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推心置腹
看著魏場長期盼的眼神,拒絕的話怎麼能說的出口?從良心講急人所急,扶危濟困應當應份,也是自己一貫遵循的做人原則。更何況魏場長這麼大歲數這麼大的官,開口求人多難為情?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到這裡來以酒壯膽說出來,需要多大的勇氣?人不求人一般高,開口求人矮一截,哪個人一輩子不求人啊?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這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們的品質,凡夫俗子哪個人能這麼說?除非你是無情無義的冷血動物,才能這麼逍遙自在。
貪婪、懷舊、感恩、懦弱、冷酷、寂寞、信念……人類的生命,原本就不會是個純粹的愉快過程,人性里有甜蜜也有痛苦,哪個人能放得下這些根深蒂固的秉性?
魏場長怔怔看著他吐口,他電光石火間想了想,眉毛一挑說:「嗯嗯——老首長能想到我就是看得起我,也是我的榮幸,我豈能見死不救?小事一樁嘛?喝酒,老首長放寬心,包在我身上。」
「啊——你你你,真真,真的嗎?你讓我說什麼好?我我我,敬你一杯酒。」老首長神情激動的有些失態,感動的眼睛里水霧瀰漫,就要「水漫金山」了。
劉曉強卻吃驚的說:「隊長,我們哪裡有錢啊?今天我拿來的兩萬塊錢堵了窟窿,就所剩無幾了,你不是說給那些家庭困難的兵,還要資助一部分嗎?你這麼大方能行嗎?」
「呵呵——哪是當然。火燒眉毛顧眼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顧自己也得顧老首長不是?老首長對我們不薄,有困難求上門來就是看得起,我們總不能坐視不管吧?各掃門前雪沒錯,不顧他人瓦上霜就有些狹隘了。我們是帶兵人,思維和格局理念,影響著身邊所有的人,就要有瞻前顧後,顧全大局的心態,平衡好身邊所有的事情,不要讓矛盾激化,就會潛移默化的傳遞我們的信念,自然就會和諧共處。嗯嗯——還有,別忘了我們還有兩千畝地的分紅,那不是錢嗎?哪可是……這個……小菜一碟,老首長你說是不是?」
「呃——你你,你是說……哎呀呀——我我,我怎麼把這件事忘了?明天我就批條子,你派兵去糧庫提糧,需要多少?」
「嗯嗯——該我的全部提出來,不該我的,多一粒不要,合情合理吧?」
「那當然,那當然。謝謝你隊長,你可是我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他神情激動的說。
「哈哈哈……老首長,你這麼客氣幹嘛,我可是受不了呀?這就叫因果報應。是你有恩與我在前,這也是你自己種下的福根,才有今天的福果報應。如果當初你冷眉橫對,不給我們這兩千畝地,我們就沒有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的機會了,今天你就是跪下求我,我也是愛莫能助,無能為力呀是不是?」
「哦——這個——說的是,說的是。嗯嗯,我知道你們也是寅吃卯糧不寬裕,可我也是百般無奈走投無路,才厚著臉皮登門求救為難你,沒想不到你如此慷慨急人所急,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我沒有看錯你啊小夥子?你是可以託付性命的朋友,這一輩子非你莫屬。你放心,渡過難關后,我會如數奉還,絕不賴賬。」
「呵呵——老首長不著急,來日方長嘛?大難臨頭顧眼前,說白了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再說了,你的那個老首長人不錯,去年他出車禍命在旦夕,我們救了他活過來后,還去火車站視察看我們。看到我們弟兄們大冬天滴水成冰,在火車站喝冷水啃凍饃過意不去,就指示火車站給我們每天供應開水,我們弟兄們好感動哦。常言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現在他走錯路身陷囫圇,就不能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幫助他脫困至情至理,說不得什麼。嗯嗯——有這次牢獄之災,他也會重新感悟人生,看淡權力慾望,聲色犬馬,平平淡淡。」羽隊長深情地說。
