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離婚以後
旁邊張鳳武夫婦不斷地嘖嘖嘴,「哎呀呀,都說人靠衣裳馬靠鞍,還真是一點也不假,秀玲妹子穿上這身衣服,可真是合身,把整個人襯托得像朵桃花一樣,堪稱完美!」這誇讚的話,也是實事求是,絕無虛偽的成分,正中二後生的心尖兒,在他眼裡,換了新衣裝的張秀玲,宛若一朵盛開的桃花一樣,粉嘟嘟的,看哪裡都覺得正正好,少一點兒不行,多一點兒也不行。之前共處一個辦公室,也沒這麼仔細地端詳過,也許是因為忙的緣故,忽略了吧。想到這裡,二後生心裡免不了有些愧疚,要是被別人搶走了,那還不得後悔一輩子?
「光知道看著美了,還不趕緊去櫃檯結賬?」張鳳武媳婦是過來人,看著二後生那如痴如醉的樣子,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催促他趕緊去表現一下。
「喔喔,」二後生經這麼一催促,才醒過味兒來,趕緊跑著去找櫃檯了。而張秀玲本想攔阻他,已經來不及了。張鳳武媳婦讓她轉一轉身子,多角度幫她把把關,順便還幫她推薦了一件絲質襯衫,摸著特別順滑,這樣,正好是完整的一身。張秀玲也不好意思再破壞這位嫂子的好意,便心悅誠服地接受了。
兩位女士都買了,都滿意了,也不能單單苦了身邊的男士呀,最後,張鳳武媳婦為愛人選了條金利來腰帶,而張秀玲為二後生選了條藍色的領帶,用張鳳武媳婦的話說,「這男人呀,就得拴著點兒,繫緊點兒!我們做女人的,手不能太鬆了!」這話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劉美河和高淑鳳,還是起訴離婚了。原本,高淑鳳還想試圖挽回劉美河的心,希望他能收收心,回歸家庭,起碼給年幼的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然而,經此一鬧,劉美河像吃了秤砣一樣,徹底鐵了心,無論誰勸說也不行。娘家人們出主意,讓高淑鳳去和他說說好話,低個頭,認個錯,盡最大努力,試圖挽回他的心,然而,最終都是無功而返,到最後,見了劉美河,他連眼皮子也不抬了,遞給高淑鳳的,是一張冷冷的法院傳票,「我已經起訴離婚了,你看著辦吧!」
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然而,無論高淑鳳怎麼乞求劉美河,特別是希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回心轉意,劉美河卻像開始划江而治一樣,再不理會她的鼻涕和眼淚。最後,還是妹妹高淑娟和她姐姐說了句話,「姐,你有點兒骨氣,好不好?你年輕力壯,怎麼還不能養活自己和孩子?就算是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咱也沒必要非得賴著他?挺起脊樑來,姐!」
或許是妹妹的話起了作用,或許是高淑鳳從劉美河身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希望,最後,她終於咬了咬牙,決心離了。但離之前,她不打算好過了這個「陳世美」和那個爛女人,她要讓他凈身出戶,為孩子留下些保障。
經過雙方的共同努力,法院還是開庭審理了。那一天,聽說這件事的不少人,當然大部分都是閑人,也跑去旁聽了。大家的意見,都是站在高淑鳳這邊,覺得劉美河是「有了兩個臭錢,就燒得慌了」,「當代陳世美,將來不會有啥好報應的」等等的話,聽著這些,高淑鳳覺得人們還是理解和同情自己的。
