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曲惜罇空
「救命啊!救命啊!院子里死人啦!」
崔琦狼狽不堪地逃進東廂房,游畢方所在的院子里,忘乎所以地大聲呼喊,頓時驚動兩隻報喪鳥,瞪大血紅眼睛,仔細瞧過沒有異狀才放行。
「喊什麼?半夜三更,鬼哭狼嚎似的,嚎喪嗎?」
游畢方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偏偏這般說,故意用話堵住崔琦的嘴巴。
就在這時,小院大門門縫,突然刺進來一把單刀,雪亮刀鋒挑起門后橫栓,只聽「吱呀」一聲,兩扇門板往裡洞開,外面瀰漫著濃霧,不時地翻湧著,就像平靜的海底,有窮凶極惡的大海怪潛藏著,伺機而動,擇人而噬。
崔琦訝異地看著單刀貼在門板上沒有落下來,至於持刀的馬某卻不見了。
游畢方只覺得陰氣深深,手中一杯高粱酒往臉上一撲,頓時開了辯識陰陽的「醉眼」。
「不好!」甫一開眼,游畢方就見著陰私邪祟,伸手進懷裡,掏出秀才的青衫,猛地抖散開來,往崔琦身上罩落。
都說醉眼裡看人,越看越精神!其中的精神,自然是指精靈、神氣,有或是精氣、鬼神。
方才,游畢方空著肚子,又豪飲幾壇美酒,丹田穴符籙真種再次震動,便又解封了醉眼神通。
遍尋不著的馬某,用單刀挑開門栓,趁機使了個障眼法,隱去蹤跡不存。
轉眼過後,被幽冥鬼怪附身的馬某,悄聲無息地出現在崔琦身後,一雙慘白無血色,瘦骨嶙峋,就像鳥抓似的枯手,就要掐住崔琦的脖子。
「放肆!」游畢方一聲呵斥,秀才青衫加緊落下,連人帶鬼牢牢地罩住馬某。
游畢方右手握拳,猛地錘了鼻子一下,酸麻腫脹,加上酒氣翻湧,開口吐出一道血箭。
只見被秀才青衫罩住的鬼怪,暫時被殘存的文氣克制地動彈不得,就像中了「定鬼術」一般。
這道血箭剛猛熾烈,剛剛擊中秀才青衫,勁道透體而過,彷彿一陽初起,差點將附身馬某的幽冥鬼怪當場催化。
就在此時,游畢方一個箭步躥過去,雙手結太極印,又名子午印,借來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陰氣,陰極生陽,成三十六旁門普傳小陰陽流元氣炮。
只聽「開」一聲呵斥,附身常人的幽冥鬼怪,如受雷擊,瀝青似的粘稠鬼體,就像燒紅的碳塊,分崩離析地撲簌簌落下。
「這頭積年老鬼,怎麼能輕易死去?」
游畢方雙手沾著秀才青衫上的血酒,左手畫圓,右手畫方,一心兩用,竟然在呼吸之間,以自己的衣服為符紙,用自己的氣血為墨汁,親自手繪一副《二郎真君破地獄圖》。
從玄門正教真君處借法布置禁制,游畢方的膽子真的肥了。他不敢點化真君雙目,唯恐二郎神藉著眼睛分神看過來,僅僅是拔除附身人體的幽冥鬼怪,原本也是真君司職,應當是不妨事的。
暗地裡,游畢方虔心默祈,對著西方遙祝,咬咬牙,狠狠心,親口許下此劫過後,奉上三百小功德,這才沒有當場反噬出現。
可是,如此一來,暗中窺視的無數旁門高冠、左道宗師,就有點拿不準主意了。
畢竟游畢方顯示出自家道統源流,根本還是在玄門正教上。
二郎真君不僅是灌江口一方水元正神,還是玄門正教嫡系真君,位業之高不可思議,法力神通深不可測,哪怕在玄門內部,也是聽調不聽宣的地方實力派,偏偏還是嫉惡如仇的性子。
梅山七友都是橫跑陰陽兩界,得了玄門都領袖符詔的正神,山川水澤精怪里的扛把子,根子深的很。
再說三千草頭神,哪個不是凶魂厲鬼,生前都是一騎當千,萬人敵的精兵悍卒?被二郎真君點化成神后,哪怕是毫不起眼的草頭神,那也是脫離鬼籍,名登斗部金冊的天兵之流。
游畢方小露一手,以先欠下三百小功德為質押,借來真君法力布下禁制,當即嚇退九成九知道其中厲害的高手大修士。
唯有前世乃劍道聖手,轉世為鬼道劍修的「殘劍生」方劍不肯離去。
他輪迴轉世后,遭「胎里迷」蒙昧靈光,沒了前世劍聖修為,道業百倍艱難。
由於天生劍種的卓然資質,方劍從小就被鬼道宗師帶走,自幼養在鬼谷里,至今十年,無一寸進,就連宗師都放棄了。
正因為如此,他急需天府道統補全短板,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方劍也決心闖他一闖。
另外,就是江湖散修,大貓小貓兩三隻,最棘手的不過是鬼道邪修和畫皮道侶了。
可惜,拔舌鬼死於他人之手,附身鬼又被真君法禁,禁制地動彈不得。
哪怕鬼道邪修做事何等囂張跋扈,一身東拼西湊的邪門法術何等詭異莫名,若與玄門真君相較,也是米粒之珠,與皓月爭輝啊!
畢竟是草根出身的散流修士,對於有開山祖師庇佑,不懼天地間鬼神驚擾,一步一個坑地踏上道途,穩步前進的豪門子弟,有著本能的厭惡和憎恨。
他不信這個邪,決心死磕到底!畫皮道侶默然不語,伸手搭在邪修肩上,顯然也是支持居多。
「玄門小輩,哪有資格披上秀才公的青衫?不知道朝廷龍氣最忌憚者,正是玄門正教?用神職安撫玄門真君,以國家大祭分化出朝野兩派,此乃上古大商神朝故伎!偌大一個截教都散作流雲,如今玄門正教又能如何?此乃陽謀!」
與身懷天府真符之人對敵,鬼道邪修不知為何口吐芬芳,暢所欲言,將一些上古秘辛,不傳之秘,都盡數抖露出來。
游畢方透過院子大門望著遠方,瞧著不遠處劫氣滋生,那名擅長鬼道禁術的修士,似乎被人算計,泄露天地大秘,離死不遠了。
可是,劫氣糾纏之下,就連自己也被牽連進去,恐怕會血光乍現,有無妄之災!
「就近較量,恐怕會被劫氣纏上!哪怕是大獲全勝,日後也有許多妨礙,不如隔空鬥法!」
計議已定,游畢方大喝一聲:「酒來!」
牆角一壇玉冰燒,泥封不解自破,一道酒漿破空而出,可惜法力淺薄,直往游畢方背後澆落。
他也不臉紅,或許酒喝多了,臉上本有酒醉暈紅,竟然原地轉身,使了個鐵板橋的江湖架勢,左手托住後腦,手肘拄地,成大夢真人陳摶老祖的睡姿勢。
酒水入喉,清澈爽口,甘冽芳香,游畢方自覺逼格拉滿,右手打了個響指,大笑道:「有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古來聖賢皆死絕,惟有飲者留其名……」
千古青詩傳世,文氣團團簇簇,甫一出口,就成華蓋之狀,呼吸過後,又轉成鬱郁青雲,壓地天地靈氣似有還無,半城修士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