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窗帘緊閉，小房間里一片安寧靜謐的氣息。

白色木質床乾淨清爽，房間雖小，卻凌亂中顯出整潔。

說凌亂，主要是因為房間的主人顯然沒有潔癖，剛換下的衣服隨意搭在床頭床尾。

說整潔，卻是因為原色的木質地板被整理得很乾凈，上面也沒有亂丟的垃圾和紙團。

靠窗的地方擺著好幾盆形態各異的仙人掌，淺色的窗帘在微風中輕輕擺拂。

繪著火影忍者的床單先是被拱出幾條褶皺。

接著，一個亂蓬蓬的腦袋鑽了出來。

白皙如玉的臉上，不僅有剛醒的幾分懵氣，還帶著終於睡飽的饜足。

洛鳴蟬眯起眼睛，扒拉過床頭的啄木鳥鬧鐘。

時針和分針正好擺出個6:15的直角，她趿上拖鞋，下床拉開窗帘。

暖暖的夕陽已經給萬物籠上了一層玫瑰色的光暈。

這是一個京郊的老小區。

六環外平緩的風輕輕地吹過來，風中漂浮著一絲極細微的桂花香氣。

如果不仔細端詳，絕找不到那桂花就清靜生長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上。

對面二樓的哈巴狗在陽台上奮力做哮天犬之狀。

哈巴狗對面，一隻波斯貓正慢斯條理地伸著懶腰，那故作優雅的姿態，分明是在嘲笑對面狗子的粗魯。

小區里挨挨擠擠的冬青還是那麼有活力，就連花園裡的老柳樹也跟吃了仙丹似的，大冬天裡，愣是一片小柳葉兒都沒往下掉。

8棟的大爺正在吊嗓子，旁邊圍了一群票友熱鬧地品頭論足。

6棟的大叔正在下象棋，旁邊散落一群棋友技癢地指點江山。

樓底下的羊腸小道上，買菜的阿姨三三兩兩，結伴歸來，交談的都是些「給兒子包豬肉大蔥餃子」、「我女兒喜歡韭菜餡兒」的家長里短。

身處在這麼一個平靜祥和、平淡無奇的冬日，洛鳴蟬的心情似乎也被暈染得普普通通的好，普普通通的安然。

這才是生活啊！

閉上眼，市井鮮活的香氣恍惚向著她鼻息里撲來。

她在窗前靜立了一會，揉揉眼睛，拿過手機，敲下幾行字：

「燃姐，我醒啦，要去公司嗎？」

世間煩惱一樁樁數起來，估計會比頭髮絲還多。

譬如昨天，雖然她在牛燃和小方面前誇下海口，還說什麼「別擔心，山人自有妙算。」

但其實，她也不知道心裡的猜測能不能成真。

「早在公司給你留了餃子了。過來時穿厚點，把老娘給你買的紅格子圍巾圍起來，路上別感冒。」提示音響起，是牛燃細細的叮嚀。

哎，或許生活就是這樣瑣碎而嘮叨，哪怕天天霸佔熱搜的明星也不例外。

不過，這嘮叨也別有一番滋味。

在這冬日清冽的涼風裡，讓人覺得，好像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等餃子吃的女明星洛鳴蟬抓抓頭髮，隨手披上一件大衣，就這麼出了門。

