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翡翠仍是茫然,鴛鴦卻已經似懂非懂了,「小姐這是在表態了?可小姐難道不怕衛大人當真了?」
祝良宵是什麼人?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論玩起套路來,還真沒幾個人能玩得過她。
「小姐,天涼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鴛鴦勸道。
祝良宵便打趣道:「怎麼,連你也要信了我柔弱不能自理了?」她坐在搖椅上,遙望著在視線中已經淡成一片虛影的牆磚,目光所及之處,明明是牆磚,可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前世祝家被抄家時,慌亂的奴僕們和這牆上噴濺上的血跡。
「小姐在看什麼?」鴛鴦問。
祝良宵收回目光,「沒什麼,回去吧。」
翌日,將軍府門口便停了一輛馬車,這馬車極其奢華,是紫檀木質,四角宮燈形狀漂亮,就連車簾上都掛著精美的流蘇,趕車的車夫也不是年長者,而是幾個年輕的小哥,就連跟車的奴僕穿著都和別人不一樣。
接著,婢女們便簇擁著以為穿著松枝綠綉竹葉紋的長衫少年下了車,這少年正是沈之清,昨日明明是他救了祝良宵,卻是他先上門來了。
沈之清到了這將軍府之後也是心中諸多揣測,他本以為這將軍府每年朝廷發下來的俸祿必不會少,說不定也是奢華無比,可進去了之後才發現卻是十分簡樸,就連下人也不多,按規矩外男不入內院,沈之清便在正堂候著了。
他約摸等了一盞茶功夫,才見祝良宵挑了帘子出現在正堂。
平心而論,祝良宵有美貌,卻不是會讓所有人都喜歡的那種,她的美帶有攻擊性,是一個十分明艷漂亮的人,這樣的人哪怕是示弱也難免會有種算計感,但祝良宵沒有,當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望向你,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難免動了惻隱之心。
鴛鴦負責給二人上了茶,沈之清是個標準的文人,平日里最愛那些酸了吧唧的詩詞歌賦,就比如現在,他看的不是祝良宵這個美人,而是那套精美的汝窯茶具。
「想不到祝將軍竟也是個雅緻之人,這汝窯茶具十分難得,在下瞧著紋路,是上品。」沈之清仔細端詳著茶杯,語氣里止不住的誇讚。
這套茶具便是昨日衛礪送來的,祝良宵唇角微翹,面上仍是淡淡的,「父親忙於公務,這府里的東西大多都是我的喜好,沈公子既然喜歡,那再好不過了。」
這汝窯茶具雖然稀奇,但沈家家大業大,也不是沒有,沈之清那樣說也不過是想找個話題罷了。
其實他第一次看見祝良宵是從梅林小宴上,那畢竟是他們家主辦的小宴,他本來覺得自己不喜歡這種吵鬧的場合,更何況母親的意思也有幾分明顯,或許是想拉攏祝家,他還記得那日母親和他說,祝家小姐是個文弱的人,與他倒也十分相配。
沈之清沒有告訴母親的是,當時他其實就站在另一處高樓上,他一眼便看到了祝良宵,這是個顯眼的姑娘,而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沈之清一眼便看出這姑娘的所謂文弱嬌氣,是裝出來的。
他身邊有太多這樣的姑娘,或虛情或假意,他一眼便能看出來,祝良宵為何要這樣他不知道,但他就從此對這個姑娘有個好奇心,母親的意思他明白,但他不想順從。
可昨天之後,他想了。
祝家小姐,和他無論是家世還是性格,想來都十分相配。
兩人說不上相談甚歡,但也算是有來有往了,沈之清是個比衛礪好相處許多倍的人,有他在基本不會冷場,如果換了個人可能會更喜歡和沈之清交流,但祝良宵卻不喜歡,或許沈之清是個幾乎完美的人,但她不是。
沈之清是個聰明人,他看出祝良宵今日或許並不想和他說太多,於是也十分識趣的離開了,倒是離開的時候碰到了一點小狀況——他撞到了方芊芊。
方芊芊是突然冒出來的,興許是他沒注意到,但方芊芊直接被他撞到了地上就有些離譜了。
沈之清連忙拱手道歉,「實在抱歉。」
方芊芊本就身姿輕盈,只見她側卧在地上,淚眼盈盈,小鹿般的眼睛濕漉漉的望著沈之清,恐怕很少有男子能夠無動於衷。
沈之清恰巧就是其中一個。
他甚至退了兩步,「姑娘可有事?」
方芊芊頓了頓,「我……腳崴了。」
這畢竟是祝家,沈之清總不可能直接將她撂在這了,便禮貌的問道:「你是?」
方芊芊委屈巴巴道:「我是方家的小姐,我姨母是府里的姨娘,我本是過來小住的,可姨母惹怒了祝小姐,便要我去浮曲閣給祝小姐賠罪…」說著說著她便又哭了起來,她的眼淚就跟不要錢一樣,嘩啦啦的流,又哽咽道:「浮曲閣規矩多,我行差踏錯便要重罰,現在便是急著去找鴛鴦姐姐才會不小心撞到公子……」
她抬眼,濕潤的眼睫映著亮晶晶的瞳孔,沈之清聞言果然眉心微蹙。
方芊芊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問道:「還望公子告知姓甚名誰?芊芊人微言輕,自知不敢攀附,只是這畢竟是將軍府的私事,還望公子不要外傳才好,芊芊若不是看公子面相與我極為投緣,恐怕也是不會一時情急,將此事都告訴你的。」
瞧瞧,這多麼的情真意切,三言兩語之間就把一個飽受欺壓的庶女形象點了出來,若不是沈之清早就察覺到不對,恐怕還真會疑惑一下子。
沈之清頷首,淡淡道:「在下是沈家公子。」
方芊芊便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還帶著點少女的嬌怯,「原來是沈家公子,是芊芊冒犯了,方才的話公子就當沒聽見吧,不然若是讓祝小姐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場事端……」
這就叫欲語還休,若是按照正常的發展,沈之清該問她祝良宵平日里是不是苛待了呀,要問她在將軍府是不是過得不好呀,但現實是都沒有,沈之清只是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像是很替她惋惜的樣子,然後扭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