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到了泥土裡

卑微到了泥土裡

「那個,雲先生,剛才不好意思啊,我也是為了幫你解圍啊。」凌海玄一邊騎車,一邊對雲傾大聲說。

「嗯,沒關係。」雲傾低低的應了一聲,「謝謝你,送我回家吧。」

「那個,不是,您那個寵物啊,他還在水裡呢,咱不如把它也帶回來唄。」

「你怎麼知道我帶他出來了?」

「啊哈哈,剛才我看見他在水裡來著。」凌海玄摸了摸後腦勺,接著在酷熱的夜風裡,縮了縮身子,看起來很冷的樣子。

「你很冷么?」

「啊不不不,不冷。」凌海玄又抖了抖。

「算了,調頭回去把它帶回來吧。」

「行,我帶你繞一圈,從那邊回去,省的路過剛才那裡。」凌海玄周到的說。

凌海玄將雲傾的雙手拉過來抱在自己腰上,接著加足馬力,發動摩托車,在盛夏的大馬路上疾馳。

兩側的路燈和綠樹飛馳而過,在雲傾眼前化成一道道流動的光影,雲傾不由自主緊緊摟住了凌海玄的腰。

開著摩托車的天帝顫了顫,像個少年一樣,害羞的臉紅,他載著自己的戀人狂飈,只希望這路永無盡頭。

終於回到了剛才的地方,凌海玄停下摩托車,又要去扶雲傾,雲傾打開他的手,自己下車,把頭盔都給他,到江邊拽起了繩子,將藏月從冷冰冰的江水中拖了出來。

藏月出了水,觸手滑在粗糙的磚地上,立刻蹭破了一大片皮。

藏月的觸手痛的抽搐了一下,凌海玄的手臂也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

藏月身上迅速失水,吸盤干縮,凌海玄的嘴唇上立刻乾的掉了皮。

雲傾靜靜地看著這一人一魚,終於明白了怎麼回事。

這通感之術,他聽說過,在宿主身上下了引,可以見宿主之所見,聞宿主之所聞,感宿主之所感,所以凌海玄執意要把藏月留下,通過藏月,他能即刻發現自己不舒服,也能在緊要關頭趕來救他。

但是此術十分消耗施法人的靈息,實在是沒什麼人願意用,更何況是和一隻滑膩膩的噁心的大章魚通感。

怪不得那天凌海玄除個鬼都能受傷。

凌海玄如今為了看見自己,接近自己,走的如此低調路線,卑微的都有些讓自己心疼了。

心疼了…

雲傾嘆了口氣,這種情緒被人支配的感覺實在是太糟了。

雲傾將章魚抱起來,丟給凌海玄,「這章魚我不要了,送給你吧。」

「啊?別呀。這章魚陪你好久了,我怎麼能要呢?」凌海玄急忙說。

「你不要,明天我就把他下鍋煮了。」雲傾絕情的說。

藏月瑟縮了一下,將哀求的眼神投向了凌海玄。

凌海玄仔細的打量著雲傾,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要不要?」雲傾逼問。

「好好好,我要,我要就是了。」凌海玄抱住了大章魚,同命相連的看了它一眼,有些猶豫的對雲傾說,「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這裡離我家不遠。我走回去就行了。」

「哎,雲先生…」

凌海玄還沒說完,雲傾已經轉身離去。

「雲兒!」凌海玄沒忍住,脫口而出。

雲傾卻突然停住了步子。

「你明天中午照樣過來,但是別接單了,我請你吃飯。」

「哦哦,好。」凌海玄抱著藏月,獃獃的摸了摸後腦勺。

雲傾回了家,在沙發上坐下來,看著空空的水箱,發了半天呆。

不知道他與藏月通了感,身處狹窄冰冷的水中,斷了觸手再生,又吞食腥鹹的生魚時,是什麼感覺。

亦不知道他看著自己在客廳走來走去,看著自己吃飯,看著自己躺在沙發上看書時,是什麼感覺。

更難想象,作為天帝的他,戴上頭盔,騎上摩托車,提上餐盒,賓士在馬路上時,又是什麼感覺。

無法繼續,無法想,雲傾撐住額頭,長夜無眠。

無論是殺上九重天搶了自己,將自己打入冷宮,亦或讓自己懷上孩子,一次又一次抓住自己,逼自己就範,凌海玄都是以一種兇猛的姿態,橫衝直撞的闖入自己的生活。

而這次,凌海玄如今卻用了如此潤物無聲的方式,滲入到自己身邊,給自己最貼心的關愛和最及時的保護。

簡直卑微到了泥土裡。

雲傾第二天十點才起,他和了面,擀了麵皮,開始慢慢的拌餡,打算中午包餃子。

「爸爸,你今天感覺有些怪怪的。」眈眈說。

「怎麼了,哪裡奇怪?」

「嗯,酸酸的,甜甜的,我嘗到了多巴胺的味道。爸爸,你不會給我找了后媽了吧?」

「沒有。」雲傾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那你為什麼這麼開心,我甚至品出了愛情的滋味。」

