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執牛耳(一)

第二十六章 執牛耳(一)

當日犬戎邪神的幻象甫一出現,縉黎便暈了過去,想來這事兒到現在竟一直沒被提起過,姬桓略作思量,隨後將在戲水畔所見之事說與三人。

司巫偃聽后咂了咂嘴,說道,「西戎祭祀的這些個神靈,大抵有什麼我還是知道的,但聽你的描述,似乎哪個都不是。」

說罷,他看了看太史伯陽。

伯陽搖了搖頭,「我也未曾聽聞,不過這些神,要麼是動物得了天地造化,要麼就是一些上古時期的神人,就好比當年的防風氏。」

司巫偃接著說道,「對,傳說防風氏之神身高能有十幾丈,倒是有點像你說的。不過沒聽說他有那麼厲害啊,連龍都打得過。」

「無論是哪種神,來龍去脈都應該可以算得出來,」司巫偃起了興緻,夾了一塊肉塞進嘴裡後放下了筷子,「這事兒好辦,我先幫你找到王后,再給你算算這幻象究竟是哪位上神。」

說著,他左手三個手指暗推九宮。

「這……不對啊,此處有東西阻擋我勘探!」不過須臾,司巫偃便皺起了眉,「竟然有東西能擋住我?」

伯陽哼了一聲,說道,「這招我用過了。」

司巫偃也哼了一聲,隨後又開始翻出一枚龜甲,左手掌心躥起一團火苗開始灼燒龜甲,右手指尖勾了勾,招來幾根蓍草浮在半空,然而過了許久,龜甲和蓍草都沒有什麼反應。

「這兩招我也用過了。」伯陽捋了捋鬍子,又道,「此處也沒有王后之物,五行之術也用不了。」

「老小子,你確定王后還活著嗎?」司巫偃難得皺起了眉,轉頭問太史伯陽。

伯陽點了點頭,「尚在人世。」

司巫偃此刻極為惱怒,「怎麼就算不出來呢?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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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那諸侯咳出了兩口鮮血,又聽見姬和這番話,一時嚇得魂不附體,轉身便逃下台去,樣子頗為狼狽。

「哈哈哈……聽聞衛公您手裡,傳有三把寶劍,都能殺人於無形。不知方才那傷人的,是哪一把劍啊?」坐在旁邊的姬仇忽然問道。

「誒,晉侯言重了,那劍只能傷人,卻連螻蟻走獸都殺不了。三把劍我早就賞給了臣下,至於是誰傷的人……回頭我替你問問,好好賞賜他一番。」

眾人聽聞均是一震。

古來盟會,最忌諱席間動武。庸國司馬攘臂傷人雖是無禮,但終究是對方失禮在先,而且自己赤手空拳,不失君子氣度。但衛國方面竟然暗施手段,恐怕有些不太光彩。

「諸公不必煩擾,老朽心裡知道分寸。在這盟台之上焉能執兵傷人?」說完,衛侯強撐著站起身來走到中間,對著在座的諸侯拜伏於地,良久言道:

「失禮之處,老朽自會有所交代……可諸公或是一國之君、或是邦中冢宰,必是精通禮樂之道。我這耳朵雖不好使,卻還沒聾。若再讓我聽到有人詆毀先王、王后、太子,乃至殉國將士的……衛國上下絕不會與他善罷甘休……盟主以為如何?」

姬掘突聽完,輕哼一聲,嘆了口氣道,「衛侯、庸司馬拳拳之心,小子敬佩之至。然諸侯盟會畢竟不是殺伐之所……此次作罷,下不為例!」說完,他的目光迎上了衛侯,四目相視,毫不退縮。