因為劉美河婚內出軌在先,屬於主過錯方,法院最後徵詢雙方當事人及他們委託的律師的意見,同時考慮到孩子還未成年,經合議庭成員共同審議,最後判決如下:雙方未成年的孩子有女方高淑鳳撫養,而劉美河須按月支付撫養費300元給女方。另外,鑒於男方婚內出軌,過錯在先,而女方又沒有什麼經濟能力,所以,除了轎車以外,其他財產全部判歸女方所有。事實上,轎車也是劉美河委託律師專門向法庭申請的,他希望把轎車歸了自己,否則,以後出門,連點兒面子也沒有了。
婚是離了,劉美河從此擺脫了「黃臉婆」的束縛,是徹底自由了,看著更加春風得意了。但高淑鳳卻不一樣了,雖然法院的判決,基本上是站在自己這一邊,按照自己的意願,該得到的也得到了,但再回到家,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冷冰冰的了,再沒有了往日的希冀,也沒有了往日的溫度,人也一下子像被抽空了一樣,渾身癱軟了。當著孩子,她沒有說實情,只說自己這些天有些不舒服,要在家歇一歇,讓她跟著小姨去姥姥家住幾天。她心裡想著,「孩子還小,能瞞一天是一天吧!將來等她長大了,自然會明白一切的,應該也會理解自己的這一番苦心的!」
整整幾天,高淑鳳讓妹妹把孩子接到了娘家,她把自己圈在屋裡,水飯沒到肚裡,迷迷糊糊地,睡也睡不著,不斷地回想著過往的一幕又一幕,從認識劉美河起,到跟他過那艱苦的日子,一步步走過來……那時,他還只是單位里的一個臨時工,結婚了,卻連間單身宿舍都分不到,只好在人家單位的公共廁所旁,用撿來的磚頭、土坯搭了一間小房,還四處漏著風,晚上衝天都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夜裡,兩個人冷得不行,只好互相摟著,蜷縮著,數著數字,熬到天亮。那時的自己,從沒嫌棄過他窮,而他劉美河也是朝氣滿滿,發誓要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如今,他轉正了,甚至靠單幹、包工程掙了錢,在城市裡買了地皮,蓋了新房,還買了小轎車,日子一天天地好過了,可他的心卻變了,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了。「他難道就一點兒也不念及舊情嗎?難道就一點兒也想不起來自己和他一起吃的那些苦嗎?」
高淑鳳反反覆復地這樣回想著,甚至盼望著劉美河能在突然間良心發現,幾天後會突然回到這個曾經給過他無限溫暖的家。然而,高淑鳳盼望的,再沒有出現,她自己,也像發了燒一樣,整個人昏昏沉沉,似睡非睡,腦袋裡像灌滿了漿糊一樣混混沌沌,怎麼理,也理不出個清晰的思路來。
要說,八十年代末的城市裡,對於像高淑鳳這樣一個離婚的女人,還帶著個未成年的孩子,自己又沒有啥專業特長,實在是社會中的弱者。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她確實需要好好想想了。
劉美河則不然,自從離了婚以後,他就像出了籠的小鳥,脫了韁的野馬一樣,過得可是開心極了。原來跟著他的芳芳,因為挨了高淑鳳那一頓毒打,也是徹底嚇壞了,再也不敢在忽林河市逗留了,一路坐汽車火車,跑回老家養傷去了,和他也徹底斷了聯繫。但劉美河不以為然,去了「大喬」,還有「小喬」呢。於是,沒人管的他,整天整夜地泡在麻將桌、洗頭房,三天兩頭地換著年輕的,甚至比芳芳還年輕、漂亮、妖嬈,出手也是大方,動不動就是成百上千地撒,可以說是揮金如土一般。他覺得自己歲數還不大,該趁著年輕,好好揮灑,好好享受一番。劉美河也不知道是怎麼啦,花錢好像有些報復性一樣,難道這就是那些窮小子,在一夜暴富后的集中表現嗎?
