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下山進燕京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孤兒。
長這麼大,從沒有人告訴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別人不肯告訴我,我也懶得問。
有父母無父母都無所謂了,反正我就是個被他人養大的孩子。
如果我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兒,父母也一定有他們的苦衷。
做人要懂得感恩,只要活著,就要感謝上天對我的眷顧。
一個人難以選擇父母,也難以決定自己的生死。
所謂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此意也。
我不知道是誰給我取的名,很俗,跟《猛龍過江》里的主人公同一個名字,——唐龍。
華夏國應該有無數個名叫唐龍的人,但我不甘做最平凡,最庸碌無為的那個唐龍。
自幼我就立志,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華夏國最出類拔萃的那個唐龍。
我對三歲前的記憶很模糊。
三至七歲的童年時光,我跟溫柔漂亮的惠姨一起在偏僻的山村裡生活。
七歲那年,撫養了我四年的惠姨悄然離我而去,一個性格古怪的老頭兒出現在我面前。
從此,我被這個老頭兒接手撫養。
這個老頭兒將我帶到另一個偏僻的山村后,一邊讓我入校念書,一邊教授我武藝和各種特技。
跟他生活了十一年,無意中知道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頭是個將軍級的王牌特工。
但他絕口不露自己的姓名,也不肯讓我喊他師父,只讓我叫他老頭子。
真特么怪了,難道被人叫師父不比被人叫作老頭子強?
我心裡很納悶,但也不敢多問。
跟這個古怪的老頭子在偏僻的山溝溝生活了十一年,就跟這個怪老頭練了十來年的功夫。
十年下來,也算是學有所成,南拳北腿,散打柔道,跆拳泰拳,十八般兵器,基本樣樣上手。
十八歲那年,我將升入高三。
進入中秋的一天晚上,我正蹲在自己的房間里專心致志的雕刻小豬像,老頭子踱著方步走進了我的房間。
他站在我身畔打量了我一陣,開口問我道:「小子,記不記得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我抬起頭,不解的看著老頭子:「您要給我慶祝生日?」
「小兔崽子,後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老頭子對我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遺憾的是,我不能給你慶祝生日了。」
老頭子說完這句話,神色有些怪異。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他怎麼會知道我的生日?
他整天在我面前裝瘋賣傻,沒想到對我的一切了解得這麼清楚。
他究竟是我的什麼人?
「你知道我的生日?」我拿起雕刀繼續雕刻自己的小豬像,試探著問老頭子。
「嗯,」老頭子點了點頭:「後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
「誰告訴您的?」
「甭管誰告訴我的。」老頭子的表情又恢復了冷峻:「兩天前,我接到一位老朋友的電話,讓我給他的女兒介紹個保鏢,想來想去,還是讓你去比較合適。」
給女人做保鏢?世間唯女人和小人難養也。
這份差事決不會好乾。
我不在乎薪水高不高,也不在乎保護對象美不美,只希望這個女人不是個變態狂。
唉,跟上了這個老頭子,自己就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了。
認命吧。
「您不是說,您教我的這些是干特工的本領么?現在怎麼讓我去給個小女人干保鏢?」我再次抬眼望向高深莫測的老頭子。「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你說得沒錯,」老頭子眼望窗外,緩緩說道:「現在讓你干保鏢,是為你的將來做鋪墊。你跟我在山溝溝里呆了近十年,學的都是拳腳功夫。現在我讓你去干保鏢,是讓你往腦子裡塞些東西。」
「老頭子,您越說我越不明白了。」自幼玩世不恭、自詡聰明絕倫的我徹底鬧不明白了:「給人當保鏢還能往腦子裡塞東西?這是干特工的前奏?太離譜了吧?」
「別多問。」老頭子在我的頭上輕敲了一下,滿臉神秘的笑著:「到了燕京,你就什麼都知道了。哦,對了,明天會有人到燕京車站來接你,他是你的師兄端木恆泰。到了那裡,一切聽從他的安排。去燕京的車票,我已經給你弄好了,明兒一早自個到鎮上搭車去。」
老頭子說完,將攥在手裡的車票撂在我的書桌上,雙手負在背後走了出去。
老頭子日漸蒼老了,輪廓分明的臉容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原本高大挺拔的身板,已略顯佝僂。
