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6 寧時守寶難時挪

​1296 寧時守寶難時挪

……

隨著師我話音起落,天象開始變化,透亮的天色驟然變得黑沉,參天的火樹仍在,將微光的天海映成了一片跳動的紅彤。

「今日須得了在場諸位相助,我的道才能真正圓滿,相信以眾位雅量,一定不吝以性命助我一臂之力,我將永銘在心,天地也會記得爾等。」

師我屈身拱手,團團作揖,可聽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哪有一個字像是人話?

「魔皇,鯤鵬老祖已被降伏,天下大定,你走你的陽關道,何必苦苦相逼?」

陳心隱陰沉著臉問道。

對他而言,勝利的果實被人劫走算不得生死大事,可作為始作俑者的師我顯然別有圖謀,甚至比當初的鯤鵬老祖還要過火,這就使得他不得不對抗到底了。

已知單純的火焰不足以對本來的師我產生威脅,更何況吞吃了鯤鵬老祖兩大化身煉成的金丹之後的他?

為了節省每一份的消耗,陳心隱的手中掐了一印,解了那棵火樹,漫天漫海的火焰褪盡,天地頓時恢復成了一片熹微的景象……

在場的每一個人皆身負異能,黯淡的天色並不能影響他們的視覺,但那位高高在上的「漁翁」,給予他們滲透於心背的涼意,叫許多人止不住地打了一個哆嗦。

「不,非如此不可的。」

師我緩緩搖了搖頭,拒絕道。

他發現自從吞吃了那顆金丹之後,他追尋的道的確向前大大地邁進一步,如今距離越過天塹,獲得真正的蛻變只差一最後一線,終點近在眼前,他當然是無比期待的。

可他同時發現,自己似乎不可抑制地沾染上了鯤鵬老祖愛好吞食生靈血食的習性,對於這種變化,他既不欣喜,也不排斥,對於一個一心求道的人,嗜血食生,似乎並不見得是一件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他捫心自問,這種慾望彌散自他的心底深處,鐫刻在他的靈魂當中,儼然成為了他的眾多本能之一,難以以他的意志向背為轉移。

他也不知道這樣的變化究竟是福是禍,可無論吉凶,他都只有一併接受,並且一往無前……

「看來,我們走不了了。」

敖豫的語氣當中,除了被阻當下的惱怒之外,還頗有一種求仁得仁的釋懷,要知道,他本就不願臨陣脫逃的,有了師我的阻攔,他留下變得名正言順,然而……

他轉過身來,目光複雜地看著還在嘗試離開的眾修士,他不吝惜自己的一條性命,只是可惜了這數以萬計的大軍……

一道衝天而起的水壁,綿延了不知多少千里,放眼不見邊際,將道聯大軍的去路截斷,修士們所有的法寶法術打去,皆如泥牛入海一般,竟撼動不了水壁一絲一毫。

「何必空費氣力,垂死掙扎,水壁與大海一體,爾等豈有撼海之力?不如就此認命……對,就是你們常說的天意,這就是你們的天,給你們下達的意……」

師我嘆了口氣,心生一種奇特的憐憫。

這道薄薄的水壁,乃是他的最新領悟,他自有把握,即使下方的道聯大軍能夠再增一倍,也休想輕易逃脫。

「水壁么?」

陳心隱心念如電,急急思索著對策,他在那水壁之上瞧出了些許熟悉的感覺,然而直到此時,他才猛然將其與他曾經慣用的道法水世界聯繫起來,只是後來少了使用,才叫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表象有別,本質無差。」

人有說「知難行易」,也有說「知易行難」,總是莫衷一是,然則單就此時此刻,對於這道貫通滄海的水壁而言,此事當歸於前者。

既然陳心隱已經從蛛絲馬跡當中挖掘出了此術的根腳,那麼相應的對症之法,理所當然即已浮現於胸。

「心隱,你若想用水世界來破我法術,恐怕是病急亂投醫了。」

師我好整以暇地看著陳心隱施術,並不出手阻止,他有種趣味,要親眼見著陳心隱受挫。

陳心隱正施展著的水世界他當然不會陌生,想當初尚未破開山門而出時,天才如他,對山中諸多道法往往一學便會,一會即精,其涉獵廣泛,非尋常人所能想象。

這門控水之法,在他看來,的確大有獨到之處,水無常形,隨物賦形,或許與他當下所施展的水壁有些貌似,然而究其本源,與他的手段自是高下立判,至多只能落個東施效顰的評價罷了。

