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子妃
慕容燁緩緩地站起身來,再望了那場中舞戟的女子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轉身向屋內走去,心中頗有著一些索然的味道。
只是最終,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出招時切須留力,勢不可使盡,力須留上三分,勢不可老。」
「什麼?」
這院子雖然不小,可那慕容燁說話的聲音也是不小,場上舞戟正疾的女子自然是將他的話聽在了耳中。
一時心下不由錯愕,手,勢,身法,步的配合上便再難完美,如此以來輕戟便失了準頭。
就只聽得嚓的一聲,院門口處,新植的一株碗口粗細的杏子樹,便被輕戟月刃一斬而斷。
而女子本人也是一個收勢不住,直往前踉蹌出三四步去,這才止住身形。
等她直起腰來,回頭尋那說話的孩子時,卻早已不見了對方的身影子。
「莫名其妙,可是見了鬼了。」女子皺著眉頭,輕輕嘟噥一句。
轉過身來提起輕戟,她的目光不由落在倒下的杏樹上。
這一戟下去不但劈斷了杏樹,更是斬的落紅紛紛,蝶衣滿天。
此時正有一陣風吹過,那將那紛紛揚揚的落紅捲起。
片片蝶衣舞動空中,竟然有著滿天花雨之感。
女孩抬頭仰望,看著眼前這唯美的景象,一時間不由有些痴了。
不知立了多久,女子身上忽覺一絲涼意襲來,她這才讓忽然警覺過來。
看看天色不早,已經快是要用午膳的時候了。女子便提了戟向屋裡走去。
晉王世子和世子妃,自然有下人服侍。
這女子進到屋內,便有丫頭迎了上來,其中一個從她手中接過輕戟來,去到牆邊插於武器架上。
只見這武器架上插著的卻不止一桿輕戟,竟然是長槍也有,大刀也有,長劍也有,而且在那旁邊還有著一個弓架,上面一張寶雕弓,一看便知是精工打制而成。
卻是想不到,女子竟是個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的人物呢。
「世子呢?」
轉過屏風,進到內室,卻沒見到慕容燁的身影,女子一時不由奇怪,一邊張開臂,由著丫頭替他寬去外衣,換過一件襦衫,一邊偏頭問道。
「啊,哦,婢子好象剛剛看到世子象是去了書房那邊。」
一邊回答,那丫頭心下不由奇怪,這位主子向來不問世子的情況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書房?」
聽到那丫頭的回答,女子不由一愣,又問道:「他去書房幹什麼?」
這個世子,滿燕都盡人皆知,是一個傻子,是問,一個傻子與書房會有什麼關聯,看書?那不是開玩笑么。
「這個奴婢不知。」那丫頭縮了縮頭應道。
「不知?世子身邊就沒有人伺候著么?」
聽了這個回答,女子不由一愣,轉過頭來望向那丫頭。
「一直都是這樣啊,世子只要是在這院內,咱們都是不須要跟著的。」
那丫頭呆得一呆,最後還是老實地回答道。
這一房裡的服侍丫頭一共有六個,其中四個都是跟著自家姑娘陪嫁過來的,其它兩個到是晉王妃那裡調撥過來的。
按理來說,一個王族世子,服侍的下人本不應該僅只這麼幾個。
比如在那南方,不要說是皇族,堂堂王爺世子,就是一般大族家中,作為長房嫡子,怕不得有八九十來個丫頭貼身伺候著,若是再加上那僕婦,一院里總得有幾十號人吧。
只是這大燕王族本是來自關外,建國時間不長,雖說仰慕漢家文化,更是在建國之後吸納了許多的南方士子入朝為官,只是此時那奢侈之風還沒有真正養成。
再說這晉王本是一個節儉慣了的人,最不喜的就是侈靡浪費,對於子嗣的管教也是信奉磨礪成才的那一套。
若不是這位世子是個傻子,怕是過不了兩年晉王就會將他帶在身邊,于軍旅中摔打磨鍊去了。
再說慕容燁的母親,這位晉王妃盧文君,她可是大燕朝次輔盧綰之女。
盧綰本是漢人,出身北方大族,極有才具,后出士於燕,為燕皇慕容德所信重,用之為次輔。
這盧綰也是一個極清慎謹潔之人,先不說為官上作為如何,那家教家風卻是極嚴。
這位晉王妃盧文君,承其家風,雖然貴為王妃,卻是極其儉僕,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頭也只八個而已。
若非因著兒子是個呆兒,她也不會違逆了丈夫的意思,放六了丫頭在兒子房中了。
「沒人跟著?」
聽了丫頭這話,女子不由惱了,狠狠地瞪了這丫頭一眼吩咐道。
「去,看看世子在幹什麼,另外吩咐蘭兒,從今天起,就跟在世子身邊伺候著,若是再讓我看到你們幾個服侍世子如這般不用心的話,你們可得仔細了。」
聽這女子說出這一番話來,那丫頭嚇的冷汗不覺便流了下來。
她是跟著自家小姐陪嫁過來的,自小便跟在小姐身邊,自然知道他的性格。
不但她了解這女子的性格,怕是這整個燕都的所有世家門閥貴介公子,小姐們,都清楚冷候爺家這位千金的性格,那絕對是言出不悔的一個人。
她的大名,不要說是在年輕一輩人中,就是在那老一輩人中都是極為有名的。
『冷秋月,將門虎女,若為男兒之身,必為沙場良將。』這個評語可是出自於被譽大燕戰神的晉王慕容垂之口。
