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第 131 章

顏策一身素服看著遠處,背向著清歡淡道:「謝謝你今日來送我。」

清歡眉頭微蹙,輕輕道:「無論如何,我很抱歉。」

顏策搖搖頭:「若是為了大哥的事情,你不必向我道歉。若是大哥沒有做那些事,誰也冤枉不了他。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

清歡緩問:「那你離開…」

顏策:「我方才已經說過一次我離開的原因了,與案子無關、與你無關、與大哥也無關。」

曾經興趣相投、無話不談的兩個人,現在對面無言。

清歡心裡知道,顏策經歷的並非是一般的變故,家破人亡的打擊,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住的。顏策選擇這個時候離開,她真的不知對他是好是壞。

半晌,顏策轉身過來正面看向了她,淡道:「我只希望,陳境主,你日後可以對得起每一個善待你的人。」

「顏策…」

清歡正欲說些什麼,忽被遠處疾馳而來的一隊人馬打斷了。

塵土飛揚漸漸消滅后,清歡看清了那些人的服飾,那是錦衣衛的服飾。

為首的那人在亭外坡上下了馬,獨自向著亭子里走來,是言若白。

清歡的心頭彷彿停了一瞬,一別數月,他彷彿瘦了些。

「言大哥。」

「表哥」

蕭瑾明、木宛宛和顏策齊齊喚道。

清歡驀地回過神,言若白已經走近了她的身前。

「言大人,好久不見。」清歡脫口而出。

話剛出口她便有些懊悔,心中不停詰問自己為何這般失態。

她本以為,他或許會問她一句安好,至少也會回一句「嗯,好久不見。」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就這樣冷漠地從自己面前走了過去,看也未曾看她一眼,就彷彿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一般。

那種感覺,就像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對那些屍體流露出來的感情。

她失神中,身後傳來了他的聲音:「我幾日前收到消息,總算還趕得及。」

顏策問道:「表哥在外替皇上查案,為了我的事突然回京,不怕被皇上怪罪么?」

言若白輕輕拍了拍顏策的肩,低低的聲音莫名讓人覺得很安心:「我即刻進宮向皇上求情,你放心。」

顏策淡笑道:「不用了,姨丈親自進宮替我求了情,皇上已經改判流放為打板子了,我是自己想要去北境的。」

身後上演著兄弟情深,清歡知道也不該留下了,只淡淡向蕭瑾明道了別,與木宛宛起身回城去了。

馬蹄聲漸漸遠去,言若白緊繃著的神態和握緊的雙手終於漸漸鬆緩了下來。

顏策看著言若白,又望了眼清歡身影遠去的地方,嘆道:「表哥,你這又是何必呢?」

言若白目光微有閃躲,可卻沒有避開這個話題,只說:「為了她,我別無選擇。」

顏策雖不知言若白糾結為何與清歡決裂至此,但他知道表哥一向做事有分寸,既然他都說別無選擇,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只道:

「也罷,只是我今日離開,尚不知何時才會回京,恐怕要錯過表哥的婚宴了。等我回來吧,定給表哥厚厚的補一份禮。」

蕭瑾明在一旁聽得難過,他知道顏策一向就是這樣的性子,哪怕內心已經難過的要崩潰了,他也不想將自己的不快帶給旁人。他總是這樣的,人前人後扮演著快樂的小公子,心甘情願地做著大夥的開心果,哪怕旁人根本不曾真正重視過他。

顏策的性子蕭瑾明知道,一向觀人於微的言若白自然也知道了。可是顏齊一案是他咎由自取,已無轉圜的餘地,言若白身為表親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些許寬慰顏策幾句:

「你從小就是這樣好動又善良,顏府雖然…我相信你…」

顏策淺笑著打斷道:「表哥,你一直不善言辭,況且我如今這麼大了,也不必你勸慰我了。你放心罷,我此去北境投軍是為了報效朝廷的,我不會由著性子胡來的。五年…或許十年,終有一日我一定再次會光耀顏氏的門楣。」