「……」

陳心隱相信自己的判斷,對他的態度自然不管不辯,趁他疏忽大意,正好用力。

以他擷取自各方的奇異力量為根基,以他的印法為媒,只見他向著水壁初出水面處斜斜一指,雄渾的力量傾瀉而出,那海平面上方的水壁猶如被抽了骨架的肉身,摧毀了根基的泥牆,嘩啦一聲,雨落傾河,湧起了兩道駭浪,自相接處開始,向著兩方反向而去。

「走!」

陳心隱見自己一試即成,不及慶幸,立即爆喝一聲,叫一眾愣怔的修士反應過來,重新開始撤離。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心隱,你給我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

師我訝異地看了陳心隱一眼,方才陳心隱施法的整個過程,一絲不落地被他看在眼中,他發現陳心隱所施展的術的的確確是他所熟悉的水世界,可從效果看來,卻又存在著天壤之別。

有些尷尬的他並未氣惱,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穩穩托住陳心隱的一宮及一島,以及在他的感知當中,源源不斷從虛空攝來,灌注入他體內的強大能量,與他自身的力量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或許正是有了這些輔助,他的水世界方能夠產生出這樣巨大的變化來……

「承讓!」

略略扳回了一局,陳心隱不但沒有太多的喜悅,反而更加謹慎起來。

沒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自己力量的變化,師我的說法並沒有錯,若是沒有各方的加成,僅憑他個人之力,哪怕擁有著奇特的太極之力,他也無法施展水世界,將那面水壁破解。

即使如此,這一場的對抗,對陳心隱的負擔也絕不太小。

由此可見魔皇師我的蛻變,究竟是多麼驚世駭俗?

「不過即使如此,我若不允,難道你以為他們能走得了嗎?」

師我迅速恢復了從容,如今的他,放眼這方天下,本來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真正令他動容的了,而過了今日,那即使算上諸天萬界,諸神諸佛,也不得不低下頭顱。

在他說話之時,已經絲毫不慢地出了手,他僅只將手臂斜下舉起,便有兩道幾乎凝若實質的虛影從肩部往下,探出手掌數尺之外,將他的兩條手臂嚴嚴實實地包裹在了其中。

這兩道虛影,一為鯤魚之形,一為大鵬之狀,儼然正是他費盡心機捕獲的兩道鯤鵬老祖化身。

相比於獨立存在的化身而言,這兩道虛影的體型完全不足與之相提並論,甚至連「九牛一毛」四字也勉強算上。

可正是這般絕不起眼的「幼小」虛影,令得第一眼看見他們以這種方式顯現的陳心隱心驚肉跳,下意識地如臨大敵,毫不猶豫地催動了被他暗暗擴張,至此已然將師我一併籠罩其中的琴音聲場,剎那間萬劍齊發,齊齊指向了處於核心的師我,若流光飛擊而去,晦暗的天地一時大白……

「呵,只有這一招嗎?」

師我呵呵一笑,口中吐出了一隻輕飄飄的水泡,將他的整個身軀罩在其中,萬劍已至,哪知那看似尋常的水泡,卻如一道鴻溝一般,將師我所立身的狹窄空間,與外邊廣闊的天地割離了開來,叫那無數道洶洶而來的劍光,墜入了那一層空間鴻溝當中,既無從回歸,又不知去往何處……

