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夢中的人

第十八章 夢中的人

我醒來后當知道他在我身畔陪了整整一夜,外面雷雨大起,他在山洞內升起了一堆火,將墨色外袍披在了我身上,自己則倚在我身畔小憩。身下是用乾草鋪成的床鋪,不遠處還放著一隻芭蕉葉,葉子里隱約還有水跡。

我撐著身子欲要起來,可無意中卻驚動了身畔的男子,他醒了過來,睜開清澈的眼睛伸手扶了我一把,沉聲道:「醒了?」

我嗓中有些生痛,一開口便是啞的:「嗯,這是哪兒?」

他道:「這是山崖下的山洞,說來也奇怪,你我竟還有命活著。」眸光對上我的眼睛,「你先在此處休息,我給你弄點水。」

「重錦。」我喚住他,抓住他的手腕,他低眸,看向我抓著他的那隻手,我扯了扯唇角:「我聽見了外面有雨聲,別出去,等雨停了再出去。」

「你都已經昏迷了一夜,發了一夜的高燒,糊裡糊塗的,我給你尋點水過來,你喝罷會好受些。」

「不……別留我一個人,這山洞有些黑。」我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走,許是這個理由尤為合適,他緩了緩,問道:「你怕黑。」

我裝作弱小的點了點頭,他沉默良久,道:「我不走,你在此處等著我,我去把柴火燃得旺些。」

「好。」我聽話的坐在原地,等著他把干樹枝添進火中,火苗越燒越旺,我摟著自己的腿道:「重錦,你為何要隨我一起跳下來?」

「沒想那麼多,當時只是想救你。」

「你會武功。」

「會,我爹當年是將軍,教了我一些。」

「重錦?」

「嗯。」他不厭其煩的同我說著話,我勾起唇角,臉皮極厚道:「你是擔心我,所以才跳下來的對不對。」

「……」

「重錦,把你肩膀借我靠一靠。」我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可憐兮兮的瞧著他,他與我四目相對,僵了一陣才往我身邊挪了挪,我欲將頭靠在他肩上時他卻道:「男女……」

我接過他的話,「授受不親對不對,你放心,我又不做什麼。」

「我只是怕壞了你的名節。」

我毫不介意的靠在了他肩上,「你說你在夢中見過我,夢裡,我是什麼樣子的?」

他慢半拍,道:「紅衣,像是九天神女,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你有沒有夢見自己是朵梨花?」

「……你嗓子不痛了?」他當頭給我潑了瓢冷水,我打了個噴嚏,這具凡人身軀太不頂用了,動不動就是渾身不自在。

他倏然問道:「你說的故人,是子梨對不對?」

我揉著眉心道:「你怎麼知道?」

「你都已經喚了他一夜了,他去了何地,你……若喜歡他,為何不與他長久相守。」

我低低道:「喜歡一個人是要兩情相悅的,我喜歡他,但他現在已經不喜歡我了。」

他半晌才道:「他移情別戀了么?」

我道:「比這個還要嚴重點。」

「娶了別的姑娘,將你給拋棄了?」

我搖頭,「還要嚴重。」

他不解,「那他,是個負心人,不值得你這樣惦念。」

「是個負心人不假,不過他既沒有移情別戀也沒有娶了別人,而是忘記我了。」我靠在他的肩上,嗅著他衣袖上的淡淡梨花香,望著洞內的天,「他後來生了場大病,忘記了一切,連我也忘記了。我爹就不允我再和他接觸了,他被家人帶去了他鄉,什麼都沒留給我。」

「你很想念他?」

「嗯,我追逐他的腳步,走遍大江南北,我想就算他不記得我是誰,我也要留在他的身邊好好保護他。」

他聞言,唇角竟有了絲笑意,「你一個弱女子,如何去保護他。」

我扭了扭手腕,「現在也許是弱女子,其實我本來不弱的……重錦,你教我武功吧。」

「你的身子不適合學武。」

我堅持道:「哪有,我幼時方丈還說我有慧根來著。」

「有慧根不代表你能練武,刀劍無眼,你一個小姑娘家,還是留在深閨中學琴棋書畫為好。」

他不教我我便死纏爛打,後來他終歸還是妥協了,「等出去了,我再教你。」

雨過天晴,洞外的空氣格外香甜,我提起衣裙,站在池塘邊看他插魚,自己沒事幹覺得無聊,便脫去了鞋襪,光著腳丫子在小池塘中的石頭上蹦來蹦去,旋起裙琚,青絲飛舞,我從池塘邊開始,跳的越來越遠,他見此景,邊烤著魚便看我免得掉進小池子里。

在皇宮的十八年裡我循規蹈矩,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好好放肆過,攬起裙琚,我跳累了便挽起袖子坐在石頭上,將雙腳放進了水中,無憂無慮的晃著。

魚香徐徐漫入鼻息,我昂頭看天,天象上看起來最近是不會再下雨了,但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出也出不去,也只能在原地等著救兵了,浮兒手中有令牌可調動影衛,最多三日便會有人尋到我們,不過也好,這樣過罷三日,就當是同老天爺偷個閑。

腳上晃著水,我餘光無意掃見了腳背上有條黑色的東西,身軀柔軟無骨輕輕蠕動著,是蛇!

