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念交情都統休兵呈款曲太師上本
詞曰:
晉楚齊秦才去,梁唐漢魏回頭。英雄血淚染沙丘,剩水殘山依舊。籬下黃花初老,江邊紅葉傳秋。眼前風景不停留,瞥眼青春過首。
——《西江月》
話說張實見太師要殺,慌忙跪下,稟道:「末將兵微將寡,深入重地,故爾遭擒,求太師寬恕,俟日後將功折罪。」太師不依,山玉、章江一齊跪下,求道:「望太師看卑職等情面,記下這一次,等明日開兵,將功折罪便了。」太師道:「本當殺了示眾,且看眾人,恕你初次,去罷。」張實謝恩下來,好不羞恥懷恨。
正是:昔時驕傲今何在,枉與忠良作對頭。
不表張實懷恨。且言金雞三唱,天色又明,太師升帳,眾將參見已畢。太師當著先鋒,向眾人道:「雁翎父子兵強將勇,利害非常,張先行眾同鍾狀元,各領一軍,前去見陣,小心要緊。老夫督大兵,與雁翎中軍對陣。」二人領令去了。
正是:軍令如君命,有罪定難逃。
話言張實領兵在左,山玉領兵在右,兩隊人馬出城來。卻好雁翎大隊已到,扎了三隊營盤,雁翎父子和馬如、章清居中,董家兄妹居左,紅家弟兄居右。只聽得三通鼓罷,擺成陣勢,雁翎中軍不動,只有左右二營鳴鼓叫戰。右營鐘山玉緊對紅家弟兄,張實左營緊對董家兄妹,兩邊門旗開處,一對對軍將勒馬陣前,好不威武。那董金瓶眼快,看見張實躍武揚威在那裡督兵,金瓶便來沖陣。
正是:翠眉也解施豪傑,粉黛何嘗不丈夫。
那紅元豹見金瓶去沖左隊,也領兵來沖右營。正逢山玉等守營,二人假戰了幾合,元豹敗回不表。
單言張實督守左營,或見一員女將前來沖陣,心中大怒道:「連女將也來欺我!」便將手中槍一起,大叫:「賊婆少要無禮,本先鋒已有了家眷,不來捉你,好好去罷,休來放騷。」那金瓶小姐聽得此言,氣得桃腮冒火,粉臉生煙,雙手將日月雙刀並起,頂樑上劈將下來,恨不得平吞了張實。張實見來得凶勇,忙將槍一起,急架相迎。鋼刀起處,冷氣紛紛,槍尖來時,寒光灼灼,一來一往,也戰了十五六合。金瓶小姐心裡一想,讓張實一槍搠來,將左手鋼刀一逼,逼開了槍,將右手那口刀攔臉飛來。張實叫聲:「不好!」將身一閃,那一口刀直從胸前披(劈)將下來,將甲葉砍去兩層,馬頭削去半個。那馬嘶了一聲,直豎將張實掀將下來,眾將面前拿進營去了,金瓶便來沖陣。陣中主將被捉,如何不亂?丟盔丟甲,四處奔逃。卻虧雁都統見了,恐太師見怪,吩咐鳴金收兵。董金瓶兄妹二人,方才收兵回去。
正是:友情須念,友誼難忘。
話言云太師聽得外面叫殺之聲,心中疑感道:「雁都統不念老夫之面,他竟來沖我營不成?」吩咐章定金為前站,領中軍出城:「不許交鋒,老夫隨後就到。」定金領令去了,太師隨即帶領章江、璧全,擺齊隊伍,三聲大炮,出城來了。眾將迎接已畢,太師令趙璧全持節,到雁翎中軍,傳雁翎父子眾將,到軍前會話。
璧全領令上了馬,出了中軍,到雁翎軍前通了話,有藍旗小卒領璧全到中軍帳來。璧全抬頭一看,只見中軍帳外,兩旁邊侍立著數十個偏將,一個個明盔亮甲,綉襖朱英,弓箭槍刀,寒光繞目,好不威嚴。帳內兩邊,便是章清、馬如、陳玉、公子,以及王老虎等十數員大將,一個個金盔金甲,侍立兩邊。怎見得威嚴赫赫?有詞為證:
詩曰:
虎帳威嚴,擺列著三千豹子;
中軍煥赫,環繞著十萬貔貅。
軍兵勇健,一隊隊相貌雄偉;
戰馬咆哮,一群群聲音嘶吼。
旌旗冉冉,卷長天五色雲霓;
千羽重重,遮大地千重沙霧。
帳外兒郎似虎,堂前將士如龍。
枯竹槍,柳葉槍,紛紛冷雪;
金背刀,赤同刀,冉冉寒霜。
豹尾鞭,緊靠著金裝雙鐧;
龍泉劍,對列著丈八蛇予。
營下小軍,弓上弦,刀出鞘,衝鋒無敵;
帳前大將,頭頂盔,身貫甲,斬將無前。
說不盡英雄氣象,言不盡威令森嚴。
話說那趙璧全見雁都統軍容威武,將令森嚴,不覺點頭讚歎道:「怪不得西羌兵敗,對不得刁龍授首。」璧全持節走上帳來,打一躬道:「雲太師有令,請老將軍答話,在軍前奉候。」都統雁翎道:「汝是太師何人?」璧全道:「太師是卑職姑丈。」雁翎道:「足下想是趙都堂的公子么?」璧全道:「正是。」雁翎聽了,哈哈大笑道:「我幾年不會,不想世兄如此成人了。」忙離坐見禮。已畢,又合眾將並公子過來,一同見禮坐下。
