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甜釀細細和施少連說了一番話,見時辰不早,慢慢收了淚珠:「過幾日等哥哥閑了,甜釀再去見曦園尋哥哥玩耍。」

他點頭:「無論忙閑,二妹妹儘管來。」

甜釀用青帕將臉上淚痕拭凈,捏在手裡,靦腆一笑:「弄髒了哥哥的帕子,待甜釀洗凈了再還給大哥哥吧。」

」不礙事。」施少連從她手中取了青帕,掖入袖間,溫聲笑道,「快回去吧。」

甜釀點點頭,辭了施少連,帶著寶月繞過丁香棚,往繡閣行去。

施少連見她背影消失在一叢葳蕤花葉之後,獨自在水旁站了半晌,慢慢從袖中抖出那方青帕,仔細端詳,帕子已濕透半幅,淚痕斑駁,他捏了捏帕上沾著脂粉的濕意,眼中光亮奇異,將指尖觸在舌上,嘗得一絲咸澀,嘴角彎起弧度,輕聲自言自語:「鬼精鬼怪的丫頭。」

幾日之後,王姨娘的兩個妝匣盒子擱在了甜釀房中,連同賞賜下人的,被桂姨娘和田氏分去的幾幅鮮亮頭面,俱原原本本的還了回來,不知施少連使了什麼法子,在老夫人跟前說了些什麼,施老夫人摟著她落了回淚,隔日讓兩個嬤嬤將箱子送了來。

甜釀沾墨執毫,在桌上鋪張素箋,寶月將箱內之物一一清點,甜釀列明清單,而後主僕兩人將箱子落鎖,收進了立櫃深處。

她一人坐在綉凳上,雙手支頤看著那張清單,心滿意足,手畔是一個不起眼的錦盒,在桌上擱了好幾日,甜釀心內躊躇一番,終是將那盒子打開。

那是一串圓潤的南珠手環,流光溢彩,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正中是只玉雕小兔,綴著一雙寶石做的紅眼,活靈活現,憨態可掬。

她的生辰為兔,可見這物,費了送禮人不少心思,故她對此亦有些懼怕,要想法子再送回去。

只是珠玉太過耀眼,甜釀忍不住捻在手中觀摩,最後環在手腕上,抬手晃了晃,被那滑膩溫潤的觸覺惹的心間愉悅,伸手輕輕摸了摸,甜甜一笑:「很好看呢。」

真好啊,日子越過越好,一切都往最好的路走,她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漂亮衣裳、貴重首飾、家人朋友,不久以後還有個溫雅體貼的丈夫。

次日傍晚,甜釀帶著寶月去見曦園,攜了幾幅自己繡的羅帕答謝施少連。

施少連正在房內換外出的衣裳,見甜釀來,吩咐紫蘇去端茶,自己系了腰帶,笑吟吟出來:「可高興了。」

甜釀上前,順手幫他整理袍袖:「謝謝大哥哥。」

兩人坐下喝了一盞茶,甜釀起身要走,施少連送她出門,最後兩人走到內院門前,甜釀笑道:「大哥哥出門應酬,晚間騎馬回來,路上當心些。」

紫蘇也跟著問「大哥兒幾時回來?」

「說不定。」他揮手讓兩人回去,自己往外堂跨去,大門前順兒早已牽著馬等候,主僕兩人沿路行了幾步,見藍可俊等在橋下,一見施少連:「大哥兒可出來了。」

叔侄兩人步行,順兒在後牽馬,一道去了丹桂街。

丹桂街清凈,私下裡做的都是皮肉生意,沿街俱是小樓,後院幽深,幾人往裡行,有家門前掛了個紙糊彩燈籠,有老媽媽坐在門檻上守門,見一行人,喜笑顏開迎上來:「姐們爺們都在樓上坐,就等兩位官人來。」

