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瘋子!
《盲杖》
2021.1.13/甄子姐姐
晉江文學城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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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的玉茗大小姐,您年歲不大,怎麼啰嗦起來跟個老太太似的?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你說不膩我還聽膩了呢。」
竇瑤扶了一下掛耳的藍牙耳機,注意力集中在車前方,安撫道:「我保證,這畫呀,我一定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給你交到孫老師手上。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麼好擔心的。」
電話那頭的譚玉茗仍是不怎麼放心的樣子,重複著叮囑了句「注意安全」。
竇瑤很有耐心地配合著連應了三聲「好」。
「好了玉茗姐,不跟你說了。我開車呢,等到了孫老師的住處我再聯繫你。」
互道了聲「一會兒見」,竇瑤這才抬手摁下耳機掛斷鍵。
注意安全?為什麼一直重複說明?
竇瑤心底起了疑,卻也道不明哪裡不對勁。
須臾,斂去嘴角的模式化笑意。撥轉方向盤,拐了個彎。
車在山道上疾馳,順著導航的指向越往前開越偏僻。可能是因為天氣的原因,路上看不到什麼車,更不見有行人。
悶雷陣陣,連天的雨幕阻了視線。
竇瑤挽起遮耳的發,輕踩剎車緩了車速。剛準備摘下耳機,瞥見固定在車載支架上的手機有新的來電顯示。沒有備註,是個陌生號碼。
她往車前眺了一眼,稍作猶豫,按下接聽鍵。
「竇瑤?」對方問。
是個男人的聲音,煙嗓,話音低沉。這樣的天氣里聽著,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有些耳熟,只是竇瑤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禮貌詢問:「是我,請問您是?」
對方直接略過了她的這個問題,開門見山地問:「你現在開著的這輛車,是金皓驊給你的鑰匙?」
他怎麼知道車鑰匙是金皓驊給她的?
竇瑤不由警惕起來,沒正面回答,追問:「你到底是誰?」
「停車!」對方用命令的口吻道,「這車有問題,馬上停下!」
新型詐騙電話?
竇瑤挺不解地瞥了眼手機的方向,抬手欲掛斷這個奇怪的電話。
指尖還沒來得及觸上耳機,視野範圍內忽地現出一個急速奔行的黑影。像是山裡的某種四腳動物,在車的側前方擦行而過。
她心下一驚,撥轉方向盤,猛踩剎車。
幸虧反應及時,成功避開了那隻從叢間突然躥出的動物。只是她雖是踩了剎車,車速非但半點沒減,反倒像是在順著坡道滑行,越來越快。
車前顯示屏出現紅色感嘆號,有緊急故障提示。
奇怪,剛剛這車明明還好好的,怎麼……
她這會兒已顧不上掛斷那通古怪來電,迅速回撥方向盤,堪堪穩住車行方向。心慌之餘也對那個古怪來電有了三分猜疑。或許,這車真的有問題?
連續踩踏剎車踏板都沒能把車速降下,竇瑤急了:「怎麼辦?這車停不下來了!」
「按我說的做,先鬆開油門。」手機另一頭的男人異常冷靜。
話音沉穩,按步教她:「把檔位掛到手動擋上。記得按解剎按鈕,從高到低依次降檔。一下一下地拉,每降一檔配合手剎降低速度,再依次降低檔位。」
竇瑤試著按他教的步驟操作,可惜越心急手上的動作越亂,失控車左搖右晃。她覷了眼道旁被綠蔭遮住的山壁,急轉方向盤避開。
山道兇險,在這裡一旦失手墜崖,必是車毀人亡的走向。
她被嚇的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胡亂調檔,哭腔濃重道:「不行,我……我控制不了它!怎麼辦?我是不是要死了?」
「哭什麼?」對方斥了她一聲,「真是沒用。」
「你這說的什麼風涼話?又不是你要死,你當然不怕。」竇瑤哆哆嗦嗦地說。
「看你的左前方。」對方提醒道,「有個坡,借地勢往上開。」
「你怎麼知道我前面有個坡?」竇瑤問。
「別廢話!」對方低吼催促,「想活命就快上坡!」
這種情況已沒時間容她細思,竇瑤只能聽從那通古怪來電的提示,轉方向盤,往上行的坡道上開。
陡坡上荒草叢生,石塊遍布,車身在坑窪地顛簸。往上滑行了一段,借地勢優勢車有緩速的跡象。
竇瑤正要鬆口氣,一眼望向坡道盡頭。
幾米開外就是斷崖,四面水汽環繞,是死路。
她驚呼出聲,急轉方向盤想調頭。車頭縱向刮擦過近處的樹身,被外力帶了一下。
失控的車驟然加速,徑直往斷崖處駛去。
竇瑤預感自己這次肯定是完了,繃緊的神經在那一瞬間嘎嘣全斷了。頹然靠倒在椅背上,就連哭的力氣都好似用完了。
千鈞一髮之際,有一輛黑色越野車從她的車前拐過。擊轉她偏航的車頭,壓車身,迅速調轉車尾,穩穩橫攔在她車的正前方。
兩車相碰錯疊,生出巨大的相對力。雖有阻力,卻仍在前行,撞擊刮擦聲刺耳尖銳。
近崖邊,碎石碾落的動靜聞之心驚。
明明有駛離的機會,卻不曾見前方那輛車有半分鬆動的跡象。像是特意來助她的,誓要逼停她的失控車一般。
竇瑤的額角有血淌下,浸進眼中,已察覺不出疼痛。
瞪眼看著那輛如從天降的越野車,胸腔內急停的心臟恢復了跳動。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像是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了!
