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松原往事
肖天齊看著洪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洪洋卻拍了拍他的肩頭說：「咱們出去吧。」一行人魚貫而出，肖天齊走在最後面，就在他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時候，忽然聽到梓楠微不可聞的聲音：「把蒲團帶走。」
肖天齊一愣，低頭看了一眼那污穢不堪的蒲團，又看了看松原曾經做的那個蒲團，毫不遲疑的一步竄過去，一把將松原的蒲團塞入了懷裡，這時梓楠的聲音又傳來，這一次語音中帶著焦急：「還有另一個。」
肖天齊愣了一下，還是咬著牙把那污跡斑斑的蒲團也塞進了懷裡，這才一腳跨出大門，在身後輕輕的把門關上。再一抬頭，天海閣已經不見了。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肖天齊轉過身去，只見洪洋在不遠處等著他，而其他人也都不見了。
洪洋招了招手，招呼肖天齊到茶几前坐下。肖天齊剛一落座，洪洋就對他說：「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吧。」肖天齊想了想，自己腦子裡千頭萬緒的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見肖天齊一臉懵，洪洋笑了，他遞給肖天齊一杯茶，然後說：「我先跟你說說師父吧。」
松原是一個神秘的智慧體，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什麼時候來到這星原的，對於他最早的記載是第七次勞德星原戰爭時，當時勞頓星原歷經萬年內戰終於被強大的元素文明任達皇朝實現了統一。
當時的任達皇帝源長大帝是一個極具攻擊性的戰爭狂人，他統一了勞頓星原不久后，就對毗鄰的德諾星原發出了招降的邀約，而當時德諾星原剛剛經歷了一場波瀾壯闊的星原革命。
原本相互制衡統治了星原幾十萬年的四大文明幾乎是同一時間內部都發生了革命，這場革命歷時三千多年，幾乎整個星原內兩萬多個星域的所有星球都無一倖免經受了革命的洗禮，革命最終以四大文明全線崩潰而告終。
德諾星原在不同的革命軍勢力的角逐下，形成了上萬個小勢力集團，源長依蘭就是在這個時候，對德諾星原發出了劍與橄欖枝的宣言，在他看來，一盤散沙的德諾星原必然將在他的戰威之下瑟瑟發抖，然後拜倒臣服。
但是他想錯了，德諾星原雖然大亂未平，但是面對強敵壓境時，卻形成了驚人的團結，上萬個小勢力在曾經的星原首府德諾爾塔召開了歷史上有名的萬國會議，結成了德諾聯盟，各國一致同意擱置內部爭端，一致對外，聯盟選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戰備作為主席，並且組建了十二支正義軍，誓死與勞頓星原的侵略者抗爭到底，德勞星原戰爭正式爆發。
戰爭的進程，超乎了幾乎所有人的預料，看上去七拼八湊的正義軍在十二位元帥的帶領下，屢戰屢勝，把強大的勞頓遠征軍打得七零八落，戰局失利的源長依蘭惱羞成怒，喪心病狂的派遣特遣軍潛入德諾星原，企圖引爆一顆瀕死的恆星製造黑洞。
一旦黑洞被激活，整個德諾星原內所有星體就將毫無疑問的被黑洞吞噬，當德諾聯盟發現源長依蘭的企圖時，勞德特遣軍已經順利的抵達了那顆名叫晶點的星球，在所有人都認為局勢已經無法挽回的危急時刻，松原出現了，他憑藉一己之力誅殺了勞頓最精銳的王牌空間部隊-獠牙特遣軍。
然後更是神出鬼沒的潛入了勞頓遠征軍的總部，挾持了勞頓大帝源長依蘭，不知道用什麼手段逼迫源長依蘭和德諾聯邦簽訂了永不侵犯的合約，並且全部撤軍。
一場關係到億萬生命的星原大戰幾乎是被松原一人以一種代價最小的方式終結了。後來德諾聯盟為了感謝松原的偉大功績，將那顆晶點星球所在的閃墮星域贈送給了松原，並且改名為松原星域。
而德諾聯盟經歷的戰火的考驗，各勢力之間融合，最終形成了德諾聯邦，而德諾星原也成為了星野中最繁榮的星原之一，而反觀勞頓星原，在遠征軍鎩羽而歸后不久，就爆發了政變，源長依蘭及他的嫡系族裔被驅逐。從那以後，松原的威名就在德諾和勞頓星原流傳開來。
