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洛鳴蟬沒看論壇，她正被仇羽叫去碰頭。

不過，就算看到了論壇，她也只會感嘆網友們腦洞真大。

春節假期未完，仇羽的電話突如其來，約她在京城裡一間幽靜的茶室里會面。

這個因《老子就是要修仙》而聲名鵲起的年輕導演，一向以牛脾氣著稱，在這部大火的仙俠劇后已指導了一部現代言情和一部歷史正劇，圈內地位更加鞏固。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清雅的茶座上，細細地品著茶，裊裊水霧從茶室里升起，襯著滿目生機盎然的綠植，倒是頗有意境。

他穿一身唐裝，屋子裡暖氣開的大，外披的白色羽絨服被隨意放置在房間角落上。

洛鳴蟬和牛燃一起探身進來，他抬頭，做了一個落座的手勢。

他當初力排眾議挑選洛鳴蟬出演朝顏，性格直率又剛正，講話直接，專業性極好，創意和想法天馬行空。

一部戲拍下來，兩人已經成了君子之交。

仇羽的開場白也和他這個人一樣開門見山：「我有一個本子。」

牛燃眼神一亮，看了眼旁邊剛剛落座的洛鳴蟬，跟仇羽確認：「一個本子？」

仇羽點頭：「沒錯，一個本子，我的第一部文藝電影。」

他這會兒的每句話都緊抓著人的神經，牛燃打量他的神色，試探著問：「——而您跟我們提這個的意思是？」

仇羽微微一笑，也不賣關子：「今天叫你們來，就是想跟阿蟬聊一聊。」

牛燃提起茶壺，給他斟了一杯茶：「能聽取您的指點，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仇羽端起茶杯：「不用這麼客氣，阿蟬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轉向洛鳴蟬：「最近瘦了不少啊。」

洛鳴蟬也笑了：「確實瘦了，也不知道還符不符合你心中期待的人物形象。」

仇羽咧開嘴：「你啊，我還沒開口你就先替我說了。」

洛鳴蟬很坦誠：「被你在劇組教育了幾個月，也該知道你的性子，裝傻充愣，反而不好。」

仇羽又喝了一口茶：「就不怕我找你來打醬油？」

洛鳴蟬給自己也斟了一杯：「打醬油也沒什麼不好啊，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嘛。再說你導的電影，還是你的第一部文藝片，肯定每個角色都打磨的很精彩。就算是小角色，也不容許簡單粗劣吧。」

仇羽眉毛一抬：「雞賊！那我要是找你演反派呢？」

「反派啊？」洛鳴蟬摩挲了一下下巴，「反派就更好啊，我還沒演過反派，早就想挑戰一下了，如果再被你罵罵咧咧訓幾個月，演技肯定又能提升不少，穩賺不賠。」

仇羽撫了撫褂子上的褶皺：「你倒乾脆，敢情我叫你過來你馬上就能進組是不是？」

洛鳴蟬品著口中的茶：「那是肯定的啊，也不看我現在什麼境況，有戲拍就不錯了。」

仇羽忍不住樂了：「要我說你們明星粉圈就是事多，折騰來折騰去的，怎麼著，你一個演狐狸精的還真被打成狐狸精啦。」

「我倒是想成精呢，會妖法多好，倏一下就不見了，然後鑽到人群裡頭，把那些說我壞話的都惡狠狠胖揍一頓。」

「還是那麼記仇，哈？」

「記啊，不過這次罵我的人太多了，跟他們一個一個對線太不值了，再說生氣容易變醜，萬一氣大傷身，影響到我傳說中的美貌，我豈不是還虧了。」

「你呀！」仇羽拍案大笑，「這次見你還真是不一樣了，起碼心理素質變好不少，都能拿自己開玩笑了。」

「怎麼，想起當年我被你罵到蹲牆角那回事啦？」

「你可不只蹲牆角吧，你紅了眼圈兒還悄悄哭呢，以為我不知道。」

「哈哈哈，仇導記性真好，我就說娛樂圈沒有比您記性更好的了。」

「少在那兒暗搓搓地拍馬屁。」

「我拍馬屁了嗎，燃姐，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牛燃橫了她一眼，然後笑吟吟地對仇羽說：「這孩子最近受了點刺激，說話不著調，您別跟她一般見識，咱們還是聊正事吧。」

