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兩個女孩子
人心齊,泰山移,初夏時節,二後生和牛志木承包的工地,一片火熱,這邊忙著澆築基礎混凝土,那邊已經開始回填土了。包真父子的入獄,也讓大家徹底把心踏實下來了,不用擔心再有人來騷擾。
張秀玲經過多半年的實習,在識圖、計算工程量、套定額、以及各種材料單價的掌握方面,已經大有長進。二後生結合公司的管理規定,在她正式從學校畢業之前,已經給她轉正了,工資也漲了不少。她除了自己日常用的,大部分也都寄回了家,給她母親治病用了。而她自己,總是省吃儉用,連一次飯館都捨不得下。身上穿的,也都是和工地上的工人們一樣,渾身上下都是藍色的工作服。經過多次水洗,已經發白了好多,也陳舊了不少,但她還是捨不得換新的。公司發的新工作服,她也都寄回了家,給了上學的弟弟。每次寫家信,她在信中也總是報著平安,說自己吃的也好,住的也好,並鼓勵弟弟要好好學習,早日跳出農門。
靠著自己吃苦耐勞的精神和平易近人的性格,張秀玲也早已褪去了學生的那份青澀,和工人師傅們打成了一片,工人們都已習慣了喊她「小張」,也有的直接喊她「秀玲」,她也不見外,把每一位工人師傅的名字都牢記於心。因為在學校里,專業知識就學得特別紮實,加上在工地上的實踐和磨練,她在預算方面,已經能夠獨擋一面。因為工地上只有她一個是建築專業科班出身,整理工程技術資料就自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每月給甲方報進度預算款、和甲方代表核對已完工程量,她更是認真細緻,儘可能不出現一點兒疏漏,這對二後生和牛志木來說,可是一道關鍵的閘門,「賺錢不賺錢,全靠預算員」,現場幹活兒固然重要,但做預算和結算,卻更顯得重要。雖然看著是一行行數字,但那代表的可是實實在在的工程款,一個小數點的的疏漏,可能就是十萬與一百萬的差距,馬虎不得。而且,她還得經常在兩個工地之間來回跑,這把她可忙乎的夠嗆。白天干不完,那她晚上就繼續加班,常常到深夜。但她絲毫怨言也沒有,相反,卻不亦樂乎,覺得很充實。
張秀玲有痛經的毛病,每次來例假,都會把她折騰得不輕,但她還是忍著,在自己的懷裡捂上一個暖水袋,挺挺就過去了,而工作,卻從不落下,努力做到今日事,今日畢。有時候,甲方代表五六天才能幹完的預算量,張秀玲一天就完成了,反過來,她不停地催促對方。
張秀玲深知自己出身於貧苦家庭,沒有資格來撒嬌和耍小性子,所以,她特別珍惜這份來自不易的工作,在工作中受了委屈,也從不哭爹喊娘,最多背著人,偷偷抹抹眼淚,過一會兒,也就沒事了。在這方面,她一直以二後生為自己的榜樣,堅信苦心人,天不負。有時候,春蘭買了新衣服,總會來張秀玲的辦公室里轉一轉,說著不菲的價格,在她面前顯擺一番,而張秀玲只是笑笑,誇讚春蘭衣服漂亮,人也漂亮,這讓春蘭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再說春蘭,自從上次和牛志木開房以後,就懷孕了。因為年齡太小,她怕家裡知道,就讓牛志木陪著,偷偷去醫院裡做了人流了。有了第一次,牛志木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常常也不管春蘭的例假是否結束,是否乾淨了,便又要求睡她。拗不過牛志木的要求,春蘭為了防止再次懷孕,不得不靠吃避孕藥來預防。時間久了,春蘭年紀輕輕的身體,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經常宮寒,肚子疼,而牛志木卻不管那麼多。有空了,還經常去洗頭房和卡拉OK廳逛逛,大把地扔錢,只為博紅顏一笑。
春蘭氣不過,就和牛志木吵架,但他卻總以工作為由來搪塞。沒法,春蘭就來找二後生評理,但這是她自己挑的,作為一個表姐夫,又能說什麼?再說,聽牛志木花言巧語幾句,她就又「多雲轉晴」了,和牛志木好得像一個人似的。這時候,二後生也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一次,春蘭和牛志木逛完商場,一起回牛志木的家,卻被他媽媽給罵出來了。牛志木媽媽長久生活在幹部家庭,很是看不上那些當工人的。所以,當她得知兒子找的對象是來自工人家庭,父母都是上班的工人,而且春蘭本人學歷也不高,小小年紀就和自己的兒子搞在了一起,就覺得春蘭很不自重,十分嫌棄。從春蘭進了屋,她就沒給她個好頭臉,而且話里話外都是「我兒子這麼優秀,現在是老闆,有的是好姑娘追!再說,葉門不當,戶不對,你和我兒子根本不合適……」之類的話,這把一向被嬌慣慣了的春蘭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哪裡受得了這口氣,便和牛志木媽媽當面吵了起來,最後,被人家轟了出來。這期間,牛志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連半句話也沒有幫春蘭。
