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世子與公主
回宮后我便裝起了生病,父皇來見我時,我正捂著鼻子不停的打噴嚏,父皇黑著臉站在我的床前,質問道:「怎麼出一次宮折騰成這樣了!」
浮兒瑟瑟的跪在父皇面前,顫顫念著事先準備好的台詞:「公主這病乃是心病,公主前些時日便覺得胸悶氣短,實乃是氣血淤在心口,奴婢試過不少藥石,但是皆毫無作用。」
為了配合她的說法,我還特意砸了砸胸口,猛咳了幾聲。父皇的臉更黑了,龍顏大怒道:「朕命你,想盡一切辦法治好公主的病,要不然公主有什麼差池,朕拿你試問!」
浮兒渾然又是一抖,支支吾吾道:「其實,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
父皇斂眉:「說!」
浮兒一本正經道:「公主生在皇宮,久久不得自由,公主之病乃是在皇宮久留鬱結而成,若是陛下肯容公主前往民間養病,公主定會不出三月身子便可痊癒。」
「胡鬧!」父皇這一聲呵斥嚇得我與她皆是一顫,「哪有公主留在民間的,這若是傳揚出去,讓黎民百姓如何看待,身為公主就該在皇宮中養尊處優,常往民間跑成何體統!」
「爹……」我可憐兮兮的抱著被褥,兩眼強擠出了淚花子,伸手抓住他的袖口,聲淚俱下:「女兒可以不以公主的身份出宮啊,女兒這身子本就差的很,整日就悶在這巴掌大的長梨殿中怎會不生出病來,爹,你就可憐可憐女兒吧。」
「你!」父皇他老人家被我氣的不知所云,推開我的手,心疼關切道:「不行就是不行,朕都同你說過多少遍了,皇家就要有皇家的體統,誰允你一口一個爹了,叫父皇。」
我長嘆了口氣,「父皇,你難道想讓女兒死在宮中么,女兒是去龍岩寺養病,不久就回來了。再說那裡是佛寺,你還能怕我跑了不成。」
「蓮華。」他扶住我的肩膀坐在我床前,神情凝重道:「你是朕唯一的女兒,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朕的女兒,外面不比皇宮,外面人心險惡,你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怎麼忍心讓你離開父皇身畔。」
「爹,你就答應蓮華吧,蓮華在這深宮之中的確感覺身心疲憊……咳咳。」
我父皇雖是九五之尊,平日里對任何人都是僵著一張臉,唯有我,他在我面前不是一國之君,只是個父親。我一生都沒有體會過有人疼愛的滋味,只有這一回,也只有這一世。
「蓮華……」
他終歸還是答應了,下旨允了宮中十幾名武功高強的侍衛化作百姓隨在我身邊,命龍岩寺三日後接駕。而我出宮則以平民百姓的身份住在寺中,不可暴露身份,也不可離開寺廟私自出門遊玩。
不可暴露身份倒是簡單,只是,不可離開寺廟,這個還有待商量。
浮兒不明白我出宮的意圖,收拾了幾件衣衫打成了包裹,不解問道:「公主你要出宮?往年除了百花節之外,公主你從來都不出宮的。」
我握著一卷書冊觀看,淡淡答道:「本公主,只是覺得皇宮太悶了,想要出門看看罷了。」
「是么?」浮兒疑惑的問了句:「可,奴婢為什麼覺得,公主出宮和今日的小王爺世子二人有關呢。」
我怔了怔,放下書卷,「有么,本公主怎麼沒發現。」
「得,公主你想如何去哪,浮兒就陪著去哪兒,只是浮兒想提醒公主,這外面可不比皇宮,陛下說的對,人心險惡,你根本不曉得他心中想著什麼。」
我是不曉得他心中想著什麼,但我覺得,只要我堅持,遲早會有一日走進他的心裡。
出宮的那日是個好天,我看著漸漸遠去的紅磚綠瓦,心也算漸漸放了下去。王宮外的天是什麼樣,我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一路上芳草萋萋,驕陽當空添了几絲暖意。父皇的聖旨兩日前便已經傳去了龍岩寺,寺廟中的住持與我相熟,昔年我曾和父皇一起前去拜過佛,他一眼便看出我有佛緣,還說想要收我做俗世弟子,可被父皇拒絕了,皇家之女,信佛者甚少,他不想讓我小小年紀也入了佛門。
那住持也沒有再強求,只念了幾句我聽不懂的佛,到今日細想起來,才豁然開朗,他是想告訴我,凡事皆有天數,不可強求。
馬車一路離開了京城,顛簸了整整兩個時辰才到達龍岩寺。
老住持早早出門相迎,帶著一眾小和尚站在山門外,見我下了馬車,便慈眉善目的走了過來,「阿彌陀佛,施主,老衲有禮了。」
我一向敬重他,抬袖趕忙扶住他,道:「住持方丈不必多禮,蓮華這廂有禮了。」
「蓮華公主數日不見氣色好了許多,老衲接到陛下聖旨后便著手安排,現下已經為公主準備好了廂房,公主,請裡面請。」
老方丈引我進門,穿過兩座大殿,來到了一處植滿翠竹的園子,這園子喚明玉院,院子中只有獨立的兩處廂房,正好給我與浮兒住下,隨行前來的侍衛們被安排在僧人的住處,條件雖比不得皇宮,但至少比普通人家好甚多。
