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思念亡妻
二後生不再說話,但也沒給張秀玲啥好臉色,偶爾的交談,也僅限於工作方面。而張秀玲,見二後生不再吼自己,也便安心地待了下來,直到二後生恢復健康出院,
王灣子村裡,見跟著二後生出去打工的人們,都掙了不少錢,而且也都如數拿回了家裡,便有了更多的人願意跟著去,栓栓勸都勸不住。尤其是當他聽說了夢蘭的不幸遭遇,心裡特別難過,覺得這一切也和自己有很大的關係,若是不讓二後生陪自己回來,他們或許不會出這檔子事。但事已至此,內疚又有何用?栓栓心裡暗暗下了決心,將來無論如何,即使是死,也要跟定二後生,此生哥倆兒絕不分開。
郭鐮刀也是從大伙兒的閑聊中得知的,為兒子失去這麼好的媳婦而惋惜不已。好在孫子安然無恙,他的心裡多少安定了些。覺得兒子在外面實在有些難,便打算著和出外工的人們一起過去,到兒子身邊,多少能幫著分擔一些,哪怕是幫著帶帶孫子也好。自己這個歲數了,到底還能活多少年,已經不重要了。而大後生,聞聽此事,覺得自己兄弟在外面,單槍匹馬,實在勢單力薄,自己這邊身強力壯,能幫著干不少活兒,而且兄弟在一起,多少有個照應,互相有個幫駕,可以多一份力量。於是,把家裡作了安排,讓蓮子在家帶著月娥,除了乾地里的農活兒,也照應一下孩子的學習。自己呢,已做好準備,隨時準備出發。
二根子呢,經過這一場事,也像變了個人似的。儘管走了這多半年,幾乎沒攢下什麼錢,但他開始思考自己過往的這些年,特別是對待妻子這一方面,覺得心裡很有愧,決心以後好好地善待妻子芬芬。過年回來的這些日子,他也開始主動下廚房了,幫著芬芬干這干那。正月初三,還帶著芬芬一起去看望了老岳父、老岳母,禮品不多,但老倆看著他們小兩口和和氣氣地過日子,也是舒心了不少,為二根子能有這份孝心,並改邪歸正,激動不已。
「大、媽,這些年來,也是我犯渾,讓芬芬受了不少委屈,讓您二老也為我們操心不少。這次出外,沒攢下多少錢,帶的禮品不多,望您二老別介意,就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二根子張口就叫岳父岳母「大和媽」,比妻子芬芬叫得還親切,這讓芬芬覺得特別有面子。特別是二根子回來,聽他講起為二後生勇敢去討公道這件事,她覺得自己的丈夫很了不起。
「呵呵,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一家人不講究那麼多!」老倆口第一次見二根子這麼稱呼自己,心裡也是美美的。
要說呀,人這一生,年輕時犯渾,但只要肯浪子回頭,肯痛改前非,也為時不晚,是可以被原諒的,很多時候,這也是人成長的必由之路,尤其是對於男人來說。二根子就是這樣,因為環境的改變,以及見識和經歷的增加,他也在撫著自己的良心反思。夢蘭逝去后,二後生痛苦的感受,對他的觸動也很大,讓他從心底開始覺得還是原配夫妻好。
另外,二根子回來這些日子,他爹程有珍還是老實多了,也很少往麗雲家跑了。要說,關鍵問題在於麗雲男人庄勝過年時回來了,他從側面也聽到些風言風語,但因為沒把握,就幾次三番地試著想從麗雲嘴裡得到些什麼,但麗雲干別的不行,在這方面,那可是對天賭咒,對地發誓,並口口聲聲地咒罵那些說閑話的,說人家胡說八道爛眼睛,要去找人家理論算賬,還說要撕爛人家的嘴,這把一向老實巴交的庄勝嚇得可不輕,便不再提及此事。但心裡還是像扎了根刺似的,暗中不放棄偷著調查,他要弄個水落石出。
那個年頭,哪個男人被戴了綠帽子,可是再丟人不過的事了,出了門,都會自覺矮人半頭。
但麗雲眼見男人庄勝也沒抓住自己啥把柄,就變得更加頤指氣使,大過年的,飯也不做,卻摔盆子摔碗的,不給男人個好臉色。自己忙著耍錢不著家。而庄勝又惹不起,只好乖乖地在家洗鍋刷碗帶孩子。
這天晚上,程有珍或許是覺得麗雲家風平浪靜了,心裡又有些痒痒,便在耍錢場子等著散場,陪著麗雲一起回家,在半路上想熱乎熱乎。不巧的是,當兩人在一個黑暗的牆角,剛褪下褲子,要行齷齪之事時,正好被來找麗雲回家吃飯的庄勝堵上了。本來心裡就有氣的庄勝,不由分說,上去就對沒來得及提起褲子的程有珍一頓暴揍,邊揍邊在嘴裡罵著,「你這個人模狗樣的東西!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好好的鄰居不做,你居然干這連豬狗都不如的骯髒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庄勝挖煤出身,渾身有的是一股蠻力氣,而年老體衰的程有珍哪裡是他的對手?只見他在昏黑中,打得程有珍連連招架,卻無絲毫還手之力,加上自己本來偷人妻在前,實在沒理,也沒敢還手,只有挨打的份兒。最後,還是麗雲從身後抱住了庄勝,衝程有珍大喊,「還不趕緊跑?」這才讓程有珍脫了身,而且當晚也沒敢回家,躲到了離得老遠的一個村子的親戚家,養傷去了。
