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斷袖非彼斷袖
九重天上關於子梨上神好男風的這件事愈演愈烈,而我彼日被他劫來了合善宮后就再未得自由,這個混小子倒也聰明,曉得我師父是個極為護短的神仙,索性就將我困在合善宮中不允我出門,更不允我寫份書信送往九十九重雲宮給師父通個風報個信。
至於為何要單單拎我來合善宮,大抵是他也承受不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女神仙日日扮男裝來騷擾他,故此才拘我過來做盾牌,每每有女仙化為男兒郎的模樣進宮時,他都故意表現出對我極為看重的樣子,不但親自給我剝核桃,還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我當披風,陪我在廊下看花,陪我在雲間賞月……
當然,這只是她們所見,事實上剝核桃是因為他同我鬥嘴皮子為了彰顯出自己的勇猛,一拳砸在了核桃上,以至於核桃殼瞬間裂成三瓣,為了不讓核桃仁浪費了,只好強逼著我吃下去。而他的袍子,是我不小心將墨潑到了他身上,他為了罰我給他洗衣服,硬將袍子塞給我的。廊下看花是我在盤算何時伐了他寢殿前這兩株礙眼的玉樹,賞月……純屬巧合。
如此過了兩日,我已將他的合善宮攪得天翻地覆,他倒也沉得住氣,經常被我氣的牙痒痒,可又不能拿我怎麼樣,不過索性他將我鎖在合善宮這兩日成效頗好,女扮男裝前來騷擾他的神仙愈來愈少,天界對於子梨上神好男色這類謠言已經實錘落地了,以至於後來多日,梨苫宮的長清大神特意從凡間挑上來幾名英俊美男送子梨,氣的子梨兩眼一翻,險些暈過去。
「早知道他們口中那位俏麗仙童是你,本座就不必花此等心思來投其所好了。你來合善宮,你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么?」
適逢我又一盞茶潑在了子梨身上,子梨那廂平日最好顏面,氣呼呼的離開園子回寢殿換衣服,我這才有機會與長清大神說句話,「子梨現在還不知我的身份,將我綁了過來也不允我給師父通風報信,這個小子梨,他以前可沒這麼聰明。」
「本神一猜,便曉得是你,昨兒司雨府君與本神一起吃茶,談及草木神君在四處尋你,我料想,你可能來找子梨了,原以為你是他師姐,他會多加尊重你些,不想你卻在合善宮當起童子來了。」
「這可怨不得我,我可是被他迷暈了扛回來的。」我攤手,倍感無奈,長清大神爽朗一笑,「也好,本座見到你師父后與你師父知會一聲,你也算是有本事,連他都被人給氣成這樣,他可是三界出了名的溫潤神君。」
我不悅道:「傳聞如此,可我與他相處三日,他也實在擔不起溫潤這個詞。」
「神仙都有兩面,一面對外,一面朝內。你,算不得他的外人。」
「是么,那我也算不得他內人啊。」
長清大神好笑道:「不久便是了。」
……
子梨是個很記仇的神仙,這是我這三日來總結出的唯一道理。
彼時他將一件外袍粗魯的往我懷中一扔,我愕了愕,不等他再開口鞭策我,我抱起袍子便往後院跑。後來,閔蒼神君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著:「我的祖宗啊,你怎麼又得罪了君上,咱家君上已經是第六次罰我刷馬槽了。」
打從我才入合善宮開始,許是他怕罰重了我不好同我師父交差,每次我將他惹得炸毛,閔蒼神君便成了替死鬼,天界的馬槽本就萬年難得清洗一次,如今那馬槽蹭亮蹭亮,乾淨的能當鏡子照。閔蒼神君揮舞了一雙磨出水泡的爪子,兩眼通紅的找我哭訴。