小和尚端了茶送過來,我親自斟了兩杯,呈給老方丈一盞,道:「蓮華勞煩方丈了。」
「不敢不敢,公主乃是貴人,願意光臨小寺是老衲的福氣。」
「方丈抬舉蓮華了,蓮華不過是個命薄之人。」
「命數,由天定。凡人不能左右自己的命數,命薄如何,命好,又如何。」方丈飲了口茶,回想道:「昨日老衲收到施主的來信,施主問到那位小世子,世子的確常來小寺,過幾日是世子父親的忌日,前些天世子還特意命小寺準備香火,以來替他的父親超度。」
我頓了頓,續問道:「他可有提到沈小姐?」
老方丈捋了捋鬍子道,「並未提到,世子來去匆匆,倒是小王爺問過近來可有生客住在龍岩寺。」
「那……」
老方丈展顏道:「小寺這裡,每日都有香客前來小住,已經不算稀奇。」
還好,沒有說漏了嘴。
是夜,我站在院子中賞月,這樣的月光,以前在天界極少能瞧見,我下凡的這十八年裡似乎每日都在做夢,夢醒便是十八年後了,當年我追隨子梨一起下凡,按著人間演算法,重錦今年比我大上一歲。
「啟稟公主。」影衛從黑暗中現身,我手裡握著一枚書籤凝聲問道:「可有查到?」
影衛道:「回公主,世子身邊的確有陛下眼線,世子近日頻頻遭遇刺客也是來於張府。」
「張府。」果真是那個不知死活的人所為,我吩咐道:「替本宮暗中解決了那些刺客,不要露出破綻。」
「遵命。」
皇家的影衛向來最忠心耿耿,父皇害怕我出宮遭遇麻煩,便索性將自己的影衛也給了我,這些人會像影子一般時刻守在我身邊,不過我現在不需要影衛,就只有沒事派些任務給他們做做,今日是消滅那些刺客,明日我再讓他下山給我買糕點。
我掐指一算,時辰還尚早。
在天界的時候我學過元神出竅,我現在這副驅殼還不能承受太大的靈力,只有將元神從殼子中抽出來方可得自在。
施法離開本體,我重新幻化成往昔做神仙時的模樣,我想去見他,想看一看輪迴一世他的元神是否被封印。
王府別院里種滿了梨花樹,此時早已經不是梨花正好的時節了,樹梢頭兩片花瓣凋零,平添了幾分蕭瑟之感,他倚在窗前執書觀看,一雙清澈眸光落在書冊上,專心致志。我靠近他,他瞧不見我,依舊用心讀書,我提裙在他的身畔坐了下來,這個樣子,與數十萬年前我們一起梵音殿內參悟佛經時的模樣尤為相似。
一瓣花落在他的書上,他伸手欲拂去,我先一步將花吹了去,風透過他晶瑩的指尖,我趴在他案頭,傻傻的瞧著他,瞧著瞧著,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他總算是有些睡意,單手支額,廣袖從他的胳膊上滑下,露出一截白凈的肌膚,還有一道醒目的傷疤……
他身上有傷?
我驚住,施法召來一陣風,風吹起他的袖管子,一道血淋淋的傷痕從肩頭划至胳膊肘,下手,倒是十分的狠。
不用想便曉得是誰幹的。我一激動,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只是在這一掌太過響亮,差些給他嚇趴下。他醒了神,睜開眼睛環顧四周,我趕忙縮回手,往後退了一步,好在,他現在還看不見我。我抬指凝起法力,欲要將他的元神拎出來問一問,他頹廢倒下,可我剛剛伸手施法去提他的元神,一道金色的靈力便將我給反彈了出來,是封印,且這封印還不是旁人所下,是天帝。
我提力收回,不敢再造次,昂頭看天邊的烏雲,皓月當空,兩朵雲聚在頭頂,我的法力收回后,烏雲便也自行散去,好險,若不是收手及時,恐怕真的要遭雷劈了。
子梨的元神現在被封印在他的肉身中,我不能輕易喚出他,只有在暗處默默保護著他,掀開他的衣襟,不出我所料,他背上也有大片血跡。我凝起法術,靈力在他背上一掃而過,傷痕也隨著靈力的消散而痊癒。
這樣下去,終不是辦法。
第二日,我借著想要下山買糕點的由頭些攜浮兒下了山。
龍岩寺離京城有幾里之遙,這般走過去大抵需要個大半日,侍衛準備了車馬,我只挑了兩個隨行的侍衛便簡單的下山而去,錦繡城內,大大小小的糕點譜攏共有十幾家,我算準了他會出現在城中,於是便假裝在買糕點,捏起一塊桃花酥,放進鼻息前嗅了嗅,隨之挑了幾枚放進袋子中。
「小姐,你怎麼喜歡吃這些了,以前在宮、家裡,你從來不吃這些甜食。」
浮兒摟著兩袋子糕點滿心歡喜的跟上我,我拍了拍手,笑問道:「你喜歡嘛?」
浮兒點了點頭,「當然喜歡,這些一直都是奴婢的最愛。」
我道:「那就送給你了。」
浮兒不明的啊了一聲,道:「小姐你跑那麼遠,難道就是為了給浮兒買糕點的么?」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看我對你好吧。」
她有些不相信,小聲道:「無事獻殷勤,公主,非奸即盜!」
我無奈,嗆住道:「咱們……再去看看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