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時倦在原地站了兩秒,眨了下眼:「哦。」
然後,轉身,出門,再回來,中指輕輕敲了敲門扉:「報告。」
做完這一切,他抬腳就要繼續走。
胖老師鼻尖那顆痣上的毛都翹起來了:「誰同意你進來的?給我出去罰站!!」
「……」
時倦聽著,想了想,應了一聲,安安靜靜地出去了。
胖老師把手上的粉筆往講台上一砸,朝下面的人道:「行了,還看什麼看!好的不學盡學壞的,難怪你們都會在這個吊車尾班!聽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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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倦站在教室外面,面對著走廊扶手。
因為教室在二樓,此刻的他恰好能看見綠化帶上光禿禿的樹頂。
【宿主。】系統不知道第幾次喊了起來。
【您剛剛到底為什麼要直接進去?】
時倦聽著這麼個問題:「到教室不進去,難道在外面聽課?」
【那為什麼不喊報告?】
時倦:「我不知道。」
系統愣了一下:【您不知道要這麼做?為什麼?您以前難道老師沒說過嗎?】
「不知道。」
【啊?】
大約是讓系統一個機器發出這種語氣詞太為難了,時倦多解釋了一句:「以前有沒有,我不記得了。」
系統總算想起自家宿主現在是個失憶患者:【那您之前怎麼知道找飯卡?】
時倦說:「我在這具軀體里翻到的。」
他其實並沒有很仔細地去翻看過自己這具名義上的化身的記憶,只簡略看了這個位面的基本常識,以方便自己接下來生活。
至於其他的,則完全是需要什麼再找什麼。
因為要吃飯,他那時便在自己僅剩的記憶里搜索了一下相關記憶,才有了飯卡的概念
因為聽到「喜愛」,所以他搜索了愛慕的相關記憶,才知曉這個位面的情愛大流。
而現在,他並沒有遲到的概念,也不曾看過相關的記憶,自然就不知道這些。
【可是,您剛剛為什麼不生氣?】
時倦聽著,疑惑道:「我生什麼氣?」
【您剛醒的時候,就把那個染黃毛的男生揍了一頓。】
「他們有錯在先,所以我反抗。」時倦說,「剛剛我出來,是我有錯在先。」
所以他聽了。
系統愣了幾秒。
大概是剛來的時候,時倦對黃毛那一手實在太過凌厲和瘋狂,導致他給它的初印象就是這樣桀驁。
可是現在看來,他做的那些,都只是在執行自己心裡的那條名為是非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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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字形教學樓里,與時倦的班級遙遙相對的正是同年級唯一的重點班。
重點班就是重點班,課堂上常常是安安靜靜的,除了老師在台上講課的聲音,就只剩下台下的學生握著筆在書上做筆記的唰唰聲。
但今天有那麼點不同。
江燼回已經聽到耳邊有人壓低聲音碎碎念了半節課了。
他握著筆,筆帽在右邊那人的桌子上輕輕敲了敲。
「啊,□□?吵到你了?」
曲闊轉過頭,雙手合十道:「抱歉抱歉,我有罪,我閉嘴。」
江燼回不止是他們班的鎮班之寶,還是所有老師的寶貝,他可一點不敢打攪到對方的學習。
會有罪惡感。
江燼回沒說話,繼續看黑板。
曲闊卻嘟囔了一句:「這不是想看看時倦他又搞什麼幺蛾子嗎?」
江燼回手一頓,驀地偏頭看他:「他怎麼了?」
曲闊被他突如其來的興趣弄得一臉懵,下意識指了指身邊的窗戶:「就那兒啊,時倦那傢伙不知道又犯了什麼事,估計在罰站吧。」
時倦和他們不是一個班的學生,按理說就算碰上了也不該認識,但耐不住人家有名。
和江燼回不同,時倦的名全都是黑名。
有人說他入學之前曾砸破過別人的腦袋,曾和人在街頭巷尾打過群架,曾中考作過弊,還逼迫過曾經班上的女生,鬧得人家姑娘不得不轉學。
傳言眾說紛紜,從何開始已不可考,但被人傳起時永遠能說的煞有介事。
沒人知道這樣的壞學生為何校方還會收,不少人也曾猜測他背後有父母做靠山。
他入學前,新生老生間就掀起過小的風浪,但範圍都不曾出圈。
他入學后,最先讓他在市一中真正出名的,卻是他那張臉。
大概很多人都忘了,其實在江燼回被學神兼校草的名頭傳徹校園前。
時倦也曾在那段短暫的時光里,當過一眾尚在青春期女生們的夢中情人。
當然,現在提起他,估計就只能想起他那罄竹難書的劣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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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燼回順著他的手,看向了對面的走廊。
他抿了下唇,忽然站起身:「老師,我出去一趟。」
講台上,女老師看見他,原本的怒火瞬間消了下去,換上一副笑臉:「出什麼事了嗎?」
江燼回面不改色地瞎扯:「剛剛收到信息,部門開會。」
「誒,去吧。」女老師擺擺手,「注意安全。」
曲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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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倦安靜地站在門口,一雙桃花眼微微垂了下去,嘴唇有點發白。
【宿主,您不舒服嗎?】
時倦:「還好。」
【可我檢測到,您現在心率不齊,血糖低,且四肢血液流通不暢。】
時倦想了想:「其他人要是站一節課,也會這樣嗎?」
【宿主,氣運折損作用的不止是人生經歷,還有身體條件。】
【您這具身體患有心臟病,而且從小營養不良,和其他人相比會弱很多。】
就是因為這樣,它看到時倦教訓黃毛,才會那麼驚訝。
時倦這會兒知道自己剛來時手會虛軟到幾乎握不住黃毛的衣領,只能鬆開是為什麼了:「為什麼我在這具身體里找不到相關的記憶?」
【可能,您的化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患病的事?】