「不管你的事。」

「那你包餃子幹嘛?包這麼多,給誰吃?」

「周冠軍。」

「爸爸,你是不是跟那個周冠軍好上了,那個傻大個,他老婆都懷孕了,你怎麼這麼拎不清啊…」

「眈眈,你可以不說話嗎?」

「哦。」

雲傾包了幾個餃子,眈眈忍不住又說,「爸爸,我覺得你可以再去尋找幸福,但是周冠軍真的不行,他就是個送外賣的凡人…」

「閉嘴!」

雲傾精心包了一上午餃子,撒上了麵粉,放在面板上,又做了幾個菜,就等著中午十二點凌海玄準時到來,下餃子吃飯。

然而,凌海玄今天卻失約了。

雲傾等了又等,自己下了餃子吃了,到了下午三點多,凌海玄依舊沒來。

這三個多月凌海玄風雨無阻,從來都沒晚過十分鐘以上,雲傾心中說不出的擔憂,他步出房門,站在院子里,遙望市局方向,沒有什麼發現,卻發現秦京市郊東方有一股隱隱的陰氣。

到了四點多,窗外電閃雷鳴,明亮的天色陡然黑了下來,黑雲翻滾,接著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

雲傾奔到窗前,東郊方向,濃烈的陰煞之氣衝天而起,而且空中澄明,隱隱可見幽綠的水波翻滾騰躍。

這是…忘川么?

雲傾再也不顧面子,掏出了手機,再次撥下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可是雲傾打了無數次,對面一直無人接聽,全是忙音。

雲傾坐立不安,心跳如鼓,一下一下針扎的痛,他捂著心口獃獃的坐在沙發上,下意識的摩挲著頸上那顆結髮珠。

他昨夜沒怎麼睡,坐著坐著,就陷入了朦朧之中。

他好像化作了一個影子,出現在了一片空曠的樓群里。

這好像是碧水雲天小區,每個房間都黑洞洞的,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忽明忽暗的火燭和黑白的遺像。

瓢潑大雨落在地上,濺起一片煙塵,凌海玄駐著劍,立在一片黑甲軍前,長發上滴著水,唇角的血跡染了雨水,淡下去又嫣紅。

「凌海一,你我之間的恩怨,與這世間無關,你為何要引忘川倒流,這會毀了凡世的!」

三座樓之間的水池上,凌海一踏水而立,長劍指天,無數怨魂從三座樓中溢出來,和著大雨,入了池水之中。

「凡人如螻蟻,有什麼可在乎的,既然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我就要毀了這裡,讓天地混沌,重新洗牌。」

「收手,你沒有勝算,雲之所傾,天之所向!雲傾早已懷了我的孩子。」

「是么?他不是已經不要你了么?」

凌海一哈哈大笑,笑聲刺破蒼穹,手中劍直插水面,百鬼齊哭,陰風怒號,伴著接天連地的雨幕,天邊劃出了一個口子。

忘川之水奔騰翻滾,懸挂在天邊,無數怨魂挾著陰風沖向人間。

這正是那次未完成的祈聖中,所見到的殘碎畫面,雲傾心跳如鼓,在半睡半醒之間,想睜眼又死活醒不過來。

長生劍橫掃天際,砍殺無數怨魂,黑芒試圖重新封印忘川,然而凌海一長鞭已挾著風雷而至,狠狠抽打在凌海玄肋下。

「弟弟,你現在真是不濟了,戰力怎麼衰退了這麼多?」

接著紅芒一閃,長劍直刺凌海玄眉心。

「啪」的一聲,雲傾手中淡黃的珠子陡然開裂,碎成了兩半,他和凌海玄的頭髮散出來,飛落了一地。

這時急驟的敲門聲響起,門外亂七八糟的全是人聲,他一下子倉皇無助,不知道是該先開門還是先撿拾那些頭髮。

緋雪的聲音刺破了耳鼓,「陛下,陛下,快開門。」

他抓著幾根髮絲,慌亂的打開門,門外如簾的雨幕下,跪了一大片人。

緋雪一個頭磕在地下,「稟天後,天帝陛下,薨了。」

雲傾一震,手中剛撿起來的髮絲又落下來,不知道飛去了何處。

「凌海玄呢,他現在人在哪兒?」雲傾雙手緊緊抓住門框,青筋暴起,聲音如冷泉,打破了雨聲。

「陛下方才赴市郊除鬼,與凌海一對決,不敵而亡。」

「帶我去尋他。」

「陛下,不可,天帝陛下薨前,命令我等保護您周全,千萬不可令您赴險,還說,待您誕下小殿下之後,都隨您的意。」緋雪泣血道。

「他不知我有復生之能?為何如此留下遺言,撒手而去?」

緋雪剛要回答,院外轟然一聲水響,范達高聲道,「保護天後!」

眾人環衛在雲傾身邊,雲傾踏出院子,放眼望去,門外已經陷入一片濃黑,陰風颯颯,風中都是厲鬼的嘶吼聲。

天帝已經薨了,無人阻止,空中翻滾的忘川一泄傾盆,幽綠的河水裹挾著無數怨魂,倒灌入了人間。

幾個活人瞬間被厲鬼圍住,剖出了腸子,血流成河。

「帶我去找他。」

「不可,天帝陛下令我等保護您周全,不可涉險。」范達急忙說。

「范達,你敢違我之令?」雲傾冷聲說。

「陛下說您已決意與他解契,不想再為難您。」范達低下頭說。

「生死,怎是為難。帶我去找他!」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冥帝的小逃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冥帝的小逃妃
上一章下一章

卑微到了泥土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