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乾坤和仇羽到內蒙古的時候,還是傍晚,一路顛簸到草原拍攝區附近,旅館小小的,十足十民族風貌。
屋頂是典型的圓錐形,傢具和擺設是開闊的草原特色,窗欞和飾品雕花都是實木的,看得出來用的日子久了,有一點磨損和風化,但很古樸大氣。
窗戶半開著,朗朗的風從空曠處吹來,低頭可以見到雲團般的馬群。
周乾坤在屋子裡轉了幾圈:「有意思,我年輕時沒來草原拍過戲,這麼一瞧,草原真是不可錯過。」
仇羽幫周乾坤把東西安頓好:「大表姐,你快休息一下,從國外回來還沒倒時差,又顛簸了一路,累都累壞了,快趕緊洗漱完睡一睡,歇上個一兩天,我再安排你到草原上轉一轉,這邊風景很好,保你逛完心曠神怡。」
周乾坤笑望他一眼:「老幺兒啊,沒看出來,你這些年曆練的不錯嘛,一想到要讓你老姐姐出錢出力,嘴都變這麼甜啦。」
仇羽在屋裡忙來忙去,忙著檢查各種東西擺好沒,經過案頭的時候,又順手給她倒了一杯馬奶酒:「我這是真心實意!大表姐,嘗嘗這酒,當地特產,別的地方沒有,喝了睡得又香又好。」
周乾坤端起杯子嘗了一口:「確實不錯,你也跑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仇羽拍了拍腿上的灰:「我呀,我就是個勞碌命,給你這邊安頓好,還得去看看明天的景布好了沒呢。」
周乾坤眼裡升起讚許:「老幺兒,你現在真是長進了,小時候幹什麼都沒個長性兒,現在做事情都親力親為,蠻靠譜的。」
被她一誇,仇羽倒有點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唉,都是生活所迫,不提了不提了。」
周乾坤接著打趣他:「還謙虛,你已經向著大導演進發啦,現在遇到這些都是小問題,別老犯愁,你可是有大表姐給你加油的!」
仇羽趕緊又給她倒了一杯馬奶酒:「加油就要看實際行動,大表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不許反悔哦。」
周乾坤笑吟吟地看他,接過來一飲而盡:「行啦行啦,你還是趕緊忙你的事兒去吧。」
「得令!」仇羽笑嘻嘻地朝她拱手,沖她拜了一拜,喜滋滋地轉身出門去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仇羽就來草原拍攝地附近轉悠了。
不過有一個人來的比他更早,正在草地上靜靜地站著,仰著頭看天邊還沒消失的月亮。
仇羽走上前去,拍了拍洛鳴蟬的肩膀:「一個人在這裡看什麼呢?」
洛鳴蟬回過頭來:「心不靜,過來走走。」
她的腳在瘋長的草上輕輕蹭了兩下,仇羽看向她的動作,問了一句:「是在擔心今天的戲嗎?」
洛鳴蟬抬起臉,白皙的面孔在光線微弱的天幕下潔凈的像一塊兒上好的玉,五官也像玉匠精心琢磨而成的,有一種天然的瑩潤感:「是有些擔心,畢竟之前沒拍過。」
仇羽走過來跟她並肩而立:「別太擔心,雖然是水戲,但是衣服不透,就算全部浸在水裡拍,最多朦朦朧朧的,絕對不會露點。」
洛鳴蟬露齒一笑:「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在揣摩這個場景的人物塑造。」
仇羽一愣,跟著點了點頭:「不錯,這一幕的重心雖然是鏡頭的美感,但鏡頭美感最終還是要靠靈魂人物由內向外的呈現。」
洛鳴蟬默默看向星子寥落的天幕:「對,我在想怎麼能最大限度地傳達劇本想表現的氣質。」
仇羽也望著天邊那輪銀白色的月亮:「我想拍出的效果是空靈,不用多想,你自然表達就很適合。」
他的側臉在未亮的天幕下顯出一種篤定,連帶著洛鳴蟬的內心也漸漸平靜下來,甚至還能說出一句玩笑話:「看來導演對我挺有信心,估計我長得挺空靈。」
仇羽也淡淡一笑:「還能開玩笑就好,我還以為你之前的自信都被網上黑你的人吃了呢。」
洛鳴蟬張了張嘴:「我……。」
她「我」了幾下,最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網上罵我的人太多,不好意思,給劇組添麻煩了。」
仇羽沒有轉頭看她,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安然:「我是不會覺得麻煩的,但我想跟你說,我知道這很難,但你不應該被他們影響了表演方式。」
「之前網上一直有人黑你,又是說你會勾人,又是說你妖精。」
「其實你長的不妖精,如果一定要說,那也是正統好看派的,一看就是修仙道的,不是修妖道的。」
「這還分這麼清楚」洛鳴蟬忍不住樂了,「導演你好專業,不愧拍仙俠劇出身。」
仇羽眼皮不動:「怎麼,想起從前並肩作戰的歲月啦?」