老媽媽將兩人迎上樓,沿著木梯往上行,聽見樓上細細婉轉的唱曲聲。

及上了二樓,已有在座者三人在喝茶,詹少全、鄧知客、王庸,幾人皆與藍可俊交好,都是江都遊手好閒的年輕子弟,原先家裡略有些一份體面,敗落後家中顧及不上,又不願做販夫走卒之流,每日里結交些酒肉朋友,替富家大戶引薦些生意,從中賺些掮錢。

施家的生藥鋪子極大,足佔了三四個鋪面,絨線鋪雖然店小,販的俱是時興貨色,少主家人又年輕大方,有心人頗愛結交。

「多久不見施賢弟、藍表叔,我等內心渴想的緊。」幾人上前笑上前,「下次帶著愚兄幾人,也出門去南邊見識見識?」

「只要哥哥們看的起這等小營生,早來便是。」

兩方寒暄,各引入座,簾外早有相熟的妓子盼盼、嬌嬌兩人,裝扮的艷妝綵衣,盈盈上前來施禮,藍可俊掏了幾錢銀子,吩咐媽媽去打酒買肉,精細果子,整治一桌席面來。

這些私院子都是各食樓的老主顧,當即有食樓的夥計小廝送食盒來布席,桌上一番酒肉往來,好不熱鬧,盼盼和嬌嬌兩人抱著月琴唱了兩支小曲,也被使喚入席間倒酒遞菜。

酒喝三巡,場面漸熱絡些,盼盼和嬌嬌又是風月熟手,左倚右靠,婀婀娜娜,香臉貼腮,一個個敬過酒去,及敬到施少連,見他臉色玉白,一雙狹長的眼卻瀲灧生輝,有了些囫圇醉意,兩人一左一右偎在他身前,齊齊將酒杯遞至他唇邊,嬌笑道:「郎君應有大半載不曾來了家裡坐,讓我姐兒幾個渴等,且罰了這一盅見面酒。」

他也笑盈盈的看著兩人,仰面將兩盞杯中酒都喝盡,唇色嫣紅鮮潤:「先給大家陪個不是。」

眾人都喝了他一盞酒,幾人喊媽媽來:「聽聞媽媽新收了個乾女兒,怎麼不見在家,媽媽喊出來引見引見。」

那媽媽笑:「她麵皮兒薄,見了官人郎君光會害臊,不敢下樓見客,若官人們喜歡,我喚她下來給大家唱個曲。」

不多時,果真從閣子上走來個青衫白裙的二八女郎,單單梳了個光溜溜的丫髻,眉心點了枚花勝,風流婀娜,捧著個琵琶,半遮著臉龐,羞羞答答的。

眾人一看,皆是嘆服:「真是個乖女兒。」

媽媽牽著女兒的手:「這丫頭來家不久,還是個清倌人,若官人們中意,不如給這丫頭添副頭面,梳籠了,也算是她的福氣。」

有人問道:「不知這女兒缺個什麼頭面。」

媽媽笑著伸出三個手指頭:「就一副穿花金掩鬢、圍髻瓔珞就全了。」

眾人聞得要三十兩銀子的,都暗暗咂舌,扭頭見施少連默不作聲打量那少女,紛紛道:「我等都有家室,只有施家大哥兒尚未娶親,最是相配。」

施少連輕笑,朝著那少女招手:「過來我瞧瞧。」

那女孩兒抱著琵琶上前,俏生生的立在他面前,眼仁烏黑,眼神怯怯,他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月奴。」女孩瞧著他一雙眼良善溫和,緊張的彎了彎唇,唇角下方露出兩點梨渦,小聲道,「我叫月奴。」

他喝了不少酒,見她發間只插著一支鴨殼青的玉簪,水頭不算好,卻勝在顏色細嫩,伸手將發簪拔下,只見玉簪上包著銅片,原來是支半裂的玉簪,那滿頭黑壓壓的青絲披瀉而下,將那半邊臉龐兒又遮住一般,只露出半隻黑白分明的眼。