這可把春蘭氣壞了。回來的路上,她一直哭,覺得這家人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而牛志木向著他媽媽這邊,也不願安慰她。沒辦法,春蘭只好跑回自己的家,捂著被子大哭了一場。說實話,經過這麼多次在一起同床,春蘭儘管覺得牛志木有些花心,但看著他事業有成,自己已經以身相許,把他當做了自己的未婚夫。然而,經此一場,她的心還是有些涼,覺得是自己太賤了,被牛志木的花言巧語蒙蔽了。這時候,她又覺得還是二後生好,對自己死去多日的姐姐還那麼重情,活時候也是呵護有加,痛愛倍至。
然而,哭過笑過,春蘭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沒有那麼乾淨了,也再沒資格向二後生示好了,她只能獨自哀嘆了,覺得自己沒有那個福氣。
這些天,旁邊又開了不少工地,顯示著建築業的真正崛起。周圍的不少平房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機器的轟鳴,忙碌穿梭的人影。看著這些新工地,大有後來者居上的勁頭,特別是各個建築公司里的不少管理人員,憑著自己手裡的關係,也紛紛出來單幹了,另外,也有外地的一些建築公司開始進駐,和當地的建築隊伍平分市場內的這塊蛋糕。經過接觸,二後生也認識了不少包工隊,像原來一建公司的張鳳武,二建公司的劉美河,都是虎視眈眈,表面上見了都是笑呵呵的,誇二後生年輕有為,但他明白這些都是笑裡藏刀,不久的將來,都是自己有力的競爭者。為了不被落下,只有抓緊提高自己隊伍的施工建設水平,還有管理能力和管理效率,方能在市場大潮中不被淘汰。
而且,經過閱讀報紙,二後生也得知國家新設立了海南省,讓海南島脫離了廣東省的管轄,獨立建省。同時,國家開始加大了對沿海城市的開放和開發力度,很多地方也開始設立經濟開發區。這說明了什麼?二後生覺得,國家會把開放的大門開得更大,發展經濟也成了第一要務,自由競爭也開始變得更加激烈。
這一天,二後生組織全體管理人員在工地辦公室里開會,說好的下午兩點,卻有很多人沒有按時趕到,這讓他很是惱火。會上,他首先沖著這些遲到的人開始「開炮」,「你們連這點兒時間觀念都沒有,怎麼能把工程搞好,管理好?」於是,他第一次開始實行獎罰制,宣布以後誰開會再遲到,罰款五塊。
工地上的管理人員,大多都是從農村來的,扔掉了鋤頭鐮刀,進了工地。鋤地割地,哪裡有這麼準確的時間要求?所以,當二後生提出這一要求時,大家紛紛搖頭,底下也是交頭接耳,覺得他懲罰得有些太過了。這其中,就有擔任工長的李聚仙站了起來,「郭老闆,我不同意你這麼做,你這麼懲罰,大家都會受不了的。」
「那你說說,為什麼不可以呢?」二後生倒是很有耐心,他微微地笑著。
「你看,大家都是從農村裡來的,本來對時間觀念就不是很強。而且,我們都沒有表,都是靠感覺。天亮了開始干,天黑了算一個工。有時候,晚幾分鐘,也不會影響什麼,怎麼能說懲罰就懲罰呢?」李聚仙忿忿不平地說,他的這個觀點,應該也代表了不少人的想法,只是好多人都考慮到棒打出頭鳥,不願意站起來說而已。
「別人還有誰贊同李工長的看法?都可以說說!」二後生笑吟吟地問道。
好多人沒有應聲,最後,還是坐在二後生身邊的牛志木說話了,「郭哥,我覺得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做了?大夥都挺辛苦的,批評教育一下算了,就別動真格的了!」
「嗯嗯,就是嘛!」不少人開始響應李聚仙和牛志木,覺得二後生要求得有些過分了。
二後生見再沒人說話了,才一臉正色,看了看諸位參會的管理人員,然後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說道,「我們曾經這樣,因為那時我們也是剛起步,一切都不規範。但是,隨著我們接的新項目,特別是大傢伙注意看看,我們周圍又起了多少新工地?人家不論從工人衣著的穿戴整齊,還是臨建的搭設,又或是工地材料堆放的整齊程度,再或是工地標牌及規章制度的完善,都已經走在了我們的前頭。這說明了什麼?」二後生頓了頓,接著說,「這說明,我們還照搬以前的那一套『老牛拉車』的傳統,干到哪裡算哪裡,已經不適應當前市場競爭的需求了。工地是一個集體,更是一個整體,就像軍隊一樣,如果沒有嚴明的紀律,能打勝仗嗎?你們作為管理人員,應該比工人師傅的覺悟高,都抱著這麼一種思想,覺得早幾分鐘、晚幾分鐘都無所謂,那工人怎麼管理?這麼大的一個工地怎麼管理?是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人家超越我們,而我們依然按著老套路來進行?」
「各位管理人員,你們是這支施工隊伍的管理者,是工程項目管理的核心,更要以身作則。俗話說得好,無規矩不成方圓,那麼,一個工地,沒有一套強有力的管理制度和獎罰制度,行嗎?我們就看著這樣的現狀,聽之任之,行嗎?」說到這裡,二後生拍了一下桌子,聲音明顯洪亮了許多,「這肯定是不行的!那麼,怎麼辦?大到國家,小到我們這一個工地,在意識到自身存在的問題后,如果不思改進,那麼不進則退!這就要求我們必須改革!必須謙虛地向比我們管得好的工地學習!取人之長,補己之短,不斷摸索,才能不斷進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