換好衣服之後,冷秋月一邊向外走,一邊吩咐身邊的婢女道:「去請世子過來,一起到王妃那邊用膳。」
聽到冷秋月的吩咐,那婢女連忙應了一聲音,急急地往書房去尋慕容燁去了。
如今在這晉王府中,主人便只王妃,慕容燁,和冷秋月三人,所以一日三餐便在一起用了。
說起這晉王府,實在不大,若以規模論,怕是比之一般的富貴人家也多有不如。
前後僅只三進院落,東西兩個跨院,連個後花園子也沒有,佔地也不過十畝左右。
前院為男僕,下人所居住,中院是會客廳堂,以及晉王書房所在,後院加上東西兩跨院,才是晉王家人內眷安居之地。
晉王妃住後院正院,而這慕容燁夫妻自然住在東跨院,西跨院空著無人居住,只住著幾個負責日常洒掃的婆子。
這東西兩跨院與中院之間有一道圓門相通,平常進膳便在晉王妃所在的廳房之中。
冷秋月便在通往後主院的圓門處等著。
這一次倒是沒讓她等多長時間,慕容燁便帶著蘭兒和那個去通知他的婢女平兒走了過來。
還如往常一樣,這夫妻二人見了也不說話,一前一後往主院廳房而去。
冷秋月不說話,是因為她的性子清冷,本就言語不多,更兼之自家這個相公是個傻子,二人之間實在什麼好聊的,時間長了也就成了習慣。
而慕容燁這邊,雖然身體里裝著的靈魂與從前已經大為不同,再不是那個嘛事不知的傻子了。
可是此時的他,對於這個新的身體,新的身份,以及這些個新的人際關係的認同,在心理建設上還須要一個過程,所以自然也就沒有太多的話與人說。
二人就這般一路沉默地到了盧文君的院子。
進得房來,盧文君早在房裡候著了。
慕容燁夫妻二人向母親大人行禮問好之後,三人便在飯桌前坐了下來。
盧文君向旁邊侍候的婢女吩咐一聲,一眾丫鬟婆子便忙碌著開始上菜。
菜式很是簡單,只有五樣,不過沒有炒菜,大多都是煮菜,只有一樣是燒烤,是一盤炙肉。
看著桌子上的還是這幾樣菜肴,慕容燁到是有些懷念起自己前世那花樣繁多的菜肴來了。
這個時代菜式極少,用於作菜的材料也遠遠比不得後世那般豐富,就是那些可以用來調味的作料也不過有數的幾種而已,如此以來這菜肴吃起來,味道也是寡淡單一的很,實在是引不起人太多的食慾。
看著自家兒子對著那一桌子的菜肴,竟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那盧文君不由有些擔心,還道他身體又不舒服了,於是便放下筷子,很是關心地問道。
「我兒可是身體還有不適么?怎麼看起來一副食欲不振的樣子?」
「啊,沒有。」
想不到一時失神卻讓母親誤會了,慕容燁連忙放下筷子,擠出一個笑臉。
「母親不用擔心,兒子身上並沒有感覺任何不適。只是近一段時間以來,兒子忽然覺得與之前似乎有些不同,一時卻也想不明白其中關竅,所以失神。」
心裡動了動,這是個機會,可以讓母親了解了解自己如今的狀況了。
畢竟自己如今再不似之前那個傻子了,總不好一直裝傻充愣下去。
再說他沒有裝一個傻子的必要,也沒有裝一個傻子的興趣。
這一次正好借著機會,讓自己從一個傻子變的正常一事看起來順理成章。
「不同?有何不同?可是那裡不舒服么?要不要讓醫士過來看看?」
果然,一聽這話,這盧文君更是緊張起來,一把抓住兒子的手問道。
不過她心下卻是有些奇怪,聽兒子說話似乎比之從前大有條理了呢。
作為母親,最為擔心的還是兒子安危,對於兒子會因為這一次的事故會變的聰明起來,她可是從不敢奢望的,因為,那實在有些太離譜了。
「哦,母親放心,兒子身上並無大礙。只是覺得心裡,呵呵,怎麼說呢。」
「自從昏迷中醒來之後,兒子覺得這心裡吧,一天比一天亮堂起來,就象是罩在心上一的團迷霧被漸漸驅散了去一般。」
「不由得讓人想起之前種種,哎,竟如作了一場大夢,很是荒唐的大夢。之前兒所做所為種種,此時想起真是有些無地自容呢。」
作出一副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又是一副愧悔無地的神色,慕容燁試著將自己身上那種感覺上的變化描述出來。
說完這話,慕容燁連忙又露出一個還請放心的笑容,那模樣,就象是看著母親擔心,試著解釋一般。
他這話說起來可算是半真半假。
心裡亮堂了,這樣的話,相對於之前的慕容燁來說,確實是如此。
以前的這個人可是個混沌糊塗到家的傢伙,那心思智慧不是說被蒙上了一層迷霧氣,而是被一層厚厚的塵土遮蓋的嚴嚴實實,或者說來根本就不具備基本的智慧。
而如今的他,那智商,呵呵,不說是尋常如他一般年紀的兒童了,就是智商健全的大人也多有不如。
兩相比較,哪還不似驅散了心中迷霧一般么?
至於之前,慕容燁的種種荒唐行徑,所作的一樁樁,一件件狗屁倒灶的事情,如今這慕容燁回思起來也真是覺得羞愧。
不是為現在的自己,而是為之前的那個無知玩童,二百五。
從之前的慕容燁的記憶中獲悉,這傢伙的行為,實在是無知莽撞到了極點的。
作為這一副身體的接盤俠,同時也是完全的承繼了這一副身體前主人的全部情感,那麼,他之前的所做所為,也就象是必得由他繼續負擔的債務一般,是割裂不了的。
於是有時思及,就不免真的會感覺到羞慚和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