他接著說:「你別打岔,我是想說,難道人家這麼說你,你就潛意識裡畏縮,不在鏡頭前展現自己的魅力了嗎。」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特色,之前拍《老子就是要修仙》的時候,你明明很舒展自然的,現在為什麼介意了?」
「是因為他們黑你那些話嗎?」
「你要真受他們影響,才是小家子氣了。」
「圈裡演技好的演員多如牛毛,真正能站到頂尖的,都有自己的獨特之處。」
「明眸善睞,顧盼生輝,這是你的優勢,非要把自己的優勢搞掉,那才是傻。」
「眼睛里的光沒了,變黯淡了,那才是輸。」
「漂亮就是漂亮,難道杠精會因為你把自己整得忒慘就不罵你了?你錯了,他們會洋洋得意,覺得自己得逞了,覺得你認慫了,覺得把你打垮了,罵的更開心!」
洛鳴蟬辯解:「我沒把自己整得忒慘呀。」
「沒有嗎?」
「你問問你自己,有沒有潛意識裡收著演,你眼睛里的光呢,你從前在鏡頭裡睥睨四射的魅力呢?」
「還有,這麼久了,你在網上連個屁也不敢放。我跟你說,黑的過了,該懟就懟,看把他們囂張的。歲月靜好不與人爭,搞什麼呀,什麼年代了,你以為給自己報女德班嗎,別逼我笑話你。」
他的話像一記重鎚,錘在耳畔,也錘在心上。
清晨的風很溫柔的吹起來,洛鳴蟬愣了一會兒,然後,在沙沙的草葉聲里,她仰起脖子,對著天空伸了個懶腰。
長長呼出一口氣,像是要把一直以來心裡的壓抑都釋放出來,她笑了,很真心地:「導演,這個角度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很有道理,釋懷多了,謝謝你。」
仇羽一橫眉:「謝什麼!我是讓你今天好好演,給我放開了演!今天必須給我拍出絕世的美貌來!必須驚艷出塵,給我可著勁兒放肆!別給我拘成小媳婦了!」
「不要有心理負擔,這場戲並不容易,要如幻如真,要恍然若夢,要空靈唯美,更要飄逸乾淨。我是怕你心有雜念,結果表演僵僵硬硬,畏畏縮縮。告訴你,咱這戲正正噹噹,就算被人叫直男斬又怎麼樣,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娛樂圈美算什麼錯,丑才招人煩呢。」
「嗯,」洛鳴蟬望著一點點亮起來的天空,「導演我知道,該怎麼演就怎麼演,一切以電影需要為先,務必拍齣劇本里那種亦真亦幻的感覺!」
「對,」仇羽擊掌,「只要別帶著枷鎖,你沒問題的!」
溫熱的水汽從不大不小的池子里升騰上來,大量的水霧在鏡頭裡氤氳成線,襯著豐美的水草,和草原上奇異的不知名的花卉,甚是妍麗。
一雙□□的足踩著青草走過來。那雙足上帶著泥點,卻生的甚美,瑩潤柔白,那些泥點在腳面上不僅不顯得骯髒,反而更映出皮膚的潤澤皎潔來。
雙足的主人小腿是□□的,那泥點一直順著□□的小腿蜿蜒到被衣服下擺遮住的膝蓋之上。
流浪詩人顯然是在荒原中走了很久,衣服破裂成綹,朔風磋磨著她薄袍中露出的肌膚。她的臉紅紅的,腳步遲滯而停頓,頰上雲霞飛起,顯然正處於高熱之中,腳步伶仃,幾乎站立不穩。
卻有一隻小羊羔堅定地牽著她的衣角,把她引領到這片濁世中的樂園中來。
流浪詩人病了,累了,她滾燙的雙足輕輕地邁進泉水,微熱的溫度,讓她發燒的身體覺得舒爽。
她繼續走入泉眼,不算深的池水沒過她的腳踝、小腿、膝蓋、髖部,最終停在她腰眼一寸的地方。
她在高高低低的泉池中走了幾步,最終找到了一片比較平的池底,委頓而坐。
溫泉水隨之浸濕她的胸口和鎖骨,在她的身周一上一下地浮動著。
她很疲倦,一旦放鬆下來,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睏乏。
流浪詩人微微閉起眼睛,眼皮半睜半合,眼尾那一抹發熱中淺紅的顏色,像劃開了滿眼破碎的星光。
破裂的衣衫濕漉漉地貼在她身上,勾勒出她身體的線條。她脖頸中掛著一顆粗糲的母貝,貝面一層層漾開的顏色,似乎在訴說著詩與遠方。
她曲起了腿,無意識的騰挪間,一顆隱沒的小痣從膝窩裡顯露出來。
那顆小痣是鮮紅的顏色,紅的好似一滴血,又像是引人相思的紅豆,在白皙的肌膚上特別打眼。
在這混沌的塵世中,詩人是長在灰色畫布上一粒鮮明的紅點,帶著滿懷天真的理想主義,註定不容於世,註定要在這風雨晦暗的荒原上流浪。
她又更深地沉入溫泉池中,蒸騰的水霧,在池畔淺淺地繚繞。
明明全身浸潤在水汽中,明明薄袍濕透,氣質卻更見清澈,有種下雨天洗過的芭蕉迎風而立的,琉璃般的脆弱,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表現出了那種遺世獨立的氣質。
那種孤獨感和破碎感,在鏡頭裡特彆強烈,彷彿看一眼就會被吸進去。
美的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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