我一邊洗著衣裳,抽了抽唇角道:「那啥……要不這樣,我等下和君上說一聲,給你換個事情做做。」
閔蒼神君兩眼一白,暈了過去。
衣裳給他洗好了,我抖了抖濕漉漉的袍子,湊近鼻息,還是淺淺的梨花香,和數萬年前的一般無二。
衣服搭在衣架上,我施法熨幹了袖口濕痕,百無聊賴的回了偏殿,本要好好休息一陣來著,可誰想我瞌睡打了沒半個時辰,就被某人強行拎了起來,「本神要去加持妖山的封印,閔蒼因工受傷,你和本神一起去,給本神護法。」
「啊?」
不等我反抗,他便已經將我給強行扯下了凡間,加持妖山九吟的封印,他要護法,手下明明那麼多仙人不用偏偏要來使喚我,九成就是故意的。
一路飛奔下了九吟山,他握著我的手腕,穩住了我差些從小山丘摔下去的身子,凝聲道:「你在這裡等著本神,本神去封印內打探打探。」
「噯。」我撈住了他的袖子,他回身,目中帶光,「怎麼了?」
「你不帶我一起去么?」我輕聲呢喃,他緊眉,拂袖揮開我的手,頭也不會的離開道:「你一個小神仙進去,難道就不怕魂飛魄散么,好好在外面山頭守著,本神趕回來之前,不許離開半步。」
「哦……」我失落低頭,懨懨的蹲下身子,扯了一根草在手中玩。
掐指一算,九吟山應該是當年子梨鎮壓獨孤堯的地方,獨孤堯與我原本算是舊相識,只不過我返回佛界那些年裡,聽說獨孤堯入了魔,妄圖要毀天滅地,末了被我這個英明神武的小師弟給壓在了九吟山。算一算,也有上萬年了。
子梨,子梨……
腦海中的往事接憧而來,雷音殿外的梨花,我用三百年心血溫養的小神仙,一生下來便是翩翩公子的模樣,那個只會跟在我後面喚小蓮花的人,他是我的師弟,可何嘗不是我傾心對待的人。
目光看向遠方,我昂頭,罷了,既然不認識了,那我們就從頭再來,我等著你記起來的那日。
第一個時辰里,我用法術在面前升起了一團火,在山下刨了兩隻紅薯……
第二個時辰里,我托腮數著樹枝頭的槐花。
第三個時辰里,我抓了只兔子,餵了兔子三隻烤紅薯。
……第四個時辰,我快要睡著了……
一聲巨響將我從夢境中驚醒,我警覺的醒了神智,只見一隻渾身黑漆漆的重明鳥從硝煙中飛起,昂頭長鳴一聲,撲扇著翅膀飛逼我而來,我本能的拿手去擋,重明鳥倒像是認準了我一般死死咬著我不放,我念它是神獸便心存善念,手下留情的一掌拍開它,而我來不及反應,重明鳥就又一個猛扎過來,我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就從山上跌落了下去。
危急之時,一道黑影掠過山峰,一眨眼便圈住了我的腰,踮腳抱我飛起,展開手中摺扇,一扇子揮下,山崩地裂,巨石飛起,重明鳥的身軀砸在了山脈下,神力捲動著碎石,將那鳥生生壓在了九吟山下。
他旋身抱我落下,關心道:「可有受傷。」
我搖了搖頭。
他看著我的容顏默了一陣,倏然像回過神般,猛地放開我的腰。
「哎呀!」我吃痛的叫出聲,他立即扶住我的胳膊:「怎麼了?」
我揉著作痛的腿,苦著臉道:「腿抽筋了。」
他微是一怔,臉上神情變得僵硬起來,「可還能走路?」
我一臉悲傷的搖頭,「大抵是走不了了。」
「你!」
我張開雙臂,依舊滿臉悲傷,「君上,小神這也算是工傷,不如君上你背一下小神……說不準回到了九重天,小神的腿就好了」
「……」
後來,他還是妥協了,寒著臉背我回了合善宮。
