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廠

新廠

李念祖這麼一說,尹羨文算是徹底放了心,他知道,只要李念祖答應,應該就沒跑了。但是,他還是想知道,到底啥時候能有消息,李念祖是怎麼安排的。

「啥時候能有準信兒?是把這些工人一批給安置了,還是分開安排?」尹羨文追問道。

「我還沒想好呢,等我消息不行么?等有準信兒了,我再告訴你,你再通知你廠里那些人,行不?」李念祖還真沒拿準主意,現在是有幾個機會,到底怎麼辦,還得好好權衡一下。

「那好吧,翟叔,我剛才想了想,這幾天我就不走了,你有事的話,就先回去,幫我給家裡帶個話,就說我在念祖這,一切安好!」尹羨文還是想等準確消息。

「怎麼著,你還真想賴我這不成?行,反正我這地方也大,足夠你呆的,飯也管飽!」李念祖瞅著尹羨文那熊樣,好像自己能反悔似的,他想呆就帶著唄,省的來回跑了,也省的自己有消息了還得幫著張羅,正好尹羨文在這給他打個下手。

李念祖可沒讓翟叔就這麼走了,他也好長時間沒見翟叔了,還想著好好嘮嘮呢,再說了,回去也不在這一時,他這面有車,等大家吃了飯,再讓司機送翟叔回去也趕趟。

面對著李念祖的挽留,翟叔也沒拒絕,他也想跟念祖好好了解一下現在的時局,畢竟自己是做買賣的,時局的好壞,直接決定了生意的好壞。

三個人就這麼,一壺酒,幾個小菜,從中午一直聊到了晚上,翟叔帶著微醺的酒意,被李念祖的司機攙進了車裡,尹羨文則是很清醒,他本來也沒喝多少,加上心裡有事,就只惦記著事情了。

他們幾個在一起不會像在外面那樣,跟旁人喝酒,還要講究些門道,什麼你干我抿一口的,他們都是自己人,誰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沒有人勉強,純粹自願,翟叔這一自願,就把自己灌醉了。

尹羨文原本想著,托李念祖這事,雖然算不上什麼大事,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他已經打算在李念祖這住上個十天半個月的了,反正也不是外人,以前淑嫻在奉天的時候,李念祖沒少到他家蹭吃蹭喝。

沒想到,一星期不到,李念祖那邊就有消息了,說是政府要建一個新廠,那原來對印染機械有經驗的操作工人,就吃香了,尹羨文他們原來那個廠的大部分工人,都被安置去了新廠。

李念祖原本是想著讓尹羨文到這個新廠去,主管技術或者當個管理人,可是尹羨文不幹,說自己家裡還有一堆事,暫時不考慮去這個新廠任職,他這番話,惹來李念祖好一頓不快。

李念祖甚至說,如果尹羨文不去新廠任職,他以前的那些工友,就別想去新廠了,現在兩條腿的蛤蟆找不著,兩條腿的人那還不是遍地都是?都吃不上飯,有這麼個機會,都搶破頭的想去,也只有尹羨文,還在那吱吱扭扭的拒絕。

尹羨文沒管李念祖說啥,畢竟在國內的情勢還未明朗之前,他不想選邊站。前幾天跟李念祖和翟叔吃飯的功夫,他們也談論到了,國內兩黨之間,恐怕早晚要幹起來,那麼他現在選邊站,是否為時過早?

不是說他想撈好處,主要是想看看到底那一面是真的對老百姓好,大傢伙都是平頭百姓,最關心的無外乎就那麼點事,那個黨派對老百姓好,老百姓就擁護誰。

尹羨文如果現在答應了李念祖的要求,那麼就相當於他支持了國民黨,為所謂的黨國服務了。可是尹羨文至今沒看出,李念祖所擁護的理念有啥好的,他還是想誰都不靠,在家安穩過日子。

至於欠李念祖的人情,他會替廠里的工人們還,畢竟這次李念祖被他拉著,做了回幕後英雄,工廠里的工人只是知道,上頭給他們做了新的安置,並不知道,這些事情是李念祖一手促成的,尹羨文也不準備去大肆宣揚,如果讓李念祖的對頭們知道了,反而會對李念祖不利。