魏場長已經渾身顫抖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了,一定是為曾經的老首長痛心疾首,也為了羽隊長的慷慨相助深受感動。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此刻顧不得自己威嚴真情表露,人之常情。無情未必大丈夫,有情才算真豪傑。
目的已達到多留無意,他顫顫巍巍站起來,踉踉蹌蹌揮手告別,羽隊長卻猶猶豫豫的說:「老首長,我和你既然是朋友,就應該肝膽相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些話我想告訴你,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呃……臭小子,你是我忘年之交,有什麼話儘管說,即便是以下犯上,也是情之所至,我不會計較。」站起來得他又坐下來,虔誠的洗耳恭聽。
羽隊長端起酒杯說:「走一個。」
喝完酒後,想了想說:「唉——老首長,我佩服你,你為了你的老首長救人於危難之際,慷慨解囊,與人方便,把困難留給了自己高風亮節,值得敬仰。你為了你的老首長心痛棘手,而你自己不覺得在步你老首長的後塵嗎?」
「呃……你你,這這這,這話從何說起?我我,我老首長的兒子為非作歹,我沒有少提醒啊?也曾大聲疾呼過,我沒有無動於衷,袖手旁觀啊?你這是……」
「嗯嗯——而你的大聲疾呼沒有力挽狂瀾,立竿見影,就等於助紂為虐,推波逐浪,才有了今天的不歸路牢獄之災,你是難辭其咎。哼哼——你現在是我的老首長了,我和你一樣,不忍心看著自己的老首長執迷不悟自掘墳墓,把一輩子辛辛苦苦拼搏的榮耀,斷送在兒女的手中顏面無存,老無所依。」
「啊——我我我,我的兒女怎麼啦?不是……」
「嗯嗯——我問你?你是不是每個月給你兒子寄錢了?」
「有啊?怎怎,怎麼啦?有有,有什麼錯嗎?」
「沒錯,你是好父親,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來給兒子,其情可嘉,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兒子的所作所為?」
「啊——兒子他,他怎麼啦?」
「唉——你是個好場長,老驥伏櫪默默耕耘,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組織上,讓人動容,卻不是個好父親,你覺得現在部隊供給怎麼樣?」
「哦——說得過去,吃不好是真的,吃飽了沒問題。」
「哪你寄錢給兒子做什麼?」
「我我,我就想讓兒子不受委屈。」
「哼哼——委屈?不受委屈當兵幹什麼?普天之下哪個人不受委屈?就連我們國家都受到世界列強的欺辱指手畫腳,說三道四,委屈了就不活了?」
「你你你,我我,我兒子怎麼啦?有有,有話直說嘛?我洗耳恭聽。」
「嗯——我現在告訴你一件事,我上軍校的兵來信告訴我,你兒子不好好學習,有花不完的錢,抽煙喝酒找女人,成了紈絝子弟,沒錢花就向同學們借,是不是和你身陷囫圇老首長的兒子一樣?」
「啊……不不不,不會吧?我我,我的兒子他他……不不,不會是無中生有吧?」
「且——你兒子不是龍子龍孫,更不是救世主,我的兵用不著白吃蘿蔔淡操心嗎?只是我的兵劉征是班級的班長,忍無可忍才向我求教怎麼辦?你不認識劉征嗎?」
「當然認識了,上一次返回學校時,還到我家去過。」
「哼哼——老首長,說實話,劉征壓根兒就不想去你家。」
「啊——為為,為什麼?」
「唉——他看不起你兒子,也看不起你,是我硬逼著他去地。你應該知道為什麼?現在想想,我當時應該聽劉曉強的話,讓他去你那裡,把你兒子擠占我們上軍校的名額要回來就對了,你的兒子不珍惜我們玩了命得來的機會,不成體統,白白浪費了一個名額,讓我的兵失去了一個機會啊?」
「你——」魏場長一聽如雷灌頂,驚駭的站起來,醉酒也清醒了一半。
「哼哼——老首長,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劉曉強是何許人了?想想看?自從你認識他以來,什麼時候看到過他嘴裡除了吃飯和口水,吃過什麼零食了?」
「哦——這個——沒有。」