衛侯愣了一下,隨即俯首而退。

庸磐見狀沒說什麼,拜了兩拜,也退回了原位。

短暫冷場之後,諸侯又開始就儲位問題爭論起來。只不過這次有前車之鑒在,大家言語間多了幾分理智與和氣,不敢再輕言謾罵。

終於,一直沉默不言的申侯、虢公也開始陳詞力辯。作為一方領袖,這兩個人一旦開口,便是最終態度不容更改。

申侯哼了一聲,冷聲道,「父死子繼,天經地義。特別是嫡子嗣位,更是禮樂之道的根本!王子宜臼本是太子,只不過先王……哼,這才失了太子之位。如今先王的子嗣只剩下宜臼王子,難道還要另立他人不成?你們又置先王於何地!」

說到這,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難道諸公都忘記了周孝王的故事了嗎?」

申侯這句話分量極大,幾個老輩的姬姓諸侯聽完紛紛皺起了眉。年輕一輩的則竊竊私語探問本末。

原來百多年前,當時的周懿王姬囏病逝,王位本該由太子姬燮繼承。結果周懿王的親叔叔姬辟方,竟然聯絡鼓動了一批諸侯,自己登上了周王大位,一坐便是八年。而這姬辟方便是申侯口中的周孝王。

儘管周孝王姬辟方死後,王位又落回到了太子姬燮的手中,但一下子產生了諸多問題:祭祀先王的時候,他的牌位該怎麼擺放?稱呼該怎麼說?周孝王的子孫,有沒有繼承王位的權利?這八年時間到底算篡位還是攝政?

在那個講究「師出有名」的年代,如果周王室連自己的繼承問題都搞不好,又如何能作為天下表率?更不要說讓天下諸侯恪守禮樂之道了。

如今申侯自揭王室之丑,意思十分明確。

「更何況在座的諸侯,各家祖上多少都吃過些虧吧?「申侯掃視了一眼眾人,「晉侯您,不也是被自己的叔父篡了君位嗎?」

「是啊,所以我親手取了他的腦袋。」

姬仇低著頭,借著桌上閃著明滅幽光的燈火,專心致志摳著手指甲,他順勢接過話茬,語氣毫無波瀾。

申侯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沒有再理會姬仇,轉身又問道:

「西陲大夫,聽說您便是兄長禪位……他日您兄長若是回來了,您還會歸還大位嗎?您的子孫,會還位於他的子孫嗎?」

「會!秦邦之位永遠是我兄長的!」坐在西側下首的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激動地說道,說完他掏出綢布,捂著嘴劇烈咳嗽了起來。聽他說話中氣不足,顯是身子骨不太好。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坐在盟主之位的姬掘突心裡不是滋味。父子、兄弟,哪個重要?自己現在尚未婚姻沒有子嗣,弟弟公子成便是的繼承人,可有朝一日……

眼見輿論場倒向了申侯,虢公翰坐不住了。

他起身陳詞了兩件事:其一,犬戎之禍,申侯與王子宜臼終歸是難辭其咎,若立王子宜臼為王,怎麼對得起死難之士?第二,姬宜臼年紀尚輕,若是繼承王位,只怕國之大事全都落到了申侯手裡。

虢公所說的第一條,讓不少倖存者心有戚戚。而申侯以外戚之身份總攬王政,這也是部分姬姓諸侯所不願見到的。

虢公說完,雙方已無緩和的餘地,各路諸侯又開始七嘴八舌吵了起來。

看著亂糟糟的場景,掘突心裡忽然明白了,那日宴會上衛侯姬和之所以提議要延期舉行盟會推選天子——就是要讓諸侯們有足夠的時間相互串聯,提前準備好說辭——也只有這樣,才能把所有檯面之下的東西逼到檯面上來。

「這老狐狸!」掘突心裡暗罵了姬和一聲,又見他和姬仇二人像是沒事兒人一樣,自始至終也沒有就王位歸屬發表看法。

眼見著東方既白,爭論仍無定數。

「諸公聽我一言,」虞國國君站起身來對眾人言道,「天子之位,事關天下萬姓,我等稍有疏漏,便是愧對列祖列宗。不過既然我們已經推選鄭伯作為盟主,不如聽一聽盟主的高見,再做定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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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岳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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