仇羽把手一揮，「沒事，我不跟她一般見識，說起正事，我這次的劇本還真磨了挺久，不過出演難度也很大，建議你們還是先看一看，再決定要不要接吧。」

他遞給洛鳴蟬一個厚厚的本子，封皮上印著《流浪詩人》幾個字。

他接著說：「你能吃苦我是知道的，你有靈氣我也是知道的，就是之前遭受生活的毒打還不夠多，少了點我想要的那種繁花落盡、空靈冷冽的氣質。」

「這次再見你，洗凈鉛華的感覺倒是有了，不過這幾乎是獨白式的電影，有大段大段單人長鏡頭，故事脈絡全看主角能不能演出靈魂。」

「票房你就別想了，劇本給業內集中評估過，主體反饋都是悶，觀眾有99%的可能看不進去，不會在商業上取得太大成就。」

「拉不來投資，就連器材都還沒捯飭好，我找你，也是看準你不會拒絕我。」

「先說清楚，片酬我給不了你多少啊。」

「這片很有可能賺不回本兒，到時候砸鍋了，觀眾罵你是票房毒藥，你可別說我坑你啊。」

洛鳴蟬把劇本拿在手裡，反覆摩挲著。

仇羽還在繼續念叨，見她不說話，忍不住停下來追問：「我說的你聽清楚沒有啊？」

洛鳴蟬把眼神從劇本封皮收回來，很珍惜地把它抱在懷裡，然後認真望向仇羽：「聽清楚了，謝謝仇導給我機會。」

見她認真，仇羽也正色起來：「我是覺得你適合角色，不過真拍起來，如果你演得不好，我也會毫不猶豫把你換掉的。」

「所以先看看劇本吧，如果沒信心，索性不要立軍令狀。」

從茶室走出來的時候，洛鳴蟬的心思還在被揣進懷裡的劇本上。

牛燃一邊帶她往車庫走，一邊對她說：「仇羽是真挺看好你的，我聽說雖然劇本不被看好，但他最擅長把角色拍出難以言明的神韻，主動接洽的演員也不少。」

洛鳴蟬點了點頭，心中提起的那口氣卻沒有松，「我還沒看劇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駕馭角色。」

「他既然來找你，應該對你也有些信心。」

「所以我才不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一定要琢磨透了人物，覺得自己有把握了才能接。」

「空空，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理想主義？」

「沒有吧。」

「你要想好，最近這個形勢，這是難得的機會了。」

「我知道，但這是仇導的第一部文藝片，對他而言很重要，他把我當朋友，我要對他的信任負責，絕不能沒有把握就接手。」

「你給自己套的枷鎖太多了。」

「不是枷鎖啊，對自己的正常要求而已。怎麼，對我沒信心，不相信我能啃下這個角色？」

「有啊，怎麼沒有，看你一點點振作，我也高興啊。」

「嗯，我會好好努力的，我還對自己有那麼點信心，回去還會好好鑽研劇本呢。」

「看劇本也別看太晚了，一陷進去就是一宿，琢磨得廢寢忘食的。」

「沒事，我跟你保證，如果遇到難啃的地方，保證只琢磨半宿，不琢磨一宿。」

「你這孩子。」

「好啦燃姐，不管怎樣，這都是好事，一個月了，都是我連累的，你連覺也沒安穩睡一個，今天難得在你臉上見到一個笑，我也開心啊。」

「你沒有連累我，」牛燃語氣鄭重，「空空，你從小到大都是懂事過頭的孩子，你必須要知道，這次的事我從不覺得被你連累，反而我覺得，是我能力不足，沒能帶領工作室把輿論挽救好。如果說要責備一個人，這次事件中，該責備的人絕對是我。我經常想，要是我再機警一點就好了，要是我再有經驗一點就好了，明明知道有人在攪渾水，明明看那幾家在下水軍黑你，卻沒能在第一時間控制住局勢，作為經紀人，這是我的重大失誤，我——」

眼看她越說越激動，洛鳴蟬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燃姐，別這樣，你是我的姐姐，我的家人，家人之間不說這些的啊。」

牛燃的眼睛里泛起淚光：「但是我——」

洛鳴蟬望進她的眼睛，柔和地搖了搖頭：「燃姐，不管什麼時候，你都不會拋棄我的對不對？」

牛燃點頭：「當然——」

洛鳴蟬拍了拍她的肩膀：「這就夠了，燃姐，不論什麼時候，當我遇到困難，遇到挫折，遇到過不去的坎兒，我都知道，回頭望一望，你就在那裡，小方就在那裡，還有別的許多人，你們都在默默支持著我，默默給我加油打氣，為了不讓你們難過，我也要振作起來，我會用盡一切方法，努力跨過那道坎兒，我也一定能跨過那道坎兒——」

「因為，」洛鳴蟬說著笑了，「因為我心很軟，見不得關心我的人為我難過。」

牛燃靜靜望向她，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在這一刻，她瘦削的身影似乎高大了很多。

她是真的長大了。

洛鳴蟬在被娛樂圈催著成熟，可牛燃卻真誠地希望，讓她曾經的笑容回來，讓她還是像以前一樣，可以沒有負擔的笑。

命運啊，請對她好一些吧。

這個傻孩子，親手從自己心頭上剜下了一塊肉，血淋淋的傷口還沒長好，卻又被千夫所指，萬箭穿心。

空空，燃姐時常希望你能任性一點，自私一點。

自己傷痕纍纍，卻還在關心別人，你這樣，怎麼能不讓身邊的人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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