聽完了洪洋的介紹，肖天齊感覺自己像是又回到了熒惑，看了一場美州人拍的實體影像，這他娘的孤膽英雄拯救世界的橋段，和美州那邊擅長的套路簡直是一樣一樣的。
美州人據說曾經在歷史上有一段時期是熒惑星球上唯一的超級大國，但是稱霸的時間很短，就因為神州的崛起而被取而代之了，當年好像還爆發過三次美州和神州的爭霸大戰，最終美州被徹底干倒了。
但是傲慢的美州人並沒有屈服，至少從情感上他們認為自己還是那個唯一的超級大國，現實中被神州修理得慘不忍睹，他們就轉向了虛幻的藝術世界。最後一次神美大戰之後，美州的文學藝術事業得到了空前的發展，他們的作品集中表現的主體就是美州人拯救世界。
見了肖天齊臉上複雜的表情，洪洋笑著說：「這件事的經過，我曾經問過恩師，恩師只回答了我兩個字：扯淡。」
肖天齊聽了也鬆了口氣說：「我說嗎，這簡直把師父他老人家說成神仙了。」洪洋微笑不語，肖天齊總感覺這位山裡大爺似乎有什麼事在瞞著他，於是誠懇的說：「大師兄，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如果之前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大師哥您儘管跟我說，我好改過。」
洪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淡淡的看著肖天齊，半天也沒說話。肖天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好打斷他，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過了一會兒，洪洋問道：「今後，你打算怎樣？」
肖天齊原本就等著洪洋開口，但是聽他這一問，肖天齊卻又愣住了，是啊，他打算怎樣？眼前最要緊的是要把娘親救出來，然後呢，帶著神州基地去水香星球，再然後呢，在水香上重建神州，把光復熒惑的志向代代相傳下去，相信不久的將來，會有一位神州的子孫帶領強大起來的神州實現這一偉大目標的。
肖天齊一邊考慮，一邊把這些想法告訴了洪洋。洪洋聽得連連點頭。肖天齊說道：「我知道，要實現這偉大夢想，需要一代一代的神州人前仆後繼的努力才有可能，我恐怕是看不到了。」
這時候，洪洋忽然問了一句：「你若想現在實現，其實也不難。」肖天齊正在感慨，聽到洪洋這一句，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句，洪洋卻從茶几下面又掏出一個黑色瓷碗擺到桌上，然後對肖天齊說：「如果你想要滅掉所有的英仙星人，然後重返熒惑，只要摔了這隻碗，我們幫你實現，就當是我們幾個師兄師姐送你的見面禮了。」
肖天齊原本想像剛才師兄師姐看他那種看二傻子似的目光去看洪洋，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敢，他皺著眉頭笑著說道：「大師兄，你知道嗎，你不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洪洋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他是你的晚輩。」
「什麼？」肖天齊蹦了起來，這有點搞大了，英雄竟然也是松原的弟子，如今竟然變成了自己的晚輩，那，那可有點不妙了。
肖天齊一下子就想到了閔重媛，這，這不差了輩分了嗎？關鍵是，自己已經和閔重媛那啥了，這，這可太操蛋了。肖天齊有些後悔自己說了這麼一句，將來自己回去見到閔重媛，面對她熱切的目光和如火的激情，自己該說啥啊，說乖，讓爺爺抱抱？
肖天齊覺得有些頭疼，他真的開始後悔這趟黃昏牧場之行了。想了半天，他抬起頭來對洪洋說：「大師哥，咱們在這個門派到底還有什麼牛人啊？晴空到底是啥？咱們跟晴空九火是啥關係？」洪洋伸手敲了敲那黑碗說：「那都不著急，先把這個定了，你到底想不想讓我們出手幫你？」肖天齊脫口而出：「不用，你們都辦完了，我幹什麼去啊？」聽了他的話，洪洋目光一閃，肖天齊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這些如果都辦完了，自己該幹什麼去呢？再做回那個遊戲人間的浪蕩少年，不，郎當青年嗎？其實在他心裡，一直都認為所謂的光復熒惑，重建神州是一個虛無縹緲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如今，洪洋把這事說得如同摔一隻碗那般簡單，他就徹底迷惑了。
