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知是土，行是花

失落么？也許吧。其實更多的，還是一種莫名的感慨，正兒八經的「失落」倒確實沒有多少。不過，這也和對象是宋茗有很大關係。如果換了一個人……

王辰不知道自己到那時會不會失落，甚至是嫉妒。

這個學習方法是他總結的，然後宋茗依靠著他的講述，考試的時候凌駕了他；這個補習的想法也是他有心準備的，然後宋茗的表現同樣超出了他。

暫時看起來雙方似乎是半斤八兩，但是只看宋茗那深植於班級群體而他一向遊離於班級群體之外的日常行事，就可以知道，不需要多長時間，他王辰確實就會成為不折不扣的「綠葉」。

而真正的紅花，還是宋茗。

依靠著這個方法，現在是宋茗走到了他的前面。那麼以後呢？是不是還有更多的人走到了他的前面？也許，一學期過後，班裡的所有人都走到了他的前面？

當然，這樣的情況似乎不太可能，有點太過誇張。可是……

要是萬一呢？

要是萬一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那麼，到那個時候，他王辰何去何從？或者說，情何以堪？

把光環拱手讓給宋茗，他心甘情願。不要說是光環，讓他高舉雙手把宋茗托到天上，他也願意，並且樂此不疲。可是……

就在這個時候，王辰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幅動畫。

一個看起來非常可愛的胖嘟嘟小孩，大概兩三歲左右吧，酣睡著，身體卻是凌空飄浮在一個房間中。周圍，無數水樣的波紋，一層層，以他為中心匯聚。

「這是？」王辰暫停了心中無以名狀的思緒，問道。

「小辰，當你記一個字，背一個公式，或者看一個圖像等等的時候，這些信息最終都會化為一個能量波動，被你的身體記住。也就是說，當你學會了『王』這個字的時候，你的身體里並不會有一個『王』字，而是有一個代表著『王』字的能量波動。那麼你說，如果將一萬個這樣的能量波動直接輸入你的大腦，會發生什麼事？」

「我直接記住一萬個字？」王辰有點乍舌。

「是的。只需一瞬間，當能量輸入完成的時候，你的大腦便會將這一萬個字牢牢記住，並且不需要任何複習。小辰，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一個文明的生命個體知識灌輸儀式。」

「在這個文明裡，當一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會有三次知識灌輸儀式。你現在看的這個，是三歲時的第一次知識灌輸，灌輸的內容是生命萌芽史和生命進化史。這些知識將會以真實動畫的方式儲存在其腦海中。陪伴著孩子從星球的起始凝結一直走到生命的出現與初步進化。而在這漫長的生命萌芽史和生命進化史中，接受灌輸的孩子，會明白生命的起源，明白什麼是堅守和愛，也會明白什麼是獵殺和淘汰。」

「五年之後，在其八歲的時候，會接受第二次知識灌輸。這一次知識灌輸的內容是文明競奪史。漫長的生命演化過程中，傑出者的脫穎而出，然後直到文明的出現。再然後，此起彼伏的文明格局，昔存今亡的不同文明形態……這些，會陪伴其走過接下來的八年時光。」

「八年之後，在其十六歲的時候，接受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知識灌輸。這一次的知識灌輸內容，是包括基礎修身學和基礎語言學在內的當前文明一級、二級、三級共計十二萬四千零六十八個學科。」

「經過三次知識灌輸后，這個文明對於其生命個體的基礎教育工程，宣告完結。」

「這，這……」王辰心中的震驚簡直無以言喻。與1號給他顯示的這個相比，他這十幾年，從小學到初中又到高中，這學的都是個啥？

「感到不可思議？」1號輕輕問道。

王辰被震驚到連點頭的心思都沒有了。

「當一個文明起始的時候，知識的寶貴是無以形容的。僅僅是簡單至極的對於自然火的保存，就可以使文明的進程跨進一大步。但是，隨著文明的一步步進展，知識的寶貴程度，也在一步步縮減，直到有一天，一個生命個體可以足不出戶，而坐擁天下所有知識。到那個時候，知識的大門，算是對所有的生命個體徹底敞開。」

「但是，到了那個時候，是不是說，所有的生命個體，就都會成仙成佛成神成聖成靈成魔了呢？」

「小辰，事實會告訴你，不是這樣的。」

「只因為，在『知』之上，還有一個『行』。」

「就以眼下為例，當宋茗的『知』不如你的時候，你輕輕鬆鬆地凌駕於她。而當現在，她擁有了和你一樣的『知』之後，她便憑藉超出於你的『行』，凌駕在你之上。」

「知是土，行是花，有知無行爛渣渣？」聽了半天，王辰終於有點回過神來，嘴裡冒出了這麼一句。

「是的。在你們古代有一個叫王陽明的武林盟主，就提出一個宗旨，叫做『知行合一』。他在他的《知行錄》里是這樣說的，『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個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也只是個揣摸影響，所以必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而他的總結是，『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知而不行，只是未知？」王辰重複了一句。

「是的，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就如我剛才所說，小辰，就算有一天，你坐擁天下知識，那又如何？如果你行的工夫不到，那麼，你雖然與它們同在，但它們並不與你同在。它們的存在，是為了這世間某個或者某些生命個體而準備，可是這生命個體，不是你。」

「就像我剛才給你看的那個文明的三次知識灌輸。經過三次灌輸，它們中的隨便一個生命個體拉出來，放到你們這裡，都是絕絕對對的無與倫比的知識大師。但是那又如何呢？在它們那裡，終究還是只有極少數的生命個體，可以將知識化入生命，讓生命揚帆向上。而那絕大多數，不過就是沉浮顛倒、浪蕩迷醉於知識的海洋。」

「所以說，在一個原始的文明或者有限的時間區域內，『知』確實是限制生命個體的一個極重要的因素。但是，當文明一步步進展，『知』的光環，終會一步步脫落，直至完全跌落塵埃。到了那個時候，生命個體之間，相比的，將再也不是所謂的『知』，而是『行』。」

「小辰，你昨天不是還問我，那個〈復卦〉裡面，除了『不遠復』之外，其它的幾個『復』是什麼意思嗎？我現在告訴你，那就是與『不遠復』並列的其它五種不同的『行』。」

「你在小說中不是經常看到『六扇門』嗎，易的陰陽流轉中，每一卦就是一個六扇門。而世界的萬事萬物，以至於生命，就在這些六扇門裡流轉。每過一門，便分流出六個方向。就這樣，一個門接著一個門，起初，或許僅僅只是有限的高低或者優劣之差，走著走著，彼此之間，就是天淵。其相差，再也不可以道里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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