工廠的工人們得到了消息,知道他們有活乾的時候,開心自是不必說,他們還真就沒有想到是有人幫忙促成的,他們只是覺得,老天終於開了眼,讓他們不必擔心生計,家裡只要有了進項,就相當於死水潭進了活水,這潭水也就活了。

工人們的家裡確實有特困難的,尹羨文就曾經聽老孫說過一件事,說有個手上活還不錯的工人,家裡四口人,只有一條好的褲子,家裡的男人和女人要想出門見人,就得有一個在家貓著。

這其實很難讓人理解,他們是做什麼的?印染廠呀,啥料子沒有,只要工人們互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保准每家都有好褲子穿。可是工人們沒有這麼干,他們知道,今天從廠里拿走塊料子沒人發現,明天拿走塊布頭,跟廠里的那麼多面料比也不算什麼,可是長此以往,大家都拿,廠里還剩啥?

這就跟「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是一個道理,再結實的大壩,也禁不住蟻穴的侵蝕。所以,廠里從開始就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要是抓到誰動廠里的東西,就私下懲罰,情節嚴重的,剁手指頭!

這些年,雖然沒有遇到過真剁手指頭的情況,但是有抓到過順布條的,廠里雖然沒有處理,工人們私底下卻是把手腳不幹凈的人,給擠兌的夠嗆,最後,還是灰溜溜的離開了工廠。

尹羨文知道這事之後,曾經跟大夥說過,不管什麼事,都要通過正當的途徑來解決。雖然大夥的做法不可取,但是杜絕了偷拿工廠東西的歪風,這點,尹羨文也不得不佩服這些工人們。

在尹羨文眼裡,這些工人是真把廠子當成了自己的,他們對廠子的熱愛,不比尹羨文和幾個老闆的少,甚至更多。當老闆的,只是把工廠作為賺錢的工具,而工人們則是把工廠當成了自己的生活支柱。

現在,那些沒活干,流離失所的工人們,又重新有了生活的希望,當然會更珍惜這個機會。尹羨文相信,這些人一定會對新廠像以前的工廠一樣。

如果這樣,他尹羨文在或者不在,都沒有太大的必要。尹羨文也相信,有李念祖在上面罩著,這些工人也不能被人擠兌,被穿小鞋,這就像一個家裡的大家長,把孩子們交到一個靠譜的私塾先生手裡一樣,尹羨文現在是無比的放心。

李念祖見改變不了尹羨文的心意,也就不勉強了,畢竟他自己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又何必非把自己的好兄弟拉進這趟渾水裡呢。

現在,李念祖的身邊也就剩下尹羨文了,趙文華不知去向。李念祖當時回到奉天,現在應該叫瀋陽了,日本人投降后,奉天就改回了瀋陽這個名字。

李念祖去找過趙文華,但是趙家人說,這孩子當年出去后,就沒有再回來,連一封平安信也沒有寄回來過,家裡人都擔心是凶多吉少了,李念祖當然也不願意相信這個,但是人確實是杳無音訊。

李念祖也曾經想過,趙文華是不是也參加了抗日,跟自己一樣,做著見不得光的地下工作,但是沒有證據,也沒有音信,這也就只能是他個人的期望,希望自己的兄弟平平安安的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他也曾經問過翟叔,趙文華是否和翟叔有過往來,翟叔的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看樣子是真沒有聯繫了。李念祖也問過尹羨文,知不知道趙文華的消息,尹羨文也是滿臉茫然,說:「你李念祖都不知道,我能知道?我這幾年都在鄉下,怎麼能有文華的消息」。

殊不知,翟叔和尹羨文還都知道趙文華的消息,只不過他們不能說。

尹羨文不想去新廠,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考慮,李念祖和趙文華現在分別在不同的黨派,這就像他的左右手,兩個手都是自己的,他不能讓左手把右手掰斷,也不能讓右手把左右打折不是。

李念祖不了解尹羨文的想法,他還以為尹羨文就是離不開家裡的老婆孩子,厭倦了城裡的生活呢。但是,該幫自己兄弟謀划的,他肯定一樣也不會少。

尹羨文臨走時,翟叔和建業過來接人,李念祖是幾年之後第一次見建業,建業也不認生,直接上來就把李念祖抱了個滿懷!李念祖看著個子比自己還高一頭的建業,對翟叔說:「讓建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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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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