時倦閉了一下眼,目光落在地磚上的一點,沒再出聲。
一節課的時間過得格外漫長。
時倦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胳膊卻忽然被一雙手握住了。
江燼回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你怎麼了?」
時倦抬眸看了他一眼:「罰站,看不出來?」
聲音仍是沒什麼情緒,就是尾音有點發顫,明顯的中氣不足。
江燼回皺緊了眉頭:「你別站了,我帶你辦公室。」
「我現在在受罰。」
尊師重道似乎是這個位面的規則。
江燼回抓著他胳膊的手緊了緊,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兩分:「老師本來就不能體罰學生,是那個老師自己有問題,你幹嘛要聽他的?」
時倦愣了一下,想了想。
江燼回說:「你別回教室了,我帶你去個地方休息。你還走的動嗎?」
時倦聽著這話,勉強笑了一下:「我要是說沒力氣了,你要背我么?」
江燼回怔了怔。
時倦其實沒虛弱到連路都走不動的地步,又道:「走哪邊?」
話音剛落,胳膊上那隻手驀然一拉,將他拉到了對方背上。
時倦悶哼了一聲。
江燼回大約是聽到了,手上的動作放輕了些,彎下膝蓋,將背上的人託了起來:「這邊。」
時倦爬在男生的背上,清楚地看見對方衣領下泛紅的脖頸,一點點向上,蔓延到了耳廓。
他看著那片緋紅停頓了幾秒,忽的貼近了對方的耳朵,輕輕的呼出一口氣:「那就謝謝你了,江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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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燼回最終停在二樓盡頭緊閉的木門前。
門上掛著牌子,用楷體寫著「團委辦公室」的字樣。
江燼回用鑰匙開了門,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人放在長長的會客沙發上,重重地喘了兩口氣。
時倦認真地看著他:「累了?」
江燼回沒出聲。
他其實不是那種練家子,平日里也是坐在座位上看書做題居多,最大的運動量就是體育考試的一千米長跑。這一路走過來除了他作為男生天生的力量感,也不過是因為背上的那個人。
時倦沒聽到回答,又問:「你不用上課?」
江燼回搖搖頭:「不回去了。」
時倦:「嗯?」
江燼回沒休息多久,便走到角落的矮櫃前,翻出一袋一次性紙杯,接上熱水:「我跟老師請假了。」
時倦沒問他為什麼要請假,「哦」了一聲。
江燼回將紙杯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要是還難受,就告訴我,我帶你去醫務室。」
時倦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江同學。」
他說:「之前沒看出來,你還真是關心同學。」
江燼回手一頓。
「不過,」時倦托著下巴,笑吟吟地望著他的眼睛,「你是以什麼身份來對我說這種話的?」
江燼回心裡一跳,眸光閃了閃:「我……」
時倦也不急,就那麼安靜地等著他的回答。
半晌,他聽見對方開口:「我們是同學。」
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時倦絲毫沒打算放過他,又道:「要是今天站在那兒的是別人,你還會這樣嗎?」
江燼回不說話了。
「我很值得你去輕廉?」
江燼回驀然起身:「我沒……」
「你真當我傻么?」時倦直接打斷他,「要是請假,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要去哪裡,都該往你們尖子生班那頭走,誰會繞一大圈跑到我這個吊車尾的班級來?誰會出個門還特地帶著辦公室那麼沉一串鑰匙到處跑?」
偽裝被人親手一層層撕開,江燼回僵在原地,掌心不自覺汗濕了。
「你是學神,在老師心裡是謊話也能被無條件當做真話的好學生,在學校里一呼百應,在學生里隨便一句都能被奉作圭臬。既然高高在上,為什麼偏要來招惹我一個無名小卒?」
「為了找樂子?為了懲治惡人,鞏固你在其他人心中的地位?還是只有待在我身邊,才能體現出你的高貴?」
時倦仍是笑著的,可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語氣里是幾乎要溢出來的譏諷與厭惡:「江同學,裝了這麼久,好玩么?」
江燼回愣愣地望著面前的人,眼眶緩緩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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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系統道。
時倦獨自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端著紙杯喝了一口。
甜的。
時倦回憶了一下方才氣運之子接水時背著的動作,難怪非要接熱水,原來那會兒他還特地在杯子里加了糖么?
【宿主,宿主,宿主……】系統一刻不停,跟叫魂似的。
時倦的頭髮在男生里有些過長,估計有段時間沒有修剪過了,此刻卻剛好能擋住他耳上那枚耳釘。
只要不刻意去看,其他人基本發現不了。
他聽著耳邊嗡嗡嗡的噪音,敲了敲耳釘:「安靜。」
系統安靜了不到五秒:【宿主,您為什麼要欺負人家?】
時倦:「為什麼這麼說?」
【您明明知道,氣運之子這麼關注您,根本不是為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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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火葬場,該虐的肯定是要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