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準備娶媳婦
遵照總管段玉寶的安排,還特意通知了二後生的三舅,以及四姨和五姨。他們都在二十裡外的哈里溝村。要說,自從二後生他娘去世后,也有些年不來往了。
二後生娘姊妹五個,他娘排行老二。上邊有個大舅,很是老實,早些年上弔死了,留下的寡婦媳婦,帶著三個孩子,兩兒一女改嫁到河套地區了,聽說嫁得還不錯。
這裡重點說說二後生這個三舅呂風。他比二後生娘要小不少歲,是二後生姥爺姥姥四十多歲時才生的,算是家裡的老小。那時,二後生娘活的時候,經常來姐姐家住著,走時也順帶著將一些米面油捎帶回了家。而二後生姥姥姥爺死時的那點兒家產,也都歸了他了。但這個人為人刁鑽,娶的老婆也和他差不多,非利不幹。特別是看到村裡誰有用,有利可圖,那便會和你想著法子攀上些關係,大清早,在人家家人還沒起炕時,就會早早地過去,幫著把尿盆子到了,把燒火柴弄到灶坑,親熱得很。有時候,自己家吃頓啥好飯,也會專門給人家送過去,以示誠意。早些年,村裡有個瓦工,呂風為了和人家學習砌築的技術,天天打不離門,有事沒事套近乎,就連見了人家的小孩子,他也總是親熱地抱著,不斷地誇讚那孩子聰明伶俐。某一天,當他覺得自己學的差不多了,便再不登門了。
和左鄰右舍的相處,也是如此。這幾天和這家親如一家人,過幾天又臭得聞不得。鄰居們見他夫婦倆這個樣子,香三臭二,特別是讓他「燙」過幾次后,了解了他的人性,也便慢慢地疏遠了他。
二後生從記事起,就聽家裡人這樣說過這個三舅,心賊得很,特別是自己沒娘后,這個三舅就再也沒登過自家的門,而自己家也窮,更沒有攀附的資本,相隔這麼多年,幾乎沒啥來往。
這次,段玉寶安排大後生去通知他們來參加自己兄弟的婚禮,起初,四姨、五姨家聞聽自己從小沒娘的外甥要娶媳婦的消息,都很高興,欣然表達了會按時前去的願望。而他的三舅就不行了,大後生坐在他家的炕沿邊上,說明來意,呂風卻是不說啥理由,直搖頭,像個撥浪鼓似的,那個愛答不理勁兒,讓大後生很是不自然,在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後,還是大後生亮出了「殺手鐧」,說現在二後生在霍林河帶了一百多號人,包著工程干呢,呂風一激靈,馬上來了精神,「哦?這麼厲害呀?那他一年可不少掙吧?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和你舅媽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大後生比較木訥,也不善於言語,但他心裡明白,「三舅這是受到二弟包工程這事的震撼了!」
從三舅家出來,大後生順路又去了王家莊,把鼓匠班也定了。結婚那天,少不了鼓匠們的吹吹打打,他們能增添不少喜慶。這也是壩上人辦事月,一般必備的鼓樂喧天。一個鼓匠班,一般有五人組成,兩個吹嗩吶的,一個敲鼓的,一個打鑔的,一個敲鑼的。他們遇上白事,吹哀樂,遇上喜事,吹輕快歡樂的曲子,那時尤其流行的是,電影《青松嶺》的主題曲,「長鞭哎那個一呀甩吔,叭叭地響哎,哎咳依呀。趕起那個大車出了庄哎哎咳喲,劈開那個重重霧哇,闖過那個道道梁哎……」
而家裡這邊呢,段玉寶已經安排人殺豬了。為了這口豬,蓮子還和大後生慪了好幾天氣,沒少抹眼淚,「那被褥我都已經給做好了。家裡就剩這麼一隻值錢東西了,我辛辛苦苦地養了一年,還指著它賣個錢、扯布給月娥做幾件新衣裳呢。這你也要殺掉?」
「殺了吧!錢是人掙的,二弟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回,都說長兄如父,我這當哥的,也該出點兒血,給二弟的婚禮辦得熱熱鬧鬧的!咱不能讓村裡人笑話這席面太寒酸了不是?」這時的大後生,就像當年《水滸傳》的武大郎一樣,二弟榮歸故里,他的腰杆子也硬氣多了,在媳婦面前說話也是頭頭是道。