施少連此刻也不禁心旌搖動,伸手將自己髮髻上一支白玉簪取下,遞入月奴手中。

月奴受了簪子,朝著施少連福了福,這一會兒滿堂都是慶賀聲,眾人連連敬酒,盼盼和嬌嬌都有些吃酸,笑道:「原來哥兒偏愛這樣的口味,怪不得我姐妹幾人都入不了哥兒的眼。」

施少連喝了五六盅酒,老媽媽也十分高興,連連施禮:「哥兒今夜是歇在這兒,還是日後再來,若是今夜歇,老身去挑兩對紅燭來。「

「今夜還需歸家,日後再來。」施少連禁不住這陣急酒,見滴漏已短,起身喊藍可俊,「表叔一道回家去?」

藍可俊笑嘻嘻的摟著盼盼:「大哥兒先去,我替大哥兒收拾這頓席面。」

施少連直到他今夜要留宿,點點頭,和眾人說了幾句,下樓去。

正要出門,身後王庸追了上來,喊了聲大哥兒,兩人就在彩燈籠下說話。

原來是城南有個開當鋪的老漢,膝下只得一個幼子,前兩年不幸病亡,只留下一女,招了個女婿入贅,女婿吃喝濫賭,近來欠了滿身債,債主追到家裡,成日鬧得雞飛狗跳,老漢年邁,也有了歇手之意,想把這鋪子盤出去,撇了女婿,帶著女兒回鄉養老。

」鋪子要價不高,只要二千兩現銀,單單裡頭死當的物品,也值不少銀子,只是買主都懼著他家女婿的爛事,不敢接手,但依某之見,不過是個濫賭的狂徒,也不必俱,若真鬧起來,讓他吃頓官司就是。」

施少連袖手看了看他:「王兄若有法子,這買賣我請王兄做保,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王庸呵呵一笑:「我外家有個表哥正是衙里吏書,以後許能用的上呢。」

「如此,便有勞王兄周旋一二。」

兩人說了一番話,約了時間一同去看鋪面,施少連帶著順兒回家,進了見曦園,紫蘇見他身上帶著酒氣,神色有些疲倦:「婢子去給大哥兒燒水沐浴。」

施少連點頭,入了內室,脫了外裳,倚在圈椅內喝了一盞濃茶,酒氣上涌,撐首假寐,迷糊間知道紫蘇上前來,給他脫靴襪。

他輕嘆一聲,慢慢睜開發紅的眼,把身體癱在圈椅內,啞聲道:「你伺候我。」

他又輕輕闔上眼,雙手緊抓在圈椅邊緣,剋制著自己的呼吸,頭朝上仰著,輕皺雙眉,露出一段男人清瘦的頸,那皮肉下溫柔浮凸的喉結,一下下的滑動,吞咽著莫名的情緒。

急風驟雨後,施少連衣帶拂地,露出半個清瘦有力的胸膛,年輕的身體,腰肌窄瘦,肌肉緊實,亦不遮掩,赤足走去後房沐浴。

紫蘇身體發軟,閉目歇了半晌,將衣裳穿好,往後走去伺候施少連沐浴。

浴桶里水汽蒸騰,聽得他撩水問:「上元節那日,那麼多下人跟著,二小姐是如何能溺水?」

「婢子那時候和桂姨娘、雲綺在一處看戲,聽見喧鬧聲過去,見二小姐已經撲騰在水裡,聽其他人說,二小姐心急去追王姨娘和那賊人,沒顧著腳下,失足摔下河岸去。」

「二小姐不會水,在水中越掙扎越往深水處去,旁的船家去拉,二小姐在水中沉沉浮浮抓不住伸來的船板,後來還是有人跳下水把二小姐救上來的,二小姐那時候臉已經面色青紫,奄奄一息。」

他閉眼。

他知道的,他這個妹妹,幼時在吳江水畔的私窠子里生活過,水性絕佳,划船泅水,潛水摸螺都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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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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