「難道說劉曉強的爸爸,一個大軍區司令重權在握,沒有你有錢?還是沒有你勢大?」
「哎呀呀……哪可是天上地下的差別呀?我就是螢火蟲之光啊?我怎麼能……」
「難道說劉曉強的爸爸沒有你疼兒子?他和你一樣是獨苗苗,就這麼一個兒子別無選擇。嗯嗯——自從我認識劉曉強以來,他爸爸送給他的東西車載斗量,不計其數,卻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我們大家所有人的,我們就心安理得消受了,你有這樣的氣魄嗎?」
「哦——這這這,我——這個……」
「嗯——我認識劉曉強僅僅才兩年不到的時間,他從一個臭不可聞的過街老鼠,變成了現在的營級軍官,這一次連升三級,你覺得怎麼樣?」
「呃……這個?不得了啊?」
「哼哼——你知道他這次單槍匹馬千里奔襲,置生死於不顧,為國家安危命懸一線,臨走的時候,我和他師傅打腫了他的臉嗎?」
「啊——你你你,打打,打他?你這是為了什麼啊?」魏場長驚愕的不知所云。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看了看一臉鄙視的劉曉強說:「你告訴老首長為什麼?」
「是——隊長。嗯嗯,魏場長你知道,隊長和我師傅不放心我一個人去呀?舉國上下通緝杜一波,一路上道路封鎖,山高水遠千里迢迢,救杜一波就像大海撈針一樣,沒有一點點把握,萬一我出事了,我隊長和我師傅一定會不顧生死,率領車隊大開殺戒,還有我們原來的兵,一聽說我們出事了,能置之不理嗎?佛魔一瞬間,哪可就一個個變成暴徒了啊?人擋殺人,鬼擋殺鬼,神擋殺神,你想想看哪是個啥啥結局?嗯嗯——隊長和師傅,為了我能活著回來,一人給了我一個耳光。說:成千上萬人的生命就託付給你了,危急關頭,血壓升高毛毛躁躁的時候,就摸摸臉,你就會忍氣吞聲、忍辱負重活著回來了。」
「哎呦呦……可可,可不是咋的?只要你們出事了,老漢我都會豁出去了啊?你們弟兄們,真叫人羨慕嫉妒。可可,可我的兒子就遇不上你們這樣情投意合的弟兄們嘛?」
「哼哼——怎麼就遇不上了?子一輩父一輩,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圈子,只要真心真意付出,就會有志同道合的戰友們。而你現在的這種做法,就是害死兒子的做法嘛?你給兒子寄錢了,兒子就腰裡有銅財大氣粗,哪不是謀不得當大款了?他就會自私自利一個人花眼高於頂,出言不遜看不起別人了,別人就會羨慕嫉妒恨,還能有志同道合的弟兄們嗎?」
「呃……有道理,你你,你是說不管他?」
「哪當然了。長大了的兒子就要斷奶,有他自己的路要走,讓他自食其力去奮鬥,你就隨他去,自己的眼淚自己擦,自己的苦難自己受,才能百鍊成鋼,不能攥在手裡,走你規劃好的道路,兒子有吃有喝了,還奮鬥個屁呀?還能拼搏嗎?哪樣會攥死在手裡懂不懂?放開了讓他飛。小鷹破殼,鷹擊長空,才能經得住暴風驟雨的考驗,活下來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的兵你看不到嗎?」羽隊長勸解道。
「我我,這這這,這我怎麼……哪哪,還還,還有嗎?」
「當然有了,你看你姑娘……」
「啊——我我,我的姑娘又怎麼了啊?」
「唉——多漂亮一個姑娘眉清目秀,皮白肉細,卻一身肥肉,你這不是害了姑娘嗎?」
「啊——你你,吃飯長肉,關我什麼事啊?」
「且——你讓她一日三餐吃蘿蔔白菜,還能長肉嗎?老首長你家庭優越,所有人有目共睹,可也不能天天過年吃好的呀?哎呦呦——你讓哪么俊俏的姑娘,背著一身肥肉滾來滾去,汗流浹背,痛苦不痛苦么?姑娘就恨死你了知道嗎?不怪你怪誰?」
「哎呦呦——臭小子,你你,你把我說的一無所長,你你,你讓我怎麼辦嘛?」
「哼哼——簡單的和一一樣。想想我們的父母是怎麼養我們的?吃不飽穿不暖,不聽話還要棍棒加身……」
「啊——你你,我生在舊社會,沒有餓死活過來就阿彌陀佛了,現在……」
「呵呵——老首長,我可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同樣不是吃不飽穿不暖嗎?我姊妹七八個,媽媽為了勞動掙工分養家糊口,沒日沒夜勞動,哪有時間哄孩子?不聽話就是一頓棍子。」
「啊——你你,你現在就不恨你媽媽?」
「且——小的時候不懂事,有過恨,當兵了,在火車站告別的時候,我給我媽媽說:媽媽,我十年寒窗苦讀,就沒有吃過白面饃饃么,讓我在同學們面前抬不起頭……」