「他這一手?」

徐無鬼驚疑不定地看著師我說道。

畢竟在他看來,這一門法術與陳心隱之前用於抵禦群魔合擊的手段竟頗有些「神似」。

「沒錯,這可難辦了。」

陳心隱咬牙點了點頭,他已經辨認出來,或許外在表現形式有所不同,但師我的「水泡」的確與他的手段來自於同一個源流,高人出手,更能隨心如意,有些亂人眼眸的變化,本就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若非要與師我杠上一杠,陳心隱大可反擊回去,就此事責他「拾人牙慧,好不要臉」,可話到嘴邊,他才知是苦的,只好咽下自己品嘗。

只有在他攻守換位之後,才更能認識到這種防禦手段的無解,同時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當時那魔主雲相一眾死活打不破他「保護殼」的無可奈何,究竟是有多麼磨人。

「都留下吧。」

待陳心隱的劍擊止歇,有所鬆懈,師我驟然出手,毫不猶豫。

大鵬虛影兩翼一扇,在已經撤出了數十裡外的大軍中心,當即衍生出了一道囊括大半修士的強烈氣旋,將海水吸起,將修士捲入其中,身不由己地隨著氣流及水流往上空飛去,誰也不知被捲入其中的修士最終會被帶去何方,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其結果必定不會太好……

「都散開走!」

落於後方的白子及敖豫二人,看著那一道能夠主動往四面人多之處移動的氣旋,又驚又怒,還有滿腔的悔恨。

方才撤離之時,他們早該將大軍疏散,這才能夠在魔皇師我隨時可能的打擊之下將損失降到最小,保下更多條性命。

可正因他們的僥倖及傲慢,居然還打著覓機返回一擊的想法,才刻意地保持了隊列的嚴整,也正正給了師我最好的群體出手機會。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所作所為,與師我的幫凶何異?

「這是什麼?」

固然有大群修士在驚慌之下倉皇逃竄,可也有不少修為強大的修士,分明在第一時間沒被氣旋捲入,他們卻選擇了迎風而上,逆向而行,各自顯示神通,意圖將這道吃人的氣旋消弭。

然而師我的手段,豈是輕易能夠對付?

死神並不見得會偏袒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這群視死如歸的修士們,但有力竭體虛,或稍有不慎,便會步了許多道友的後塵。

「本以為修士是天底下最為強大的一群,今日才知,我們還是太過於渺小,我這一生修行,到頭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有些已經逃得夠遠的修士們幾近崩潰,甚至連道心都漸漸有了不穩的跡象,一個個都無可奈何地墜入了海水當中,隨波逐流起來。

「起來,修行本就是逆天行事,劫數重重理所當然,你們如此自暴自棄,自己一人得失倒也罷了,將置天下蒼生,無數已經犧牲的道友,與仍與大魔頭苦戰的盟主於何地?」

有終於被磨滅了道心的脆弱者,同樣也有九死無悔的勇者,在他們的大聲鼓舞之下,部分人重新振作起來,從海水中躍出,繼續行動。

也有人心已麻木,旁人無法可勸,但也不好放任自流,只將他們打撈起來,夾著提著一道離開。

「對不起,我們來遲了,你們速退,這道風交給我們。」

正在氣旋肆虐,無人可擋之時,又有一群道聯修士御風駕雲,聯袂而來。

狼狽不堪的敖豫險而又險地在氣旋突然移動的「撲殺」當中跳躍出來,仰頭看去,心中升起了一絲說不清是真實還是假象的希冀來。

這一群後來者,原來是來自於各方勢力的領袖強者,他們本該與大軍一同前來,可在白子的勸說之下,終於達成一致,各自回歸門派當中,緊咬牙關,狠心地將所有保留的底蘊一併「撬出」帶來。

畢竟當時的他們都很清楚,鯤鵬老祖若不能除,他們的「底蘊」再多,終將成為不能使用的死物。

真正的底蘊,無事時的確應該藏諸深山,不可輕易見人,這便是寶物的「不用之用」,可在危難之時,若還將其深藏不動,做了一個「木石偶像」,就曲折了先輩藏寶的初衷。

任由形勢惡化,那麼此時的「不用」,便將成了「再無人用」。

幸好,他們不是不識大體之人,人長有,底蘊常有,人絕無,底蘊……就成了敵人的底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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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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