言若白本是想勸他的,卻不想經歷了變故的顏策竟然變得如此豁達。

言若白目光微抖,聲音也低了一些,又道:「還有一事,我想替她向你說句抱歉。」

顏策看著言若白,眼神有些黯了下來,少頃拿起包袱便欲上馬啟程,只是眼看要走出了亭子,又停了下來背身向他淡淡道:「其實,我從未怪過她。」

言若白:「那你為何…」

顏策:「大哥行刑之前我去看過他,我那時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都是裝出來的,原來大哥心中一直嫉恨著我,原來大哥一直怨怪著父親,原來他一直那麼思念他的母親。可是在我的記憶中,大哥一直是那個有危險會護著我、有美酒會讓著我、有傷痛會心疼我的大哥。這些日子以來事情發生的太多太快,表哥,我需要時間靜一靜,我真的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大哥,我甚至害怕大哥走到今日都是我害的。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大哥的心事,如果我能早一些發現、攔住他,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言若白:「顏策,其實顏齊…他終歸是你大哥。」

言若白雖然未將心中的話盡數說出來,但他知道顏齊這些年是如何疼愛這個幼弟的,他臨死前那些話…或許只是想讓顏策恨他,想自己的死不會讓顏策太傷心罷了。顏齊雖然謀害髮妻、又串謀造反禍國殃民,但他確實是個疼愛幼弟的好大哥。

顏策停了半晌,默然地抬了抬眸看向遠方,輕輕嘆了嘆氣:「嗯,罷了,走了。」

*****

冊封太孫的旨意下來了,日子就定在八月初九。

眼看日子將近,近日來禮部、戶部、工部忙得不可開交,生怕出了什麼錯處御史參奏。

好在這次有言首輔親自督辦,日子雖然緊,但整個大禮並無一絲錯漏,嚴謹得很。

清歡與太孫心中都清楚,言首輔這是在還此前太孫替顏策說情的恩。

大禮過後朝中風向一下就定了,從前在趙王、漢王陣營里的那些人變著法兒地諂媚朱瞻暨。

朱瞻暨年紀雖輕,但近些日子來看清歡行事也學得更沉穩了些,故而對待這些大臣他倒也未趕盡殺絕,只是挑著其中一兩個為官不正的處置了,其餘的自然也就收斂了。

朱瞻暨接連辦了幾樁事情都處理得很好,皇上也漸漸放心將大事交給他處理,自己樂得清閑。

朝政日漸清明后,朱瞻暨將陳府一案提到了議程上。

這日在天機閣,按照清歡的意思,是想叫工部直接通過清查舊案來重提此案,但朱瞻暨覺得有些不妥。

朱瞻暨:「工部今年接連換了兩個尚書,若是讓工部貿貿然提起此案,即便我允准了,只怕皇爺爺也要疑心。」

清歡:「我知道貿然提起多年前舊案不是上佳之策,可是時至今日,我不想再等了。」

朱瞻暨勸道:「我知道你急於給亡父亡母洗刷冤屈,但工部重查此案絕不是個良好的時機。依我看…不如讓錦衣衛來查。此案當年便是由錦衣衛言素查辦的,只是不知後來為何皇爺爺又交給了紀辰綱,但出了冤案總歸是錦衣衛的責任,他們來查責無旁貸。」

清歡靜靜聽朱瞻暨闡述了理由,只淡淡道了句:「不行。」

太孫妃孫蕉蕉今日跟著朱瞻暨一起來天機閣,表面上是打著省親的主意,實際上是來勸和的。清歡和言若白之間的事情太孫不清楚,可是她全都知道。清歡那樣的性子又向來不愛解釋,她真是生怕殿下因為此事與姐姐起了齟齬。

故孫蕉蕉忙道:「殿下、姐姐,嘗一下我烹的茶如何?」

朱瞻暨倒是不會因此事生氣,他只是不明白清歡為何那麼反感讓錦衣衛來查此案。

孫蕉蕉親手端起茶遞給朱瞻暨,溫言道:「殿下有所不知,當年那樁案子雖然不是錦衣衛主謀,但是…姐姐一直懷疑錦衣衛指揮使紀辰綱有順水推舟迫害陳府。如今我們又知道紀辰綱背後是漢王,若是此案由他來辦,查與不查有什麼分別呢?」

朱瞻暨道:「我自然也不是想讓紀辰綱來查,錦衣衛同知言素是言首輔之子,他辦案皇爺爺一向是放心的,況且當年這樁案子本身就是他來查的。若是由他重新查案,皇爺爺定會相信他的。」