「啊——你你,你這不是讓媽媽難堪嗎?」
「唉——可不是嗎?無知幼稚就是混蛋啊?我媽媽卻流著淚說:娃子,你沒有餓死病死,還能讓你上學,媽媽已經付出了所有啊?不要記恨媽媽,你小子還小,長大了你就知道了?」
「吸吸吸……現在你長大了,有有,有什麼感觸?」
「感觸太多了啊?現在不但不恨媽媽,反過來就是無窮無盡的感激不盡了。」
「為什麼?」
「吸吸吸……很簡單呀?要不是媽媽逼著我自立自強,學會忍耐堅持,一路走來的多少次危機面前,我就挺不過來放棄了,早就死翹翹了。」
「說得是。你你,你是說讓我對孩子狠點?」
「不是狠點,而是全身心的呵護,平平淡淡的粗茶淡飯,才是正常人的日子嘛。」
「哦——這個容易,哪哪,不不,不聽話怎麼辦?」
「且——不聽話就鎮壓,棍棒底下出孝子,還能由得了他?老祖宗早就知道,難道你不知道?」
「哎呦呦……怎怎,怎麼能下得去手啊?」
「且且——你還是沒有切膚之痛啊?遠的不說,你看劉曉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爸爸差一點就槍斃了他曉得嗎?嗯嗯,過幾天你不是想去看望你的老首長嗎?你問一問他現在對兒子是什麼情感?」
「哼哼——這還用說?恨不得殺了他。」
「呵呵——遲了?亡羊補牢,為時過晚,木已成舟豈能改變?子不教,父之過,就是養虎為患啊?嗯嗯——老首長,你現在已經高官厚祿,位極人臣,讓人仰慕,可不要後院起火哦?委屈變成屈辱的時候,讓我這個忘年之交轉不過脖子,顏面無存,無地自容,你可別怪我臉上長狗毛,翻臉不認賬,我的剽悍生猛,重拳出擊你是知道的……」
「啊——這個,不不,不會的,哎呦呦——我沒有看錯你,你這樣推心置腹關心我老漢,雖然讓我無地自容,可都是為了我好啊?我我,我感激不盡,雖說是讓我難以接受,卻是苦口良藥。你把我走馬上任的激動喜悅,全部打回原形了,我——哎呦呦——走一個……」
「走一個——」……
喝酒話多,不厭其煩,千古真理,已經接近尾聲的酒場又風雲再起,沒幾下就把魏場長搞偏了。他吱吱唔唔的說:「臭臭,臭小子,你你,你好樣的,是是,是自己人,自己人。咦——你你,你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吧?為了你的兵,為了我的事事無巨細,直面建言,高尚的有些不真實呀?」
「哈哈哈……老首長,我是凡夫俗子,不是聖人,我也有貪婪私慾的不能。一個人最容易產生的就是慾望,生長最快的就是野心,罪惡之源就是慾望,得到的不滿足,得不到的還盼望,如果超出現實,一定會走火入魔,一定會誤入歧途。就像你現在的老首長,他一定在捶胸頓足、悔不該當初啊?可悔之晚矣?唉——我的兵,是我嘔心瀝血的一切,是我的臉面,是我的作品,也是我的成績,如果他們能拿得出手,我是不是就功不可沒,心血沒有白費?自然會水漲船高了哦?劉曉強是司令員的兒子,把他帶好了,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好吃好喝,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好處是不是?哼哼——還有你老首長,如果以後官運亨通,如日中天的話,我是不是在你這棵大樹底下好乘涼啊?這是使然,也是必然,也是責任。嗯嗯——讓身邊的所有人光明磊落,積極向上,充滿朝氣閃閃發光,自己就會沐浴在和煦的氣氛中氣定神閑,一定會受益匪淺啊?」
「嘿嘿嘿……說得好,你小子是個實實在在的現世報,活的踏實,活的胸懷坦蕩,我就不能沒有表示,你你,你想要什麼說話?」
「呵呵——不要什麼,只要你健康快樂。」
「哈哈哈……謝謝你,嗯——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再給你十桶酒,明天去酒廠拉就是了,我認賬。」
「哈哈哈……哪感情好。老首長破費了,多不好意思?不過,出家人不愛,財多多益善,我可是卻之不恭謝謝了……」
「去去去——廢什麼話?你這隻小麻雀嘰嘰喳喳我喜歡,太喜歡了啊?呵呵——我走了,不送。」魏場長搖搖晃晃離去了,通信員張亞夫扶住他送到了車上。
劉曉強心事重重,嘆了口氣說:「哎呦呦——隊長,你你,你這樣做合適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