茶罷三巡,雁翎道:「老夫不知太師到來,有失遠迎,多多得罪。部下眾將又多衝撞,煩世兄回營,上伏太師,老夫即刻到軍前謝罪。」又令公子雁羽道:「何可送趙世兄並張老將軍回營,我隨後就到。」當下雁公子領命,送張成並璧全回營去了。
正是:若非昔日賓朋誼,焉有今朝見面情。
話說雁公子送趙璧全出了營門,一拱而別。且言趙璧全和張成回營,進中軍參見太師。先是張成請過敗兵之罪,然後侍立於兩邊。太師問雁翎的虛實,璧全回言雁翎號令威嚴,軍強將勇,十分利害。太師問:「情性何如?」璧全道:「甚是感仰太師舊情,即到軍前謝罪。」張成介面道:「雁翎甚是忠義和平,大有歸誠之意,只是他部下眾將強悍非凡,一個個恨恨不平,都要殺奔京都,拿住刁、張二賊,報仇雪恨,方才收兵。今早董金瓶拿住張實,已經割去兩耳,幾乎喪命,多虧雁翎喝住,囚在後軍,候太師發落。」太師嘆道:「忠良受逼,故有此事,這都是皇上偏私,信用刁發,殘害忠良,生出這些口舌。」太師正在讚歎,忽聽營外三聲炮響,金鼓齊鳴,早有藍旗小校來報道:「今有雁都統代領眾將,齊集軍前,請太師答話,請令施行。」太師聽了,隨即起身,吩咐眾將:「不許披掛,都隨我來會話。」眾人得令,便換了朝服,隨了雲太師上馬,出了中軍,來與雁翎答話。
正是:輕裘緩帶追羊,羽扇綸巾紹武候。
話言云太師出了營門,來到陣前,雁翎見了,忙縱一步馬,來到陣前,大叫:「太師恩相,別來無恙?卑職有失遠迎,多多得罪,在馬上叩首了。」太師忙忙答禮道:「豈敢豈敢。」雁翎道:「卑職家眷多蒙太師相救,尚未叩謝。」太師道:「那皆皇上之恩,老夫不過一言,有何恩德。今者皇上聞都統領兵攻關,傷了多少兵將,使老夫前來招安老將軍還朝,不知尊意如何?」雁翎道:「太師細想,俺平日為人,豈是叛主求榮之人?可恨刁家父子,內外閃謀,以公報私仇,定計陷害,逼得俺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若非上天憐念,久已作泉下之鬼了。我主要眾將歸順,只須將刁、張二人滿門斬首,一者代國家除奸,二者代萬人除害,三者我等眾將方才安心。」
太師道:「此言差矣!尊府家眷安然無恙,況刁龍被殺,已足相償。刁發乃主上之親,也無全門之罪。為臣者,也不能強令天子斬懿親,於理不合。依我之愚見,都統依了皇上旨意,收兵降順,扎住西關,待老夫上本,主上自然重加升賞。」雁翎未及回答,部下眾將齊聲道:「刁龍是我等殺了,刁發豈不記仇?倘若主上收服我等,散了人馬,刁發興兵再來加害,如何是好?不如待我等殺了去,除了害,豈不爽快!」
正是:從今定下終身怨,萬轉千回解不開。
雲太師聽眾將之言,哈哈大笑道:「老夫做事,豈見不到此?老夫從今也不回京,就卑身在你營中歇宿,關城也不閉,將牌印交與都統,草成本章,差人送去。倘若主上不封眾將的官,不問刁發的罪,請先斬老夫之首,號令三軍。然後將老夫的令箭,穿城直入,一路無擋,老夫死而無恨。」眾將聽太師言詞,為人忠直,個個齊聲道:「若得太師如此,我等重返家園,再見父母,皆太師之德。有不降者,我等先斬其首。」說畢,一齊下馬拜伏在地。
正是:從來忠信,能伏強梁。
太師大悅,即令眾將合兵一處。都統順著公子、章清、馬如、紅光弟兄二人、陳玉、金瓶、董仁、王老虎、熊飛龍,並哼都等,大小十數員大將,來到太師中軍,參見太師。太師又領著山玉、章江、璧全、定金、老將張成,一齊下階迎接。上了中軍,彼此見禮。都統父子拜謝太師昔日之恩,太師又叫山玉過來,謝了雁公子鬧庄之恩,又謝元豹救命之恩,當下彼此遜謝一回,各言離別之苦。章江又與章清弟兄們相會,大家歡樂非凡。太師吩咐中軍治酒,款待雁翎諸將,有賞三軍,大吹大打,好不熱鬧。
正是:刀槍響變笙歌響,殺人聲改歡笑聲。
是日皆盡歡而散。次日,太師修本章,寫了書信,差人送到京中,去投文翰林了。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