瘋了?
不要命了!
「轟隆隆——」驚雷掠過長空,劈開灰濛天色。
電光甩尾,照亮了前方車輛的駕駛位。坐在車裡的黑衣男人似有所覺,抬起遮目的帽檐,側頭迎上她的目光。
視野模糊。
隔著朦朧雨幕、隔著碎裂的車窗、隔著淌進眼中的那抹猩紅,竇瑤終於看清了那個男人的相貌。
——沈岑!
瘋子!
這個不要命的瘋子!
**
初見沈岑,是在酒吧街的深巷裡。
那天是竇瑤的十八歲生日,慶生宴后她本打算直接回家。歸程途中是譚玉茗臨時起意,揚言要帶她去體驗一把「成年人的快樂」。
竇瑤尋了借口推辭,終是耐不住譚玉茗的軟磨硬泡。未等她發話,譚玉茗便迫不及待地交代了司機變道。
她瞧著車已調了頭,也懶得費神去跟譚玉茗周旋,默認應下。
也正是那樣的一個契機,讓她遇到了那個本不可能會出現在她生活軌跡里的少年。
酒吧街人雜聲高,幽深的巷子縱橫,從踏足那塊地起竇瑤就覺得不自在。
譚玉茗的興緻很高,拽著木訥前行的她在舞池蹦跳了會兒,之後又連哄帶騙地忽悠她喝了一口長島冰茶。
竇瑤不想無故壞了氣氛,接過杯子抿了一口。那「茶」入口她才發現是酒,嗆的連咳了好幾聲。
譚玉茗在一旁看著,被逗得哈哈笑。
竇瑤咳紅了臉,正打算跟譚玉茗言明自己不喜歡這樣的地方,被舞池中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勾住了肩。
她跟受驚的鹿般被嚇得連連後退,驚慌拉住譚玉茗的手,逃似的跑了出去。
譚玉茗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被她拽著往前跑了一陣,待她氣喘吁吁地停下,才拍了拍她的肩,笑她是小題大做。
竇瑤的氣息漸漸調勻了,發覺自己是有點反應過度,挺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了笑。
兩人正頭靠頭悄聲說著話,隱約聽到巷子里有怪異的響聲。
「這聲音……」譚玉茗的注意力被那陣異響聲引了去,往牆側走了幾步,側耳細聽,猜測:「像是有人在打架?」
「打架?」竇瑤不是冒尖的性子,挺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勸道:「玉茗姐,我們還是回去吧。到家晚了,管家又得嘮叨。」
「看你,這都成大人了,怎麼還那麼膽小。這可是現場直播,不看一眼再走,豈不是虧了?」譚玉茗強行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聲源處帶:「別怕!咱們就遠遠的、悄悄地瞧一眼,瞧一眼就走,不會有事的。」
「可……可是……」竇瑤抗拒著還想再說點什麼,譚玉茗回頭給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距聲源處很近,她擔心被發現,只得乖乖閉上嘴,亦步亦趨地跟在譚玉茗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從牆邊冒出頭,小心翼翼地往聲源處看。
巷尾深處有一黑衣少年被一群混混模樣的粗壯男人團團圍住,正以一挑眾,在打群架。
被人牆包圍的少年挺抗揍,身手也利落。
初時寡不敵眾尚處於下風,揮拳之際能看到他右臂上繪有的刺刀型紋身在光影下若隱若現。后奪了根棍,三兩下便干倒了一波人。
滿耳朵的棍棒擊打、踢踹哼痛之聲。
一片混亂里,那個戴著衛衣帽子的黑衣少年在人群中格外吸睛。竇瑤的注意力不自覺被他引了過去。
人影綽綽,看不太清那個少年的相貌,只能依稀辨出個輪廓。挺鼻薄唇,下顎線條流暢緊緻。
有刀鋒折起的白亮光暈晃過眼前,看入神的竇瑤不由眯了一下眼。這才注意到有個銀髮男人亮出了匕首,正鬼祟前行。
黑衣少年渾然不覺身後有人慾偷襲,一腳一個,踹開了正前方揮棍而來的兩個男人。
竇瑤眼瞅著那個銀髮男人逐步逼近,在那人揚刀欲刺時緊張到呼吸驟停。
那刀尖長,這麼一刀下去,恐怕得出人命!