孫蕉蕉反問道:「殿下難道忘了,當年言大人可是要娶陳府的女兒,這樣的淵源皇上會放心么?」

其實清歡心裡明白,朱瞻暨所慮不錯,他是為了讓重查舊案看起來更順利成章,不想讓皇上因為懷疑工部再查到她身上來。

可是她真的不能讓言若白來查。

兩相爭執之下,百靈子突然疾步進內稟道:「境主,武大統領到了,說有急事。」

清歡抬眸看了眼孫蕉蕉,她立即起身道:「我有些累了,殿下,我去休息一會兒。」

朱瞻暨點點頭,看了眼百靈子道:「讓他進來罷。」

關於武藝,清歡已將他與自己的淵源告之了太孫,所以他親日突然到訪,太孫倒不覺得意外。只是武藝此人名義上是紀辰綱的義子,太孫對他的信任是有些持中的,不過是看在清歡面上罷了。

武藝向朱瞻暨行了禮,立即向清歡道:「小姐,今日錦衣衛從北境抓回來一個人,我深覺不妥,恐對小姐有害。」

朱瞻暨:「何人?」

武藝回道:「是陳府從前當鋪的掌柜廖昌永。」

清歡試著回憶了一下,廖昌永…似乎確是陳府的人,她對此人印象不深,便問武藝:「當年陳府抄家后鋪子都被封了,我記得有幾個掌柜不是家養的,他們是沒有受牽連么?」

武藝點點頭:「小姐說的是,當年除了馬場的掌柜被判了砍頭,其它幾個掌柜都關了些日子就被放出來了,其中便有這個廖昌永。幾年前我還與他見過一次,後來他便去了邊境,似乎是做馬匹生意,再未回來過。」

清歡:「錦衣衛何人抓他回來的?」

武藝:「是紀辰綱的親信,起初去北境時我以為是皇上密令查漢王的案子,直到前幾日秘密帶了廖昌永回來,我才察覺有異。小姐,廖昌永是我們陳府的掌柜,紀辰綱突然帶他回來…我總覺得是與當年的案子有關,可要防備些什麼?」

廖昌永…

清歡正思索著,外面唐靈疾步進內稟報道:「境主,外面錦衣衛來了,說…要請您回去問話。」

朱瞻暨:「錦衣衛可有說是什麼案子?」

唐靈回道:「錦衣衛懷疑孤北境私自向韃靼販賣戰馬,通敵叛國。」

武藝:「小姐,此事定是與廖昌永有關。」

朱瞻暨緊了下眉:「豈有此理,連本王都知道孤北境從未同韃靼人做過生意,怎會向他們販賣戰馬?」

清歡冷道:「連罪名都不換一個,殿下難道還看不出來么。」

朱瞻暨道:「紀辰綱也太過膽大了,本宮還沒有去辦他,他倒先找上門來了。」

唐靈眼神遊離,吞吞吐吐道:「來人…不是紀辰綱,是…言大人。」

清歡眉頭幾不可察地緊了一下,言若白?他怎麼會…

朱瞻暨起身道:「本宮親自去會一會他。」

「不必了。」

清歡淡淡道:「方才不是還在商量如何重提舊案么,既然有人迫不及待上門了,那便由著他們,從此事開始罷。」

此刻在天機閣外,一隊錦衣衛與一隊天機閣的侍衛正面相對、僵持不下。

言若白前些日子回京后又被皇上派去了遼東,昨日夜裡才回來,今晨便被皇上傳去了宮裡,不想竟是派他查孤北境私販戰馬、通敵叛國的案子。

情況未明,言若白倒不會急切到當即在皇上面前表態。他知道皇上為何將此案交由他來查,當年他和清歡的婚事,皇上心中或許還有些疑影。不過此案由他來查,總還不是最壞的結果。

言若白接了旨意,從宮裡出來先去了昭獄,見到了那位從北境邊地抓回來的廖昌永,但沒有問到什麼。

廖昌永抓回來有些時候了,已經被紀辰綱用過了刑,雙手雙腿都廢了,意識十分薄弱。

但不利的是廖昌永已經簽字畫押了一份供狀,上面寫著自己出身陳府,六年前陳府案發時受陳石所託保管著陳府馬場客戶契約,后輾轉交給陳石養女陳清歡,此後一直在北境幫其販馬給韃靼人。

這供狀前後矛盾、闡述混亂,言若白半個字都不相信。但是義父突然間抓廖昌永回來屈打成招,又與當年陳府冤案有關,倒是個重查舊案絕佳的契機。

言若白不動聲色,親自帶了紀辰綱安排的錦衣衛來了天機閣,按照律法請清歡回去問話。

雖然在天機閣外等了有些時辰,但那人還是一身素衣淡漠地走了出來,掃了他一眼道:

「言大人,有勞大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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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爺他心裡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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