而打得正歡的庄勝,正沒處撒氣呢,見自己的老婆護著這位野男人,便沖著麗雲拳打腳踢,直到麗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發誓再不與程有珍有任何來往才作罷。而庄勝心裡憋屈,沒法再打老婆,就不停地捶著土坯牆頭,嘴裡不停地發出怒吼,直到把自己的拳頭都砸爛了,血肉模糊,「真你媽個窩囊廢!老婆讓人偷了,自己還忙著幫人家在暗無天日的煤窯下,沒日沒夜地掙錢!我到底是圖了個啥呀?」
庄勝在恨自己的善良,恨自己的窩囊,恨自己沒娶了個好老婆。「明天就離婚!老子和你一天也過不下去了!」然而,到了家,看著那麼大點兒的孩子需要撫養,再看著麗雲那懊喪又充滿懺悔的神情,加上剛才已經出了氣,庄勝一下子也沒了脾氣,在麗雲的再三保證下,他覺得應該原諒她一次。但庄勝也想了,麗雲和孩子無論如何,是不能再在村裡待了,萬一他們再藕斷絲連、舊情復燃了咋辦?想來想去,庄勝決定帶她們母子離開王灣子村,到自己工作的煤礦去。
今年開春,二後生和牛志木又接了兩個工程項目,比以前糧食局的那個還要大,需要的工人也更加多了。但有了去年干框架樓的經驗,他倆心裡更有底了。為了加快施工進度,提高施工的效率,他們在春節前,也購置了一批新設備,有水準儀、經緯儀、350滾筒攪拌機、龍門架、卷揚機、電焊機、鋼筋切斷機,電鋸等等,花了一筆款,分別勻到了兩個工地上。在最大的那個工地上,他們還從公司里租了一台軌道式塔吊,連同塔吊司機,都歸他們指揮。
而二後生為了淡化對夢蘭的思念,整天也像釘在了工地上一樣,不時和技術管理人員研究圖紙,制定施工管理方案,並在兩個工地之間來回穿梭,吃住在工地,回家的時候也很少了。再說,反正也是一個人,回家也不願意自己做飯,跟著工地的食堂吃,倒也省了不少事。只是,他中午不願意睡覺,一個人開著車就出去了,工地上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這事,張秀玲隱約知道一點點,但也不便多問,只是默默地在他的杯子里續上一杯熱茶,待他回來時喝。
在過年時,二後生是和曹德雲夫婦一起過的,他怕老兩口一下子受不了沒有夢蘭的新年的孤單,便像兒子一樣陪在身邊。後來,還是秀榮提醒他,
「小郭,孩子幾個月了,還沒有起名呢。」
「哦,媽,我也想過了,叫思夢,追夢,或者憶夢,如何?」二後生心裡天天想著夢蘭,給孩子起名字也是和夢蘭聯繫在一起。
「哎!算來,他媽媽也走了好幾個月了!閨女,你在地下還好嗎?」秀榮看著孩子,想到這裡,不由得又掩面哭泣起來。
「那這樣吧!小名就叫夢夢吧!大名隨你姓,叫郭思夢吧!」曹德雲畢竟是老爺們兒,倒也乾脆。
「爸,媽,關於孩子的姓氏,我想過很久了,就讓他跟您姓吧,或者說,跟著夢蘭姓,這樣也算是一種寄託,我的心裡也會好受些!待他會說話了,就不讓他叫您老們姥爺姥姥了,改叫爺爺奶奶吧!」從內心裡,二後生已經把自己當做了招女婿,或者說是曹德雲夫婦的兒子了。夢蘭走了,她的父母,自己要像對待自己的爹娘一樣,為他們盡孝,直至養老送終。
「那怎麼行啊?你的兒子,還是姓郭的好!」聽了二後生的話,曹德雲還是覺得有些意外,連連搖頭。
「爸,就依我的意見吧!我也是您們的兒子,那他就是您們的孫子!至於姓啥,沒那麼重要了!」二後生堅持自己的意見。
「哦,哦……」曹德雲嘆了口氣,也就依了二後生。兩口子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就開始逗床上的孩子,「夢——夢!夢——夢!你爸爸給你起名字了,以後就叫夢夢啦!」而床上的孩子,看著他們三個人,像是聽明白了似的,不停地在床上撲騰著兩條小腿,也跟著「嗯,嗯」地回應著。
張秀玲把二後生不午休、卻開車跑出去的消息,悄悄地和栓栓說了。栓栓便留了個心思,這一天,待二後生開車走後,他就騎車在後邊追著。二後生開得很慢,栓栓使勁騎,也勉強能在不遠的距離處攆得上。最後到了郊外,發現二後生是去了夢蘭的墓前,一個人坐在那裡,點燃一支煙默默地吸著,看著夢蘭的墓碑默默地發獃。湊近一看,之前他放在墓碑前的蘭花,已經謝了。
「二兄弟,哥知道你心裡苦!有話,也可以和哥說說,別老憋在心裡頭!」栓栓衝上前,望著夢蘭的遺像,那是多麼溫婉的女子呀,還帶著一貫的微笑,「夢蘭是個好姑娘,聽說她出了意外的消息,哥也是難過得一連幾天都睡不著。」
栓栓緊緊地抱著二後生,哥倆兒在一起痛哭起來,「哥,我這心裡苦呀,沒有了夢蘭,我心裡的大廈也一下子倒了,塌了!」二後生緊繃了好久的心弦,終於忍不住斷了,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栓栓的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山河齊喑,連輕輕刮來的風,也跟著傷感地哭了,「嗚嗚」直響。墓地內的松柏樹,也耷拉下了頭。偶爾飛過的鳥兒,也不再歡快地鳴叫,唯有夢蘭在微笑著,像是在鼓勵二後生,要他振作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