她那時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滿腦子只有救人的想法。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驚呼了聲:「小心後面!」
黑衣少年聽到聲,反應很快,靈活側身閃避開。
回手反向掰住銀髮男人的腕,在那人的哀嚎聲中一秒不帶停頓地扔了手裡帶血的棍,而後單手一撈,接住了從銀髮男人手中掉落的匕首。
掰腕的手前伸,虎口死死卡住銀髮男人的脖子,將人整個提起,推撞到近處的牆上。
七歪八倒的那群人本就不是那少年的對手,如今看他手裡多了把刀,更是不敢貿然靠近。
少年輕鬆禁錮住偷襲未成的那位,跟玩兒似的拋了拋手裡的匕首。舔舔嘴角,偏頭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銀髮男人落於下風,秒慫,磕巴著求饒:「沈……沈爺,我錯了!是我的錯!都是、都是我的錯。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就饒我這一次吧,沈爺……」
少年從鼻腔里哼出個極囂張地笑,頭往後仰了仰,衛衣帽子從肩頭滑落。
挂彩的側臉輪廓在幽光下隱現,立體深邃。遙遙一望,有種難言的殘破美感。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少年好似往她這一側看了一眼。
竇瑤第一次見這麼暴力血腥的場面,如今把自己推進了漩渦中心,驚懼間腿顫發軟。很想逃離這裡,卻絕望地發現自己根本挪不動步。
譚玉茗呢?
不出所料,這種時候她果然不會現身。
竇瑤沒覺得多意外。攥緊了拳,指甲深嵌進掌心,試圖逼迫自己把理智拉回。
那少年明顯不是善茬。
被他擒住的男人連聲求饒,哆嗦的不成樣子。
少年不為所動。從竇瑤站著的角度看過去,他面上好似連絲表情都沒有。
盯著被他束縛住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在男人的求饒聲里少年繞指一轉,匕首在指間靈活轉了個圈。
少年握住了手中的匕首,低下頭去,拇指指腹在閃著寒光的刀口上試了試鋒利度。刀口很利,輕擦一下就見了血。
被抵在牆上的男人窺見了他指間的血色,一下沒了聲。
一片死寂里少年抬起眼,對被他困住的銀髮男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地笑。捻了捻指間的血珠,倏地發狠,手起刀落。
竇瑤瞪眼看著那一處,驚慌捂住快要破喉尖叫的嘴。
少年手中的匕首刺穿過銀髮男人的指縫,不偏不倚,穩穩紮進了牆體里。
沒見血,用刀的精準度極高。
不像是真打算傷人,更像是一種警告?
原本還存著僥倖心思在悄聲靠近的那幾個男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止步,面面相覷間沒再妄動。
少年拔下了牆上的匕首,弄髒的刀片在銀髮男人的左臉上蹭擦乾淨。
他似乎挺滿意這柄還算趁手的匕首,這樣兇險的檔口他竟還有心情細細打量新虜獲的戰利品。
「刀不錯,我要了。」少年說。
不是商量的口吻,就是通知那銀髮男人一聲。
銀髮男人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從口袋摸出刀鞘,雙手給他奉了過去。
少年一點沒跟他客氣,鬆開了他的脖子,接過刀鞘。套上匕首,放口袋收好。
欣賞完合眼緣的匕首,他像是終於記起眼前還有爛攤子沒處理完。
活動著筋骨懶洋洋往牆上一靠,問:「繼續?還是滾?」
倒地的眾人絡繹起身,都不敢吭聲,視線集中轉向為首的那位。
為首那位挺不甘心地踹了一腳失手摺回的銀髮男人,罵了聲:「沒用的東西。」
僵持片刻,揚手示意:「走。」
烏泱泱一群人互攙著,跟在他們的老大身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為首那位途經竇瑤身側,稍作停頓。像是想記住她的相貌,盯著她打量了會兒。
那道目光很不友善。
竇瑤綳直了腰背,把頭埋得低低的,完全不敢動彈。
分秒都是煎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倚在牆邊的少年提醒般吹了聲哨。
盯著竇瑤打量的那位終於轉開了視線,往少年那側短暫看了一眼。
暗罵了聲「艹」,轉而惡狠狠指了指近身處的竇瑤:「今兒個算你這臭丫頭運氣好。老子輕易不動女人,但別他媽再讓老子見到你。不然我這群兄弟想干點什麼,老子可攔不住!」
竇瑤被他的氣勢嚇到了,低著眉眼瑟縮著勉強往後退了一步。
待那群混混模樣的男人都散了,她才記起要喘氣。捂住噗通噗通亂跳的心臟,嚇得魂不附體。
「瑤瑤!」躲在暗處的譚玉茗跑了過來。
把住她的肩晃了晃,不可思議道:「我的天,你剛剛真是嚇死我了!你這膽子什麼時候變那麼大了?那些人可都是在社會上混的,你怎麼好隨便得罪的?這要萬一真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跟乾爹交代!」
竇瑤這會兒腦子很亂,耳邊嗡嗡作響,譚玉茗說了什麼她沒能聽清。
隔著不斷搖晃她的譚玉茗,望向巷子深處那道倚牆而立的瘦高身影。
少年轉身欲走,許是聽到了身後的說話聲,往前走了沒幾步,停了下來。
抬指揩去嘴角的血漬,回頭睼了她一眼。
眼神冰冷無物,像只野性難收的狼。
也不知是因懾於他打群架時駭人的氣場,還是因其卓絕的長相。
竇瑤一眼便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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