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老實的死人
我獨撐門面這麼久,這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心裡一慌,頭上就開始往外冒冷汗,手也不受控制地開始抖起來。
「六子,你怎麼啦?」村長也瞧出了不對勁兒,說話的時候刻意地把聲音壓的很低,彷彿是怕被什麼東西聽到。
我嘬了一下牙花子,回答說:「定驚燈不亮,這屋子裡可能有不幹凈的東西。」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背後有蹬蹬蹬的腳步聲。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發現村長已經奔到了門口。
他一邊跑一邊叫道:「六子,那什麼,我還有點事兒,這裡就交給你了。」
說完一溜煙兒就跑沒影了。
「卧槽,你個孫子!」我心裡大罵,人也本能地朝著門口退了一步。
人這東西,就是這麼奇怪。此時此刻,要是只有我一個人的話,也就沒什麼感覺了,畢竟是吃這碗飯的。
可是現在,兩個活人里給嚇跑了一個,剩下我自己,心裡也開始發虛。
想起剛才定驚燈不亮的事情,我就覺得渾身的寒毛都炸起來了。
屋子裡的燈光依舊白亮,照在死人的臉上,一絲一毫都顯得無比清晰,這反而加重了我心裡的恐懼。
我故意乾咳了一聲,大聲喊道:「有人嗎,給我弄杯水來!」
其實這會兒我壓根就不渴,只是想叫個人出來。
誰知道我喊了好幾嗓子,居然連一點兒回應都沒有,感覺整個王家宅子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眼前這個死人了。
我乾咽了一口吐沫,心說王家人都他媽死絕了嗎。
此時此刻,我腦子裡已經冒出了離開這裡的念頭,可是我又不敢。
村長怕了可以溜,但是我不行,我畢竟是吃這碗飯的。我要是一走,爺爺傳下來的招牌就算是砸了,最重要的是,以後就恐怕很難再接到生意了。
我權衡了一下,覺得還是飯碗要緊。心說他媽的,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不就是個死人嗎,怕個鳥!
於是我狠了狠心,一口朝自己的舌頭尖兒就咬了下來。
一瞬間,我就覺得舌尖兒一麻,隨即嘴裡就是一股子甜腥味兒。
這是以前阿爺教我的法子,他跟我說過:你要是怕極了,就咬舌頭尖兒,見了血就不怕了。
現在一試,果然有效果。
不知道是真的如同阿爺所說,是見了血的緣故,還是因為疼痛刺激的緣故,總之是怕的沒那麼厲害了。
我又定了定神,重新回到死人身邊,心驚肉跳地開始量尺寸。
皮尺在死人身上不斷的翻轉,同時我心裡默記著尺寸:腰身一尺七,臂長一尺九——
等量到領口的時候,我的手背一不小心蹭到了死人的脖子上。
那種冰涼、滑膩的感覺,激的我渾身一個激靈。
死人我不是沒摸過,但是像她這麼冰的,還是頭一次。
那個感覺,就像這個人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渾身散發著一種透骨頭的冰冷。
我被那種冰冷驚得渾身一顫,手下意識地往回一縮。
這一下子,我有點兒慌,指甲尖兒一下子刮到了那女人嘴邊的紅繩上。
紅繩的另一頭含在那個女人的嘴裡,顯然是栓噙口錢用的——含錢入葬是這一行里的老規矩。
人這輩子,是光溜溜地來,又光溜溜地走。哪怕是萬貫家財,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而死人嘴裡的這枚錢,是死人唯一可以帶走的財。
這個,就叫噙口錢。
眼見那個女人的嘴唇被紅繩拉得微動,噙口錢的邊兒已經露出了嘴角外。
我心裡咯噔一下,心說不好,這事兒是犯了忌諱的,要是讓東家直到,非跟我玩兒命不可。
可是我那個動作是下意識的,又快又狠,根本就來不及停下來。
就在那枚噙口錢即將被我從死人嘴裡扯出來的時候,就見那女人的下巴突然一合,隨後就聽咯嘣一聲,噙口錢被死死地咬住了。
那個死人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咬住了噙口錢!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就炸了。
詐屍!
一瞬間,恐懼就像潮水一樣,一下子就把我給淹沒了。
「媽的媽,我的姥姥!」我整個人都炸了,帶著風,就衝出了那間房子。
現在我已經顧不上砸招牌的事了,一溜煙兒衝出了王家,一路狂奔到家。
跑到家的時候,我的腿肚子都快轉筋了。
直灌了幾瓢涼水,我的心這才算是落回到了肚子里。
我一想起剛才的那個情形,就覺得頭皮發麻。
那個女人肯定已經死的透透的了,可是剛才她咬住噙口錢的那個動作實在太真實了,肯定不是我的幻覺。
詐屍這種事情,我從我爺的嘴裡聽說過,但是他也是從他家老爺子那兒聽來的,一輩子都沒見過。
沒想到這一次居然給我撞上了。
想到這兒,我忽然想起來,剛才跑的太急,我的燈都落在了王家,那可是我吃飯的傢伙。
本來我是該回去拿的,可是我一想到那個女人下嘴咬噙口錢的那個情形,說什麼也不敢回去了。
那天晚上我有點兒驚了魂兒,整整一晚上心裡都不踏實,只要外面有點兒風吹草動,我就心驚肉跳的。
到了晚上九點多鐘,我接到了村長電話。
電話里,這老小子已經氣急敗壞了:「六子,你個賊貨。我讓你來做個壽衣,你怎麼還他媽順手牽羊啊!你跟我說,你把死人拐哪兒去啦!」
我被罵的狗血噴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我拐你媽個腦袋!」我心裡的火噌的一下就竄起老高,「那死人是怎麼回事你自己心裡沒數啊,他媽的老子差點給你害死!腿長在死人身上,她要去哪兒我能攔得住嗎,有本事你自己找死人問去啊!」
村長被我罵的一愣,電話那頭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發完了邪火,心裡的恐懼也減了不少,剛想問他死人丟了是怎麼回事,誰知道那頭啪的一聲,居然把電話給掛了。
我怔了片刻,想起之前定驚燈點不著的事情,又是一陣子發毛,心說豪門這汪水,還真是他媽的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