一頭進,十頭出,水量再充沛的河流,也有流乾的時候。劉美河大手大腳了一些日子,終於還是有些扛不住了。因為疏於管理,工地上連著出安全事故,其中有一個還摔斷了腿,粉碎性骨折,最後,因為錯過了及時治療,被截了肢,為這事,他賠付了不少。還有,他乾的工地,甲方那邊一直拖欠,撥付不了工程款,這也讓他雪上加霜,日子有些難混了。
也就在這時,跟著他的一個從南方來的妖嬈女子,也不知道和多少男人上過床,他和人家睡了幾宿以後,下身突然起了不少紅疙瘩,奇癢無比。開始,他還不以為然,以為只是炎症,抹點兒消炎藥就好了,結果在小診所里看了看,拿了些抹的葯也不見好,而且越撓越癢,還有膿狀物流出,甚至尿道都被堵了,排尿也開始變得困難,這可把他嚇壞了。
到醫院裡一檢查,醫生說這是因為不潔的生活引起的。當地的醫院還治不了,需要到省城的大醫院裡去治療。這時候,他開始有些恨那個妖嬈女子了,「一定是這個娘們兒傳染得自己!」要說,因為接觸的女人太多了,劉美河也說不清是哪一個傳染給自己的了。首當其衝的,是先要給自己治病。所以,工地上的工人因為拿不到工資,停工堵門,吵吵著要找他算賬,他也不管不顧了。
要說呀,蒼天饒過誰?創業艱難,但敗家卻容易得多,這就好比爬山一樣,每向上爬一步,都需要付出全身的力氣,但若自暴自棄,那只是一念之間的事,只需要一閉眼,一鬆手,頃刻間,就可以灰飛煙滅。要不上了些年歲的老人常說,人不能喪良心,老天自有公道。劉美河就是這樣,忘記艱苦的過去,就意味著對現在和未來的背叛,很多時候,都會覆水難收的。
要不是病發,劉美河還在做著自己的美夢呢,哪天把這位妖嬈的女子娶到手,讓他做自己的助理,走到哪裡談業務,倍有面子呢。
物有兩極,劉美河這樣,高淑鳳則不然,她經過痛定思痛,決心重新站起來,她要給自己的孩子樹立榜樣,自立自強。經別人介紹,她在市場里攢起一個涼粉攤兒,穿著粗布衣服,圍著遮巾,活脫脫的一個農村婦女形象,她也想了,自己被逼到這個地步,要面子又有何用?還不如踏踏實實,身體力行地干點兒事呢!靠著料好量大,薄利多銷,還有自己大嗓門的吆喝,慢慢地,也有了不少顧客。天冷了,她就學著烙大餅,開肉鋪,剔骨賣肉,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再後來,她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就又把自己的弟弟拉過來了,按月給他發工資,好歹算是個自個的人,對自己不哄不騙,也能幫著撐個場子,有個幫襯。至於劉美河那邊,為孩子該交的撫養費,他交就交,不交她也不上門找他要去了,她對他已經徹底冷了心了,隨他自生自滅去吧。
大後生的媳婦蓮子,又懷上了。因為老大月娥是個閨女,她一直想給大後生生個兒子。眼見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藏不住掖不住了,但卻沒有準生證,沒經過當地計劃生育部門的批准,怕挨罰,於是,她把月娥安排到了自己的娘家,讓閨女在那裡上小學,而自己,也投奔二後生這裡來了。王灣子村裡,像她這樣的,還有不少,為了生二胎,家裡養的騾子、毛驢被人家鄉里派人牽了去,但就是這樣,她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嫁漢生娃吃飯,肚裡的孩子是一定要生下來的。出門躲些日子,待孩子生下來后,既成了事實,再想法給孩子上戶口吧。只要有人在,還怕養不大嘛?
那時候,村裡的計劃生育抓得緊,這從挨大馬路的牆上刷的大字標語就可以看得出,上邊也是動了真格的,下決心要抓好嚴格控制人口這項工作,這影響到了人們的平均收入水平和生活標準的提高了。所以,那時的正式工作人員,不論生的是男是女,都只能要一胎了,否則,正式的工作是要被擼掉的。村子里稍好一些,第一胎是閨女,在獲得准生證以後,還可以再生一個。對於蓮子來說,原則上是可以的,但她沒有準生證,也屬於受罰的行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