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山雨欲來
咸陽的三月,天還有些涼,可阡陌之外已有鬱郁青青的草長出,春風一吹,拂起一片盎然。幾隻飛燕掠過春草嫩柳,棲在咸陽宮的外牆上。
「巍巍紫宮,豈是爾等燕雀該來的地方。」一顆石子「筱」地打落棲燕旁邊的屋瓦,燕子受了驚嚇,呼啦啦全部飛走。只聽見一聲:「糟了,我不是故意的。」循聲望去,只見一片摔成碎片的屋瓦,而出聲的人,卻已不知何處。
秦始皇透過水鏡看著剛剛發生的一幕,在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
「陛下想要知道的,我已經占出了。」靜坐於水上的女子緩緩起身,藍紗擋住紫眸中的波瀾:「陛下您,不會輸的。」
「輸?」流冕下的眸子冷冷眯起:「朕問的不是這個。」
「人算不若天算,此間變數太多,沒有誰會贏到最後。」被纖足踏過的水面,泛起微瀾:「儒墨兩家,早晚都會消亡。諸子百家亦復如是。」月神在心下暗嘆一口氣:連陰陽家也不例外。
「月神是在覺得朕讓無痕擔此大任,有些不妥?」
「這個孩子命中多舛,一旦離開秦宮,便要不斷的做出艱難的抉擇,直到再沒有選擇的餘地。陛下真的要他這樣做嗎?」
「做出對的決定也是一種實力,也該讓無痕去歷練歷練了。」
午後的微風繞過雕花鎏金的柱子,掀開羅錦重織的帷幔。嬴政抬了抬眼角,停下了手中批閱奏摺的筆。
「無痕叩見陛下。」不知何時出現的少年肅拜於案前。那少年個子照成年男子矮了半頭,看上去不過二八年紀,卻是一副加冠打扮,過分纖細的骨架與滄桑的黑色戰袍很不相配,雕刻精細的金面具擋住上半張臉,只看得到一雙極清澈的眼睛。
「坐吧,這裡沒有外人。」
無痕聞言,放心大膽的坐了下來。他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過分女氣的臉。再出聲時,已然換了女子的聲線。「既然沒有外人,那就一定是有正事了。不知陛下有何事需要無痕動手?」
「今朕天下已定,國泰民安指日可待。只是六國餘孽尚存,百家思想荼毒黎民。'文以儒亂法,俠以武犯禁'墨家與楚國殘黨勾結已有實證,至於儒家,向來與帝國治世之道相悖,不可不防。」
「'故行仁義者非所譽,譽之則害功,文學者非所用,用之則亂法。'這些叛逆自以為堅持了所謂的道義,卻不知自己正在為已經安定下來的國土帶來新一輪的戰爭。」無痕嘆息一聲,收起了玩笑的神情:「陛下要臣怎樣做?」
「墨與儒,雙管齊下,逐個擊破。」鑾座之人長眉一斂,殺氣驟的溢出,無痕的眼中又一次燃氣初來秦宮時的崇敬之色,這才是師父從小給我講的千古一帝該有的樣子。「若如李丞相所說,江湖對戰江湖,廟堂博弈廟堂,那麼臣該算是江湖還是廟堂?」
「墨家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任務是潛入儒家,獲取他們的信任摸清底細,在得到朕的命令之前,不可妄動。」
「此次東行唯你一人,必要時可與流沙聯繫。」嬴政打量了一下女子:「你這柄匕首,在宮闈里藏了太久,可不要生鏽了。」
「無痕謹記。」
「聽聞你跟扶蘇素有交情,臨行前去跟他告個別吧。」
無痕猛地抬起頭,脊背上冒起一層薄汗。
「這話想必是趙府令告訴您的,陛下怕是誤會了。」女子勉強揚起一絲笑。
「哦?」
「那時無痕初到秦宮,江湖習氣未改又是少年心性,有一日偷換了宮女的衣服想溜出去玩,結果被公子撞了個正著。宮人私逃,按律當斬。公子宅心仁厚未予追究,此後臣也遇到過公子幾次,漸有攀談,但論交情遠不及臣和十八世子。況且公子只當臣是一介普通宮女,何苦要告訴他呢?」
「扶蘇早晚會知道的,由你親自告訴他,免得將來互生嫌隙。至於胡亥那邊,以後少加來往吧。」
無痕眼裡掠過一絲訝異,平靜了一下方才鄭重揖道:「臣懂了,定不負陛下信任。」
「巴山可有什麼消息?」
