她詫異:「美人?我這是?」
「跌入夢蝶池中,做了一場夢。」白離正端坐在一巨大的葯爐前,一手狀似漫不經心地往裡添著柴火,一手拿著一柄團扇,百無聊賴地扇著爐火。
「夢蝶池?奧對了,有人把我踹進你的洗澡水了。」小姑娘回憶起睡前場景,心中忿忿。
洗澡水?
白離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恍然間,小姑娘卻又察覺了些什麼。
「美人,你這浮雲閣還有旁人能進來?」
白離不假思索便回答:「有。」
鍾錦初詫異挑眉,問道:「誰?」
白離卻並不回應,只抬起一雙澄澈的眸子,直勾勾盯著鍾錦初。
鍾錦初疑惑,又挑挑眉。
半晌,她終於反應過來,無奈道:「美人,我是想問,除卻我,是否還有旁人?」
聞言,白離又垂眸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鍾錦初卻難得聰慧了一回。
「所以說……並無旁人,踹我之人,便是你?」
白離似是無趣至極,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才慢悠悠道:「自是有旁人的。」
「誰?」
「你不識得。」
「美人將那旁人介紹於我,我自然便識得了。」
「他不想與你相識。」
「你又不是那人,怎知他不願與我相識?」
「你又不是本尊,怎知本尊不知他不願與你相識?」
鍾錦初:……
氣死,打不過他,說也說不過。
索性便岔開話題,不說了。
「美人,我們如今是身在何處?」
白離卻將頭一扭,不理會鍾錦初。
好得很!他還傲嬌上了!
不過沒關係,鍾錦初表示自己能忍!
「美人,我給你帶來了點心呀,不如來嘗嘗?」
小姑娘撈起放在一旁的食盒,顛顛兒著湊到了白離身邊。
「你瞧瞧,這是糖蒸酥酪,這是松子細餅,還有蓮葉羹、八寶鴨、清蒸鱸魚。」
一雙纖纖玉手將食盒中的美食一盤又一盤端了出來。
不得不說,美人的洗澡水實在神奇,她與食盒一道去水中遊了一遭,如今不僅她渾身滴水不沾,食盒亦是安然無恙,甚至不見其中菜品翻盤。
「哦,還有一壺梅子酒。」
在食盒的最底層,鍾錦初將那壺酒取了出來,與那些菜一道擺在一旁的小桌上。
白離卻連瞥一眼都不屑,只淡淡道:「本尊不必進食。」
「我知你乃仙體,不似我們肉體凡胎,一頓不吃便餓得慌。然這些吃食味美,即便不用以果腹,嘗嘗也是好的,權當樂趣了。」
聞言,白離似是有了幾分興趣,抬眸望了一眼小桌上道道精美的菜品。
語氣卻依然淡淡:「你並非肉體凡胎。」
小姑娘虛眯起杏眸,眼裡有了幾分打探。
「那依你看,我算什麼?」
若是修為足夠深厚,可一眼看穿他人真身。
鍾錦初想知曉,美人是否能看穿她的真身。
那分打探意味,自然是未能逃脫白離的雙眸,他依舊似有似無的暼著那桌菜,似玩笑般回答:
「聒噪的鳥。」
鍾錦初語噎。
這算什麼?嫌她吵了?
這美人究竟是否能看穿她的真身?
小姑娘還想開口再問,卻察覺到白離的眼神總在那些菜上徘徊,於是話鋒一轉,道:「美人既然嫌我聒噪,那我便少說幾句。只是這些膳食再不吃便要涼了,美人賞賞臉,趁熱嘗嘗?」
小姑娘將早已涼成冰的菜往白離的方向推了推,面不改色。
「念在你與本尊也算是緣分一場,本尊便賞你這個臉。」
白離放下團扇,起身,拍了拍火紅的衣袍,施施然於桌邊落座。
鍾錦初心中竊竊:呵呵,您就端著吧,有本事別來吃。
白離心下滿意:這隻小鳥看著傻了點,實則還蠻機靈的,收下做個下人倒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