「那好吧!這次就聽你的哇!」蓮子見大後生殺豬之意已決,暗自心疼,但也不再說什麼了。
因為要殺了,這頭豬在前一晚餵了一頓糧食飯,第二天一早,便不再餵了。養豬的都懂,如果那樣,豬的腸肚子裡頭,糞便太多,不好清理。
一大早,殺豬的、捉豬的,就到了大後生家。蓮子在堂屋的大鍋里燒了開水,留作褪毛用。院子里,用板凳支起一個大案板,案板底下放著洗臉盆,接豬血。看家的狗,也早早地等在案板旁,抬頭張望著人群,尾巴來回搖個不停,不時地伸出長長的紅舌頭舔舔,想跟著沾點兒葷腥。
幾個人,是從豬窩裡把豬拽出來的,兩個人從後邊拽著兩條豬腿,前邊兩個人抓著兩條前腿,一起使勁兒,把豬抬到了案板上,將它的四條腿捆上,殺豬的王老四,提早就在磨石上將殺豬刀磨好了,亮閃閃的。只見他讓其他幾人把豬摁結實后,猛吸了一口氣,也不管豬怎麼慘叫,然後對準豬的脖子處就是一刀,這一刀可是真叫個「快准狠」,一刀就結果了豬的性命,而豬的慘叫聲也慢慢沒音了。
接著,開始褪毛。從鍋里舀出的開水,不時地澆到了豬的身上,然後用刀逆著方向,很快刮完了一面,又抬著翻了個身,將另一面颳了個乾淨。此時,一頭白生生的豬,就呈現在了大家的眼前。而豬血也已流干,在開水鍋里浸著去了。
殺豬的王老四是真有辦法,他把豬腳處拉了個小口,然後讓年輕的,用氣管子對著那小口,使勁往裡打氣,直到將豬吹得圓滾滾了,才示意停手。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氣流在皮與肉之間通過直達全身,把皮與肉分開,便於剝皮,同時還不會讓豬皮破損。
將豬頭割下后,順著豬的肚子,來了個大開膛,開始剔骨、刮肉。為了打發看熱鬧的小孩子們,王老四先把豬尿泡(膀胱)割下來,讓孩子們拿著玩去了。
這下子可熱鬧了,豆豆先月娥一步把尿泡搶了去,也不管不顧那股腥味兒,對著嘴就開始吹起來了,一個人的氣力不足,就和別的小孩換著吹。每次換人之前,前邊的先把尿泡捏住,防止自己吹進去的那部分氣跑了。最後,吹足了氣,用線繩把吹起的尿泡紮緊了,開始在滿院里追著踢、追著跑,那時農村裡的孩子,哪裡見過個足球?他們覺得踢豬尿泡,就夠好玩的了。
把孩子們打發了以後,王老四就開始安心地忙碌了。他把豬脖子部分,當地俗稱「槽頭肉」先割了下來,這部分肉比較暄,當天就可以燉了吃。接著,他把豬肝、豬肺、豬尾巴也割了去,讓蓮子和著山藥蛋和浸熟的豬血,在大鍋里先燉著。他這邊,把豬蹄子割去后,開始剔骨,骨肉分離。最後,他還將豬腸子和肚子,也都清洗完,兩頭紮緊,掛在了院里晾衣服的鐵絲上。
忙碌完了,累得王老四也是直不起了腰,他手也沒顧上洗,趕緊卷了鍋煙,雙手叉腰,抽幾口,歇一歇。
屋裡蒸汽騰騰,迎頭碰上,都看不見面龐。蓮子燉完殺豬菜,把吃飯桌端到了炕上,邊招呼著忙碌了一天的人們上炕喝酒,自己又開始蒸黃米糕,黍子都是自己種的,不用掏錢買。
要說呀,每年冬天的那頓殺豬菜,也不是誰家都能吃上的,但卻是至上的美味。糊糊的熬菜,就著面心糕,用庄稼人的話說,「那可是絕了!」
炕上,人們在划拳猜令,談論著二後生這樁婚禮,都紛紛誇讚二後生有出息。小孩子們,吃著久未嘗過的豬肉熬菜,不停地吸溜著,也不知是含水,還是鼻涕、汗水,混合著,吃得那叫個香呀!邀請來的,有的懷裡還抱著吃奶的孩子,這時,他們便用筷子將豬尾巴單挑出來,吹吹氣,晾到不燙時,讓懷裡的孩子用小舌頭舔一舔,或者咬下一屆,在自己的嘴裡嚼碎了,嘴對嘴,喂到孩子嘴裡,按上歲數人的說法,小孩子吃豬尾巴,長大了不流口水。另一邊,家裡人還不忘叮囑著自家的孩子,手上沾了糕上的油,要記著往頭上抹一抹,這樣,將來的頭髮長得旺!