「家師不曾傳信,料是無事。」
「你十四歲被送至大秦,二載未歸,巴清大概很想你,待了解了桑海之事,可回去看看。」
「臣代家師謝過陛下。」無痕低下頭語氣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退下吧。」話音未落,眼前人已不見,只留下一盤不知何時擺在桌上的糕點提醒著嬴政他還沒有吃午飯。
「跟你師父簡直一模一樣。」嬴政看著余動未止的帷幔,拈起一塊糕點。
咸陽城外草木已繁,馬蹄踏過淺草揚起一騎紅塵,黑衣少年揚鞭策馬直奔桑海,眼前卻不斷浮現出與扶蘇辭行時的畫面。
「扶蘇以前雖有姑娘在懷清台當差的猜測,卻沒想到姑娘便是傳言中的懷清台主人,以往失禮之處,還請葉姑娘見諒。」
「公子哪裡的話。」宮女打扮的人輕呷了一口案上的茶:「公子宅心仁厚,對一介小小宮女都能以禮相待子棲不勝感激,是以自曝身份前來辭行。今後公子若有用得著無痕的地方,只要不違聖命,無痕定效犬馬之勞。」葉子棲頓了一下:「此次東行,不知歸期,若有人問起無痕,還望公子謹言。」
「這是自然。」
葉子棲與扶蘇本是君子之交,無需太多場面話,正當她準備離席之時。只聽得宦官來報:「十八世子到。」
葉子棲對扶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在其驚異的目光下一個縱躍跳上房梁,反揭開瓦片,縱身翻上屋頂。
當她小心地將最後一片屋瓦歸位時,她聽到胡亥的聲音從殿門口響起:「大哥真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要來,連茶水都給我準備好了。」
若是事情到此為止,也還算是有驚無險,真正讓無痕憂心的是之後發生的事情。
那時她已從扶蘇殿出來,平凡的衣飾立刻讓她混入萬千宮人之中。正當她七繞八繞的準備繞回懷清台收拾東西時,一道掌風從背後襲來。無痕極速回身,和來人過了幾招,待彼方收手方才揖道:「見過十八世子。」
「葉棲姐真是偏心,出門遠行不來和我說卻跑去告訴大哥。」他看著夜汐一臉迷惑的表情,狡黠一笑:「茶杯上有葉棲姐的味道,我不會嘗錯的。」
「宮女外逃,哪能那麼大張旗鼓的。等我得手后,扶蘇自然會告訴世子。」葉子棲尷尬搪塞。
「只怕待你遠走天涯,大哥還不肯告訴我呢。」一陣風掀起胡亥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異色的眼睛。
「葉棲姐以前帶我翻牆出去的時候,可從來不叫我世子的。」
葉子棲聞言抬眼仔細打量著這個已經長高了許多的少年,嘆了一口氣。她抬起手,摸了摸胡亥的頭髮:「照顧好自己,胡亥。」
世子,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
夜汐轉過身,朝著與懷清台相悖的方向走去。
就在這時,她聽見胡亥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像她道別:「你也保重,無、痕、姐。」
斗篷迎著風獵獵舞動,葉子棲掀起風帽,讓面孔暴露在蒼白的陽光之下。
「陛下明鑒,一切都變得越來越有趣了。我最最熱愛的咸陽宮啊,等我回來的時候,還能認出你么。」她望著咸陽宮的方向淺淺笑開,那笑容中竟帶有一絲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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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才是封面,阿檀手殘星人外加計算機無能,所以只能發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