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地
花小滿費力地睜開眼,唯一的感覺就是冷,冷得渾身僵硬,腦子都僵了。
閉上眼,再緩緩,總算恢復點知覺。
她一身褪色的粗布棉襖,洗得次數多了,早就已經不怎麼暖和。雪風一吹,透心涼。
花小滿現在所有的感覺,都是冷,冷得想乾脆睡過去,不醒來。
不,必須醒來。
「這是,在哪兒?」
花小滿抬起頭來,入眼白茫茫一片,大雪封山了,她頭疼的厲害。
現在應該是夏天,她應該躺在病床上。怎麼會被大雪封山?莫不是幻覺了?
花小滿不敢相信,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重新睜開眼看:
周圍依然是白茫茫一片的世界,天上還有輕柔如鵝毛的雪片,片片飄落,很美,也很冷。高大的禿樹榦上掛滿雪花,還真有點像火樹銀花夢幻景。
可惜,太冷了,再美的風景,都不想欣賞!
看著自己滿手凍瘡,花小滿忍不住自言自語:
「難道現在是二十年前?橋頭村的後山?然後呢?二叔他們,會過來把我背出去?」
花小滿小聲地自言自語,順便閉上眼睛,心裡默默倒數:
「十、九、八……二、一。」
當數到一,果然有腳步聲傳來,還有人聲:
「囡囡。」
「花小滿!」
「那不是小滿!囡囡,你沒事吧,你別怕,奶奶來了。」
「小滿,你別嚇我呀,你跟嬸兒說說話呀。」
「劉玉芝,你裝什麼裝?要不是你說她,我家囡囡會來這尋死?我可憐的囡囡哦,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咱們爺孫倆,一起去地下找你爹。」
說話的,一對中年男女,還有一個老太太。應該是花小滿的二叔、二嬸和奶奶。
還好她二叔曹國柱動作快,摸著花小滿還有鼻息,就將人背到了背上。
二嬸和奶奶兩個女人,跟在旁邊一邊走,還一邊碎碎念地吵著。尤其是老太太,又哭又鬧、不依不饒地,吵得人耳朵疼。
此時,花小滿卻根本不在意這些,只是震驚於,她好像,真的重生了,回到了二十年前!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是不是命運也可以更改?
……
花小滿出生在八十年代的一個小村裡,父母去城裡做生意,運貨的時候,出了車禍,就一起掛了。她從小就跟著二叔曹國柱一家生活。
二嬸劉玉芝貪財,對這個小拖油瓶很是不滿,夏天的時候高考,花小滿估分失誤,報考的大學沒能錄取,就在家裡閑著,劉玉芝想著把人早早嫁出去,這麼俊的大閨女,好歹能換點彩禮錢。
大過年的,同村的老張家又帶著兒子來相看,連細節都給定好了。還允諾了給一萬塊錢彩禮。
花小滿不甘心被這麼變相賣掉,就連夜跑了出來,在外面凍了一夜,鐵打的人也得凍病了。
按照花小滿的記憶,她這次回去,疼愛她的奶奶就死了,她也會跟著大病一場,醒來之後就被人送上了花轎,當喪門星一樣,強行嫁出去了。
她以後二十年的悲慘生活,就從奶奶的死開始。
不,花小滿不想失去奶奶,也不想這麼快嫁給她厭惡的人。
花小滿心中驚濤駭浪,卻閉著眼睛裝迷糊,生怕被身邊的人發現,當她是怪物。
「囡囡啊,你嬸兒說你想吃野生的雪地紫,大冷天的也不說一聲,穿那麼少,就出來挖呢?」奶奶念叨著。
花小滿一愣:送命題來了!
前一世的花小滿,性格軟糯,為了不連累二嬸子,就應下了這個說法,給了她一個台階下。
結果奶奶就是認真了,愣是要從一條岔路走,那邊雖然更陡峭,但是有不少雪地紫!也是在這一次,老人家腳下一滑,摔下山,掛了。
花小滿看的真切,當時劉玉芝就在奶奶身邊,手都伸了一下,最後沒去拉。不能說她殺人,但肯定是有能力,就是沒救。
可花小滿一個人看到沒用啊,她也沒劉玉芝能說會道,到最後就是劉玉芝一口咬定,說她花小滿喪門星,想吃雪地紫,害死了自己最親的奶奶。
也是奶奶的死,讓花小滿變得無依無靠,自己也心灰意冷不想反抗,才被那麼屈辱地嫁掉。說是嫁人,其實跟賣掉沒啥兩樣。
這一次,花小滿不能讓奶奶出事,自然也不會慣著劉玉芝,就病怏怏地開口:
「奶奶,二嬸是怕你找她麻煩,故意這麼說的。我現在長大了,才沒那麼饞,外面的雪地紫,哪兒有奶奶做的小雞燉蘑菇好吃。」
一向軟糯內向的花小滿,突然不給自己面子了,劉玉芝也有點尷尬,連忙找借口緩解尷尬:
「媽,小滿沒說雪地紫,她就是個悶葫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自己這麼一想。」
老太太一聽,就明白咋回事了,立刻罵罵咧咧地發作:
「哼,劉玉芝,你那點心思,真以為我不知道?肯定是又有人去家裡說親,把小滿氣到了。
我們家小滿長得這麼俊,嫁個什麼樣的人家不行?偏偏你眼皮子淺。見不得那點彩禮錢。
老二,你們要是不待見小滿,就讓她跟我住,我雖然是年齡大了,不中用了,給小滿洗衣做飯,也沒問題。」
花小滿在曹國柱背上趴著,沒什麼力氣,強打著精神插嘴:
「就是,我爸還留了本存摺呢。奶奶,回去后我就搬過去跟你住,你把裡面的錢取出來,我再復讀半年,繼續考大學。奶奶,你不是說,我爸留下的錢,夠我讀大學了嗎?」
「胡說啥呢,哪有錢。你肯定是凍糊塗了!奶奶摸摸,發燒了沒?哎呀,這麼燙!柱子,走快點,小滿發燒了。」老太太急了,聲音拔高了幾分。
這事兒花小滿不該知道,老太太沒跟她說過。也是幾年後,花小滿在收拾老太太遺物的時候發現,可惜一切都晚了。
花小滿也不辯駁,好像是冷的睡著了,也是真的發燒了。
曹國柱雖然拿自己媳婦沒辦法,對這個侄女還是挺心疼,把身上的棉大衣脫下來,給她搭著,讓花小滿整個人都暖和起來,睡著也舒服多了。
至於老太太和劉玉芝,兩個人之後怎麼扯皮,老太太怎麼否認都沒用,劉玉芝絕對信了。
畢竟花小滿這小丫頭,一向老實巴交話又少,這種話不可能編出來。
老太太覺得花小滿傻,其實不然,花小滿是故意這麼說,這樣一來,如果路上再遇到危險,哪怕是為了沒拿到手的錢,劉玉芝也會拉老太太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