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好燙啊——好燙啊——」
因撕心裂肺的呼喊而已經略顯沙啞的女聲仍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話語,尖利的喊叫劃破靜謐的黑夜,在夜幕籠罩下的教學樓散發著詭異的紅光,彷彿地獄之門正在此處開啟,無情的熊熊烈火張開血盆大口,似乎要吞噬世間的一切。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女孩不停地拍著前門,而當她意識到這並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幫助,便又跌跌撞撞地朝後門跑去,課桌椅在她剛才慌不擇路地碰撞下橫七豎八地擋在她面前,更加阻礙住了她前進的方向。
膝蓋撞上課桌,發出一聲悶響,而她卻顧不得疼痛,一瘸一拐地來到後門前,發瘋似地拍著門,鐵制的門經過門外
大火的炙烤早已燙得無法觸碰,可她卻好像渾然不覺似的,流著淚嘶叫著求救,她渴望這個時候門外有人經過,能將她從這危險的地方解救出來,而門外明亮的火光告訴她,這只是她的奢望而已,不可能有人來救她的。
彷彿已經使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她跌坐在地上,滾滾濃煙夾雜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向她襲來,遮蔽了她的視線。
她無力地將頭倚在早已被燒得滾燙的鐵門上,右手緊緊握著門把,卻任她如何使勁也無法使它鬆動分毫,只能任憑鐵制的門把與她皮膚相觸碰發出肉眼難以捕捉的細煙,最後燙得她掌心的皮肉都已粘在上面,血肉模糊,而她也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放我……放我出去……你們……你們會有報應的……」
女孩認命般地垂下頭,劉海遮住的眼睛里看不出一點情緒,她左手漸漸用力擰成爪狀,朝堅硬的地面深深摳著,一邊細若蚊聲地喃道:「報應……會來的……會來的……」
烈火還在肆虐著,將整棟教學樓的七樓燒得不露出一條縫隙,物體被燃燒后發出的噼里啪啦聲在寂靜的午夜顯得尤為突兀,直到擅離職守出去買醉的保安搖搖晃晃地回到學校看到這驚天動地的一幕,才慌忙報了警。
警察和消防車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學校,整個校園頓時人聲鼎沸,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黎明驅散了最後一絲黑暗,大火才終於被澆滅。
救援人員湧上教學樓,在燒成黑炭似的七樓例行公事地挨個教室搜尋活人的蹤跡,不一會兒便都聚集到一間緊緊鎖著的教室門前。
幾個消防隊員面面相覦,一股不祥的預感同時從他們心底升起,這間教室本來與別的教室並沒有什麼不同,聽保安敘述火災是在夜間,也就是教學樓理應空無一人的時候發生的,他們原本也並沒有挺在意,之所以上來也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
然而現在看來卻……
一條鮮紅的血跡從這間師範系F班的教室里延伸至門外,裡頭一片死寂,有消防隊員迅速地從樓下的消防車中拿來撬門鎖的工具,幾個人手忙腳亂地開始活動起來。
或許由於太過聚精會神,以至於始終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那條原本早該幹了的血跡,此時正在他們身後,默默地,無聲地流淌著……
「嘻。」門后彷彿有人譏笑了一聲,一名消防隊員猛地直起身子,見慣了大場面的他此時卻無法控制背後冒出來的冷汗。
「你們……你們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他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隊友,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我好像聽見有人……有人……」
「有你個大頭鬼!」他身邊一個看起來經驗豐富的前輩轉過頭呵斥了他一句,「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干,媽的,大清早就這麼晦氣——」
那名年輕的隊員挨了訓,便也不敢吭聲,繼續忙著自己手中的活,三下五除二地將門鎖撬開,幾人對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了教室的門。
門內,一片死寂。
——
是夜,層層妖異的陰雲不知何時遮蔽了本應燦爛的星空,一輪圓月隱隱透著血色的光暈,在靜謐的夜空中猶如滴血的玉盤,沉默而又喧囂,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吱嘎——
一聲刺耳的聲響過後,陳舊的古式木門被人從外推了開來,一個人影匆匆閃了進屋,急促的腳步聲泄露了他焦急的情緒,這只是一間簡陋的小屋,布置陳設得就像一間佛堂,正對著大門的牆上懸挂著一幅巨大的鍍金字畫,一張簡單的書案上供奉著白玉觀音像,三支香還在燒著,飄起縷縷青煙。
在書案前的地上是一張稻草紮成的蒲團,而此時的蒲團上,白衣男子盤膝而坐,雙眸微闔,自然垂於腿上的雙手彷彿結著一個法印,口中喃喃有詞,細看之下卻見他眉頭緊蹙,印堂中似乎隱約有一道黑線正不可抑制地生長著,彷彿一條逐漸長出了腳的蜈蚣,隨著黑線緩緩擴散,男子像是要支撐不住了一般咬緊了牙關,更是加快了低語的速度,鬢邊儘是豆大的汗跡,單薄的白色長衫早已被冷汗浸濕。
「師父,堅持住!」方才進屋的人影耐不住地喊出了聲,卻一步也不敢上前,不過須臾的時間,卻見從那名白衣男子體內散出了一縷縷淡淡的黑煙。
白衣男子漸漸停下了念咒的動作,微闔的雙眸緩緩睜開,望著眼前這名稱自己為師父的少年,從少年驚恐的神情中他明白自己的模樣已經有所變化,墨色的雙眸已不再清澈,由內而外溢出的血色浸透了眼白,原本溫和的眼神早已包含殺戮的陰戾,修長的眉毛微微上揚,高挑挺拔的鼻樑下是紅得刺目的唇,無可挑剔的五官無不彰顯著這張臉往日的絕美,此時此刻卻變得像來自地獄的惡魔,處處散發著詭魅的氣息。
「懼兒……」白衣男子開了口,呼喚著少年的名字,「為師怕是要堅持不住了,你快走,快離開這裡,記住……記住為師對你說的話……」
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襲來,屢屢使得他說不下去,短短几個字卻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白衣男子單手撐在地上,劇烈起伏的胸口像是要無法呼吸一般,另一隻手在身前飛速變換著法印,指尖閃起微弱的金光,半晌他大喝一聲,結著法印的手以某種奇妙的方式重重點在了自己的眉心,指尖的金光順勢竄入他的體內,與那股邪惡的黑氣相互對峙。
「師父!」少年再也按耐不住,衝上前去想要扶住白衣男子,卻在才碰到他的瞬間被他一把推開,雙手下意識地抓著他的衣服,此時被突如其來的外力猛地一推,只聽「嘶啦——」一聲,白衫被撕裂了開來,露出觸目驚心的一幕。
只見白衣男子健美光潔的上半身用利器刻滿了咒文,如小蝌蚪一般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深陷血肉的傷口卻奇異地發出一陣金光,彷彿這些咒文是用金字寫上去的一般,象徵著一種神聖而不可抗拒的法力,少年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驅魔界最常用的誅邪咒。
「師父……你……」
未等少年反應過來,就見白衣男子撐地的手抬起一揮,帶著強勁的風勢將少年推到了屋外,少年向後跌坐在地,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時房門卻早已關上,一張不知從何處出現的符紙緊緊貼在了門上,像是一張封條。
他還想往前探一探,卻發現面前被一道透明的金色光壁所阻擋,裡面的白衣男子早已沒了動靜,少年垂於身側的雙拳緊握,指甲深陷進肌膚卻不自知,腦中只一遍遍迴響著昨晚師父對他所說的話:「救世還是滅世,就在你一念之間。」
救世。
還是滅世。
就在你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