***

到達公司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工作室就在五環附近，離家倒不算很遠。

之所以安置在五環，只因為一個字：

「窮」。

洛鳴蟬——一個很窮很窮的頂流，如假包換。

別的流量有跑車，她只有一輛勤勤懇懇的電動車，現在出名了，還不能騎了。

別的流量有別墅，她只有一套六環外祖傳的小民宅。

別的流量有酒窖，她，哦，對了，她好像真不怎麼喝酒。

別的流量……

說起來不是世道變了，連流量都要去喝風了。

而是因著她流量雖大，卻是剛剛爆紅起來。

甚至於，更苦的日子她也不是沒有經歷過。

18歲被封殺，直接斷了經濟來源，燃姐帶著她考大學、讀書，鉚足勁掙錢給她報藝術培訓班。

她暑假偷偷打工被燃姐發現，兩個人哭成傻X抱作一團，在密雲水庫邊，看看執著的藍天，許下一定要暴富的諾言。

25歲《老子就是要修仙》開拍，投資小、劇本爛、IP風險高，線上沒有哪個小花願意簽約。

出品方潮際娛樂病急亂投醫，幾近要找個女網紅頂上。

初出茅廬的仇導卻慧眼識珠，只憑一次試鏡，就力排眾議敲定她出演。

結果一部《老子就是要修仙》，不僅成就了仇導，也成就了她。

當初拍戲時，洛鳴蟬真是吃了不少苦。

小透明，沒後台，甚至連個助理也沒有。

大夏天拍夜戲，女孩子白皙的背上一連被叮了幾十個鮮紅蚊子包，一看就難受的嚇人。

發著高燒拍水戲，在飄著爛水草的池子里泡了一遍又一遍。

還堅持要再來一條，只為精益求精，呈現出導演想要的美感。

她能吃苦，認認真真練習打戲，動作學不會就爬起來熬夜苦練。

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拆解，一遍又一遍重複。

最終，一個沒什麼武術基礎的人，竟能在威亞上完成許多高難度動作，衣袂臨風恍若謫仙，贏得武指們的齊聲讚歎。

更不用提為了鑽研劇本和人物角色，廢寢忘食，時常熬到半夜不睡覺。

在片場醒著夢裡都在背詞，一口小白牙，念經似的喃喃作響。

洛鳴蟬是真的很喜歡拍戲，也很感激能有這麼一部戲把她重新帶回娛樂圈。

帶回片場這個創造奇迹的夢幻世界。

也正是這麼一個全心付出的洛鳴蟬，才為熒幕前的觀眾呈現出了這麼一個無比鮮活、無可替代的「朝顏」。

回眸一笑的「朝顏」小狐狸，增一分則過媚，減一分則失了鮮妍。

只有她才是她，是撩動無數心弦的夢裡人。

就是這麼一部當初誰都不看好的小破劇，在今年冬天掀起一股颶風般的熱潮。

也把洛鳴蟬捧到了娛樂圈風口浪尖、頂級女流量的位置。

雖然成流量了，可牛燃一心為洛鳴蟬打算，天天嘮叨著第一個代言至關重要，關係著以後的b格、路線、雜誌封面——

這個國民度可不高，那個跟形象不契合，還有些接了就是缺心眼，怎麼能拿來賺快錢。

嚴格把關，精挑細選，篩了兩個月，還是沒什麼品牌能夠入了操碎心的經紀人法眼。

經紀人目光長遠，很是沉得住氣，就算沒有進項，也不胡亂接代言。

工作室的收入來源，主要來自站台和年底的衛視邀約活動。

幸好，年底衛視都比較大方，工作室十幾個人還能正常運轉。

在給大家發完工資和年終之後，洛鳴蟬，真的，還是一個很窮很窮的娛樂圈小老闆。

***

剛出電梯，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洛鳴蟬低頭，發現除了一些拜年簡訊，再往上翻，還有一封未接來電。

傅童的來電。

他……

洛鳴蟬搖搖頭，等有時間再回撥過去吧。

經過那件事之後，他們之間，終歸有些尷尬。

洛鳴蟬把手機放回口袋，邁步朝著牛燃的辦公室走去。

剛一推門，迎面就聞到濃濃的餃子香，正是燃姐親手包出的味道。

牛燃今天破天荒地收起了她那斬男三件套：

烈焰紅唇、黑色大捲髮、超細高跟鞋。

居然隨大流地來了個過年滿堂紅：

紅色連衣裙、紅耳墜、紅手鏈。

打眼一看，頭髮垂順披著的經紀人，竟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文靜氣質，與平日風格大相徑庭。

「燃姐，滿身紅，本命年招桃花呀？」

洛鳴蟬吐吐舌頭，頭很鐵地問道。

那絲本來就縹緲的文靜氣質驟然消失，也許真在進行招桃花大計的牛燃惱羞成怒：

「臭孩子找打是不是！你燃姐都36歲了，過年隨大流有什麼稀奇！告訴你，過年就是要穿紅的，你不穿紅那是你傻！」

「好好好，我傻我傻，只要我未來姐夫不傻就行！」

「還貧，再貧，餃子你還想不想吃了？」

「那怎麼能不吃呢！」

洛鳴蟬三步並作兩步，竄到桌前，先護住碗，又對牛燃甜甜一笑：

「浪費多不好，這餃子就是給我留的嘛！燃姐，我從起來還沒有吃過飯呢，好餓好餓，我開動了哈！」

她拿起筷子夾起餃子，一邊吃，一邊還不忘耍寶感嘆：

「燃姐好手藝，京城數第一！」

逗得牛燃笑著戳了戳她腦袋。

洛鳴蟬吃完，抬起一雙明凈大眼：

「說吧燃姐，有什麼新情況，我都能承受得住。」

牛燃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看著眼前毫不設防的姑娘。

她爆紅的不算早，長得卻極顯小，今天從家裡出來，沒做任何造型，頭髮也隨意束在腦後。

素顏的一張臉，看著說是20歲都怕說多了。

眼睛大而明凈，眼尾微微下垂，鼻樑秀挺，目光澄澈。

此刻還往嘴裡塞了一根不知從哪兒順來的辣條，小腮幫子一鼓一鼓，好像某種可愛的動物幼崽。

這丫頭穿著米色的毛衣，整個人柔和的籠在辦公室明亮的燈光里。

圓圓的毛衣領口微折了一個角，顯出幾分輕快和可愛。

洛鳴蟬26歲了，人通透，只是身上偶爾會有種略帶傻氣的赤誠，有時掩藏不住，就要冒出頭來。

讓人擔心。

牛燃輕輕嘆了口氣，故意賣了個關子：

「有一個小的好消息，還有一個大的好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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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燃姐，很疼很疼蟬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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