炕下,蓮子還是留了些私心,把辦事月用的豬肉都擺了出來,而比較好吃的豬後座、排骨,豬頭、以及四個豬蹄,她還是偷偷放起來了。她打算給自己娘捎點兒過去,自己的娘,歲數也不小了,一年到頭,也是見不著個葷腥。其餘的,留著過大年熬年用。
這頓殺豬菜,段玉寶也在。大家酒足飯飽后,他趁著二後生家裡人都在,也趁著自己的腦子還算清醒,便開始逐一落實婚禮的準備工作了。該通知的親戚朋友都通知到了嗎?該準備的菜蔬、煙酒糖茶等都準備好了嗎?坐席用的桌椅板凳碗筷都借夠了嗎?給新娘娘家準備的聘禮都準備好了嗎?那邊還有啥具體要求?人們坐席都是在誰家的炕上?和人家都說好了嗎?讓誰臨時當媒人?鼓匠幾點到?娶親去時和回來的路線怎麼走……等等這些,段玉寶都逐項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打著勾,沒落實的還有哪些?要說,這總管,也的確是夠盡心的了,算是當到家了。
過去村裡娶媳婦都是用馬車,現在好了,時代進步了,有自行車了,村裡六虎家還買了拖拉機。大家合計來,合計去,郭鐮刀覺得從大隊部到自己家,太近了,還是用馬車好,也隆重。他自己,過去沒單幹以前,他就是給村裡趕大車的,他對這有感情。
最後,大家出於尊重,還是同意了郭鐮刀的意見,覺得用馬車娶媳婦,既傳統、又熱鬧,還有點兒古典範兒,有意思。
大家一直商量討論到很晚了,外面的月亮也爬得老高了,才紛紛散去。明天就是鋪床日了,親戚朋友們,鄉里鄉親的,都要在中午之前到達了,大家都牢記著自己的份內工作,回去休息好,準備明天的活兒幹了。
而回了自己家,睡在炕上的郭鐮刀卻怎麼也睡不著,一鍋接著一鍋地抽著煙袋,二後生給他煙捲,他也捨不得抽,翻來覆去,心裡想著事。最後,他實在睡不著,就捅了捅旁邊的二後生,「兒子,馬上要當新郎了,有啥想法沒?」
「大,也沒想啥?只是覺得我媽要是活著,能親眼看見我娶媳婦成家,就好了!」二後生此時,又想到了自己的娘,話里不無惋惜。
「兒子,人這一輩子,生死由命,由不得自個兒!你媽要是在天有靈,也會看到的!你就別想那些東西了,以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郭鐮刀怕兒子想多了會難過,便安慰他說,另外,他也特彆強調了一句,「兒子,夢蘭是個好閨女,家裡的大人也這麼通情達理,深明大義,這可是咱家幾輩子修來的福啊!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待人家!不管將來飛高飛低,都不能負了人家的一片心!啊,記住了嗎?」
「嗯,大,我記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