不過一路上倒是引來了不少小仙女的異樣眼光,不日,九重天便又傳來一個新八卦,子梨上神與其的男寵恩愛無比,不過多時就會成親,北海三公主聽聞這件事後心痛不已,扯了兩條白綾在龍宮換著上吊。此消息之震撼連玄浮殿的天帝天後都驚動了,聽閔蒼神君說,天後為此事笑話了上神好一陣,天帝還說要給他賜婚,他家君上莆一聽見這個消息,回宮后鬱悶了大半日。
終於,到了夜晚他才又命閔蒼來傳喚我,我只當做是他又想到了修理我的新法子,毫無防備的便去了,結果被閔蒼那個小東西給連哄帶騙哄去了他的寢宮一角,一推門,方發現這是個浴池。
池子上漂浮著氤氳水汽,白煙撲面朦朧了我的雙眼,我心頭一咯噔,轉身就要跑,奈何反應遲鈍了一步,他的嗓音突兀傳來:「站住。」
腳下一頓,我有種全身氣血逆行的感覺,他出現在我身後,咳了聲假裝正經:「轉過來。」
我頭皮發麻的咬住牙,木訥轉身……眼前的他只著了件松垮的睡袍,衣襟半敞,春光外泄……啊呸,明明是不正經。穿成這樣,難道是真的想同我……雙修?啊不對不對,我現在可是個男人,雙什麼修!
「君上……」牙齒打抖,聲音也有些不穩。他亦是紅著臉,不知曉是殿中濕氣太重還是他也不好意思的原因。張開雙臂,用著命令的語氣道:「過來,替本上神更衣。」
更衣兩個字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開,我啊了一聲,錯愕道:「君上,您,男男授受不親啊!」
他抬高了音量:「少廢話,快過來!」
我驚的一個抖擻,臨陣脫逃?這是合善宮,我也逃不到哪裡去。乖乖聽話?雖說我們幼時一起長大,但我現在也是個清白大姑娘,黃花大閨女啊!
「過來!」他又冷斥一聲,我渾然一抖,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艱難的挪著步伐,我行到他面前,咬著牙閉上眼睛將手摸到了他腰身處的系帶,稍稍用力,袍子便自行散開,我嚇得往回一縮,根本不敢再去看些什麼,轉過身正要找借口,卻聽池子中噗通一聲,他已經跳了進去。
「小神先告退,告退。」我猛咽了口口水,正要倉皇而逃,卻誰曾想一道靈力纏上我的腰間,往池中一扯,我便狼狽的一頭扎了進去,我是蓮花真身,本是不怕水,輕而易舉就站穩了身子。只不過不等我抹掉臉上水珠,一張朦朧的臉就貼了過來,大手捂住我的腦袋,他用力在我唇上一吻,呼吸緊促,氣息蘊熱的繚繞在我臉畔,我瞪大了眼睛,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甚是不解,這個子梨,難道真的好男色么?
一個吻吻得甚是急促,不少時他便放開了我,抓住我的手去撫他忐忑溫暖的胸口,臉上甚少有這種少年時的稚嫩,「心跳快不快?」
我愣了愣,誠實點頭。
他拉長了臉,「本、本神知道了。」
我甚是不解的唔了一聲,拎起濕漉漉的衣裳準備游上岸,可關鍵時刻總出亂子,我一個腿抽筋,差些又是一頭扎進水中,而他出於本能的向前一抱,我摔進了他的懷裡,而他的一隻手環著我的腰,一隻手搭在我肩頭,我的身軀緊貼著他的身軀,霎時,他溫暖的身子猛地一僵,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我回神,惶恐的推開他,雙手捂住身子,倉皇的爬出浴池。
我正要去開門,身後人悄無聲息的披了睡袍,又悄無聲息的拿起自己的外袍,瞬間轉移擋住了我眼前的路,抖開袍子披在我身上,下巴還滴著水,「本、本神不是有意的。」
我低頭,瞟了一眼乾淨的袍子,欲哭無淚:「這袍子,我才幫你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