「啊,有蛇。」我嚇得立時繃緊了身子不敢亂動,他運功飛身而來,拎小雞一般將我拎了回去,我雙腳落地便往他懷中躲,嚇得渾身出冷汗,他這樣被我抱著尚還全身僵硬,大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了拍我的背,「小蓮,沒事,別怕。」

一條魚烤好,他把得最好的那一塊挑給了我,我拿著魚卻有些不知所措了,對著魚乾坐了許久,他終是忍不住的開了口,「怎麼不吃?」

我皺著眉頭道:「我……不會挑魚刺……」

他踟躕,拿過我手中的魚,替我一根根挑著魚刺,晶瑩的指甲拔出肉中刺,我坐在他身畔安靜的等著他,待他將魚刺都給拔完了后才聽他沉沉道:「這裡條件不夠,只能先湊合著吃,你若是覺得不合口,便忍一忍。」

「嗯,好。」我歡喜的拿回魚,咬了一口,回味道:「還不錯啊,你以前經常自己烤東西吃么?」

他整理衣衫道:「沒,這是第一次。」

我詫異:「第一次?那你怎麼第一次便能烤的如此好?」

他想了想,道:「許是,悟的。」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重錦還真是子梨轉世無疑了,當年子梨的悟性也是極好了,同一篇佛經,我花半日來悟,他便只需要一個時辰便夠了,我混到如今也只是個上神之首,而子梨都已經做上戰神了,我耗費萬年做的事情,他這些年隨隨便便便解決了。

「你也嘗一嘗。」我將魚遞到他面前,他紅著臉道:「不用了,我吃過了。」

我挑眉道:「魚尾有什麼好吃的,況且這是你烤的,你都沒有嘗一嘗自己的手藝如何。」

「小蓮,男女……」

「你吃這一半,我吃這一半。」我在魚身上畫了條楚河漢界,他尚還在猶豫,我挑眉含笑命令道:「張嘴。」

「嗯?」

趁著他還在皺眉頭,我捏了大塊魚肉塞進他的嘴中,他眉頭越皺越緊,我抬袖遮唇笑出聲。

晚間的時候山洞外又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我捧著芭蕉葉在山洞外接了些雨水,送進洞內時他正端坐著用一根燒焦的炭木以地為紙,提筆寫著某一段詩句,我唏噓道:「聽說用無根水泡茶最好,可惜我們現在沒有茶只有水。」目光落下,地上的詩句成行,我找個地方將芭蕉葉放好,拾起洞中的枯葉,亦是在他身畔坐下,撿了個木棍子在枯葉上繪著花草鳥獸。

一筆鳳羽成,他見我畫的專心,便湊過來問道:「這是什麼?」

我道:「鳳凰。」

「鳳凰怎會是墨色的?」

「……說不準是黑凰。」黑凰這個種類我的確看過,當年獨孤堯的坐騎便是只墨色鳳凰。

他拾起地上另一枚葉子,打量道:「梨花清雅,繪的很好。」

我提筆道:「那是,我的畫在天……家裡,可是數一數二的好,啊對了,我還認識個寫字特別好的兄長,每次作畫都會請他去題字。」

「你,有多少個兄長。」

「一個,加上小王爺兩個。」

他問道:「那我呢?」

我頓了頓,補充道:「兩個半。」

他眉頭陡然一緊,「為何只當我是半個兄長?」

我收了筆,一副鳳凰圖便已經大成,我淺淺道:「我習慣喚你重錦,你可習慣我喚你二哥?」

他怔住,我拍了拍袖子起身,笑道:「我可以在心裡當你是二哥就夠了。」

洞外暮色沉重,他的聲音從耳後輕飄飄的漫過來:「被困在這裡已經是第二日了,你怕不怕,出不去了?」

我搖頭,「我們,總會出去的。」

他續問道:「他們為何要刺殺你?」緩了緩,道:「我看他們的身手,不像是普通人,像是特意訓練的殺手。」

慕容家的殺手向來不太好對付,也許是慕容雲幻以為我只是個弱女子,所以就派了幾名武功不高的殺手前來,一則是為了擺脫嫌疑,二則是他們扮成土匪更像些,饒是誰也沒有證據證明這是她的授意而為。

「我爹,有萬貫家財,是我的後母,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大抵是害怕我爹將家財都給傳給了我,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要我性命。」

「你沒有兄弟?」

我道:「沒有,我娘只生下了我一個女兒,我爹妻妾雖多,可沒有一人懷上我爹的孩子,我娘死後我爹就遣散了家中諸多妻妾,這個後娘,也是因為容貌酷似我娘所以才得我爹的寵愛。」

他聽罷,眼眸里的光黯然,「夜深了,你該休息了。」

「那你呢?」

「我再坐會兒。」

「我陪你。」

他見我俯身在他身邊坐下,不再多說,拾了跟乾草在手裡編東西。我托腮看著乾草在他指尖穿梭,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累了,眼皮子沉重的拉攏下來,不等他手裡的東西成型,我便身子一倒,差些摔下,他及時接住了我,對著我猶豫了甚久,扶著我的身子在身邊躺下,一隻手停在半空中,幾度想要落下給我整理青絲,可都忍住了。

他現在還不敢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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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引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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