他原本只是個家世很好的普通熒惑人，生而為人原本沒有太多的選擇所以也沒有啥奢求，但是如今，他在這星球上經歷的所有事幾乎都是原來的他無法想象的，他自己也從純粹的祖血人類，變成了智慧體，火體，到現在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算是什麼生命體了但是肯定不是原來的自己了，我是誰？我要幹什麼？肖天齊自己的兩連問里迷失了。
洪洋嘆了口氣呼喚道：「小師弟，小師弟。」肖天齊茫然的抬起頭，洪洋緩緩的說：「我知道你現在思緒很亂，這很正常，你先聽我說。」
肖天齊點了點頭，他不知道洪洋要說什麼，其實也不太想知道，他只覺得此時此刻有人能夠說點什麼總比這該死的寂靜要好。洪洋說：「咱們晴天是一個學術研究機構，師父他老人家是召集人和創建合伙人。」
看到肖天齊開始翻白眼了，洪洋笑著擺了擺手說：「你聽我說完。我盡量說道簡單點。我們曾經有過十二名成員，你是第十三個加入的，應該也是最後一個了。現在晴空有一名創建合伙人，和兩名高級合伙人，其餘的都是研究員。
晴空創建之初，師父他老人家的目的其實是想找一些研發助手幫他完成一些理論研究構想的前期模型推導和發散性演算，但是隨著團隊的逐漸壯大，我們發現師父他老人家的理論並不是都適用於科研領域，一些原本在宏觀科技範疇內無法適用的理論，拿到哲學領域卻發生了質的進展，並最終產出了成果。
這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師父的飢餓荒原理論體系，直接引發了德諾星原的革命。而他無意中發現的非能量性暗物質循環理論體系，卻開闢了無向性擬態遷越研究領域的新方向，我們在這個領域裡取得了非常多的成果，積龐送你的無藏三槍就是早期實驗品之一。」
洪洋的話，肖天齊完全聽懂了，但是他也完全的迷糊了。這，怎麼跟套路不一樣啊？按理說松原不應該是個通天徹地的老神仙，而他們都是神仙門下的修士嗎？不是要入道修行嗎？怎麼又整出一個研發機構來了？還推動了星原革命？
那個無向性擬態遷越研究雖然聽著神神秘秘的，但是既然研發成果是無藏三槍這樣的霸道武器，那不就是製造軍火嗎？這是個什麼組織啊？
肖天齊正想著，洪洋激動的說：「我們目前的研究課題中，有很大一部分需要低容耦度行動向推演的研發理論成果的簡歐被束之高閣了，想必師父收了你入門，是要重新啟動這方面的進展了，這裡面有我兩個課題都排在堆棧的最前面，恐怕你很快就會介入了。」
聽完他說的話，肖天齊感覺自己怎麼像是亂入了某所大學的研究所，被一個中年油膩的副研究員給纏住了，洪洋像是被打砸壞了閥門的啤酒桶一般，根本停不下來，他雙眼冒光的說：「這第二個課題，我現在還在整理論證資料，所以暫時不著急，你先不用去管，但是第一個課題，那可就跟你很有關係了，」說著他完全等不得肖天齊去詢問，就大聲說道：「那就是天道。」
聽到天道兩個字，肖天齊眼前一亮，終於說到重點了，洪洋說：「說到對天道的研究，其實由來已久，當這個宇宙中的第一個生命體抬頭望向天空的時候，對天道的探尋其實就已經開始了。」肖天齊覺得這話好像在哪裡聽過，但是又似乎不是這麼說的。
洪洋接著說：「我知道你是從小讀過書的，你肯定聽過很多與道有關的東西，道可道，非常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道法自然，盜亦有道，類似的。這都是生命體對天道研究的心得體會。」肖天齊注意到了他說的不是人類，而是生命體。
果然，洪洋接下來說的話，再一次顛覆了他整個的人生觀：「我對熒惑星球的文明稍微了解了一下，你們對天道的理解很有意思，你們似乎很在意對天道的表述方式，什麼空間維度、時間維度、速率指向、狀態指向，呵呵。」