目送著老頭子離去的背影,我心下犯疑:「老頭子讓我去給人干保鏢,究竟是何目的?」
管他是何目的,想來應該不會讓我下地獄。
我拿起桌上的車票瞅了瞅,揣進了上衣袋裡。
老頭子是個怪得不能再怪的頑固分子。只要他決定了的事,任何人也不能讓他回心轉意,改變初衷。
身為老頭子的養子兼徒弟,不知前途吉凶,也只能無條件的照做。
我將小豬像雕刻完畢,已是燕京時間二十三點半。
我到外面洗腳的時候,老頭子房裡的燈還亮著。
透過沒有拉上窗帘的窗口看進去,只見老頭子一動不動的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老頭子凝視看著手中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誰?竟然能讓老頭子變成靈魂出竅的樣子?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躡手躡腳的湊到了窗前。
我的視力異於常人,透過窗口,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張顏色發黃,兩寸見方的半身黑白照。
老頭子背對著我,照片剛好正對著我。
照片上是一對年輕男女的合影。
男的穿著六七十年代的軍裝,沒戴軍帽。額頭寬闊,臉頰輪廓分明,劍眉虎目,鼻直口方,俊朗神武。
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很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可是又想不起來。
跟那個軍人一起合影的女人瓜子臉蛋,蛾眉鳳目,鼻子秀挺,雙唇豐滿,乍一看去,有點像香江影后李彤若。
一條粗長的大辮子掠過左肩,再從隆起的胸部垂下。
她的頭微微偏向年輕軍人,臉上洋溢著甜蜜的微笑。
老頭子凝視著照片,喃喃自語:「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十五年過去了。大哥大嫂,你們在那邊還好吧?待小龍走上正軌,我就可以到那邊跟你們團聚了。我的這條命,是你們救下來的,我一定會兌現當年的承諾……」說著說著,拿照片的手開始不停的顫抖。
待我走上正軌,他就跟照片上的人去團聚?兌現當初的承諾?
什麼意思?
老頭子口中的「大哥大嫂」是誰?
我跟照片上的那對男女究竟有何關聯?
我又瞟了一眼照片上的男nv女,揣著疑惑悄然離開了窗口。
我轉身的時候,直覺告訴我,老頭子用異樣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第二天要到鎮上乘進城,洗過腳,我就回房睡下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我就起了床。
走出卧室,發現老頭子的屋裡亮著燈。
從窗口看進去,他還坐在昨晚坐過的椅子上,凝望著手裡的那張照片發愣。
老頭子怎麼起得這麼早?還是壓根沒睡,在那兒坐了一整夜?
我洗漱完,走到老頭子的卧室外說道:「老頭子,我走了啊。」
「去吧。」老頭子背對著我說道:「到了燕京,別太任性。為人處事方面,多跟你大師兄學學。還有,這次你去做保鏢一定要盡心儘力,我的這位老朋友,可是你的大恩人。」
「知道了。」我雖滿腹疑問,但不想刨根問底。
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知道的越多,煩惱越多。
自己從小就沒爹沒娘,長這麼大,恩人那是多了去了。
當然,於我來說,最大的恩人還是撫養了自己四年的惠姨和這個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倔老頭。
如果這兩人不在我的生命中zhong出現,我想我現在應該在街上撿垃圾度日,或是跟一班狐朋狗友四處惹事生非。
回到卧室,我穿上土不啦嘰的深藍色中山裝,挎上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再次走到老頭子的卧室外,對著老頭子一動不動的背影說道:「我不在了,您要照顧好自己。」
儘管老頭子平日對自己十分苛刻,但撫育教養之恩總大於那些小小的苛求,將要分別,心裡終是依依不捨。
「呵呵,」老頭子沒回頭,笑著說道:「臭小子,老頭子可是從槍林彈雨里滾出來的人物,這個何須你吩咐?」聽聲音,老頭子很開心:「凡事要三思而後行,絕不可輕舉妄動。干我們這行,一定要膽大心細,切記切記。還有,你小子千萬別丟老頭子的臉。」
老頭子的語音里不經意的流露出愛憐。
「我一定會比您幹得出色。」我自信滿滿的說道:「無論各個方面,我都覺得自己比您這個將軍級的王牌老特優秀。」
「呵呵,好狂妄的小子。」老頭子終於轉過了頭,看著我笑道:「趕緊滾吧,不用記掛我這老不死的。」
我轉身的剎那,看到老頭子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兩滴淚水,滾落寫滿滄桑的臉頰。
這是十一年來,我第一次看到老頭子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