肖天齊對他所說的名詞並不陌生，熒惑神州對宇宙的研究由來已久，理論學派眾多，但是近兩千年以來，一批偉大的物理學家提出的多螺旋十七維空間理論漸漸成為了主流理論，肖天齊不是科學家，但是聽了洪洋這一聲呵呵就知道，他接下來說的不會是什麼好話。
果然，鴻源說道：「其實你們的理論連天道的邊都沒挨著，怎麼跟你解釋呢，按照你們喜歡的維度來解釋的話，天道只有兩個維度：一個是存在，一個是支配。而世上所有的萬事萬物，都是在有意或無意的嘗試著去支配某些存在。」
聽了他的話，肖天齊笑了，洪洋看他臉上的笑容裡帶著異樣，於是停住講述，靜靜的看著他。肖天齊笑著說：「大師兄，我讀書不多，但是您這是不是有點偷換概念啊，咱們討論的應該是物理學的問題，您這存在和支配是哲學理論吧？」
洪洋也笑了，他看著肖天齊耐心的問道：「什麼是物理學，什麼又是哲學？」肖天齊一愣，這還真不好三言兩語說清楚，於是他又換了一個角度說：「這就比如咱倆兩個都是廚子，我在向您請教燉肉的做法，這時候您卻跟我說曲能加速比篩能加速的泛波效率更高，您說的可能是對的，但是解決不了我的問題啊。」
洪洋點了點頭，忽然提起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肖天齊注意到他用的是小抓毛筆，但是寫的確實2+3=？洪洋寫完了問道：「你覺得2+3等於多少？」肖天齊眼珠轉了轉，他肯定不會說是5，想了想才說：「沒有其他隱藏條件的情況下，如果這是個數學問題，那答案肯定是5，如果這是個化學方程式，答案可能是6，如果您的問題是這個，」
說著他伸出手來握拳，先伸開兩根手指，再伸開其餘三根手指，把手掌晃了晃，笑著說：「結果可能是5也可能是1，所以我說了，必須把問題定義清楚了學科邊界，才能去探尋正確的結論。」
他對自己的回答十分滿意，類似的1+1等於幾的問題，他小時候就和阿瑤玩膩了，不僅如此，他有一段時間對上古戰國時候的歐陽龍十分痴迷，認真研究他的著作和觀點，這對他後來的巧言善辯很有幫助，他準備如果洪洋再想忽悠他，就給他上白馬非馬，堅石非石了。
洪洋看著他洋洋得意的笑臉，忽然伸手在他額頭上鑿了一個爆栗，肖天齊嚇了一跳，洪洋出手又快又很，他根本躲避不及，額頭上傳來劇痛的同時頓時紅腫起一個小包，肖天齊用手捂著額頭，卻並沒發作，在他看來，大師兄這是辯不過自己惱羞成怒了，於是他還是笑，打是肯定打不過洪洋的，逃又逃不掉，那他就只剩下千方百計的把他氣死了。
洪洋淡淡的說道：「你覺得我剛才這一下，是什麼學科範疇的問題，又該怎麼避免再次發生呢？」肖天齊愣住了，這他媽分明是禮儀和個人修養範疇的問題，你惱羞成怒，仗著比我身手好，我打不過你，所以你就可以喪盡天良為所欲為了.
當然他不會真的這樣回答於是搖了搖頭說：「小弟愚鈍，請大師兄指點。」洪洋點了點頭，又在他額頭上鑿了一下，這一下肖天齊原本就防備了，但是還是沒躲開，而且這一次洪洋出手比上一次還重，肖天齊覺得自己腦袋嗡嗡的，終於按耐不住跳起來，怒吼道：「師兄請自重，在如此，我便還手了。」
然後就遭到了第三次重擊，肖天齊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他終於放棄了，雙手高舉對洪洋哭喪著臉說：「大師兄是我不好，不因該打斷您傳道，請您繼續吧，我保證不再自作聰明了。」洪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我要說的，其實就是這些。」
「就這麼簡單？」肖天齊一時有些鬱悶：「大師兄，我程度雖然差，但是你也不至於把我當成小孩子糊弄，你再講深一點，也許我能聽懂。」洪洋笑著說：「你覺得簡單嗎？好，那我問問你，天道七法是什麼？」肖天齊飛快的介面說道：「一種功法啊。」「什麼是功法？」
肖天齊皺了皺眉，這種一問到底的語言遊戲他小時候經常玩，於是直接就說出了終極答案：「我不知道。」洪洋點了點頭說：「很好。那我告訴你，這所謂的功法，其實只不過是一種支配方法，就像，就像你們點火燒水把水煮沸一樣。」
肖天齊腦筋動得極快，他馬上就想到了一個核心問題：「按你這麼說，只要找對了支配方法，我是不是單憑自己一個人也能一下子摧毀一個星球呢？」
洪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