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郵差敲門
顧鵬飛登上江火號醫療船的時候,江火號的艦長蔣博發正在模擬手術室里練習。
他站在聚光燈下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在手術台上,一顆男人的頭顱籠罩在淡藍色的燈光下,
一隻左眼的內膜已經切開,交匯在一起的兩條視神經已經暴露了出來,
蔣博發輕聲問道:「視力情況。」
手術台上的頭顱回答道:「右眼伴隨性視力下降約12.7%,並伴有聚光不正和震顫等現象,
左眼殘餘視力7.8%,維度辨識力徹底喪失。」
蔣博發滿意的點了點頭,吸了口氣聚精會神的試圖剝離兩條細微的視神經。
就在此時,他的副腦接收到副官佐藤的信號:「艦長閣下,顧鵬飛將軍已經登臨江火號,
沒有事先通知,也沒說明來訪目的。」
聽到顧鵬飛的名字,蔣博發雙手一顫,纖細的視神經斷裂了一根。
手術台上的人頭說道:「手術失敗,患者原生視覺能力永久受損。」
蔣博發有些懊惱的把手術刀扔到手術台上,那顆人頭迅速融化,恢復成一塊透明的膠質材料,被手術台吸收了,
同時蔣博發手術服飾全部消失了,換成了軍裝,
蔣博發已經在光幕上看到了顧鵬飛正向停屍房走去,不由得一愣。
這老爺子到停屍房幹什麼去了?提前去給自己選個位置?
桂新勇走到十九號停屍櫃前,伸手點了柜子一下,
柜子升起到半人高然後慢慢變成了透明的,肖天齊安靜的躺在停屍櫃里,身上穿著筆挺的軍服,遺容安然。
顧鵬飛看著他的臉,獃獃的站在那裡。
蔣博發趕來向顧鵬飛敬禮:「將軍閣下,江火號艦長蔣博發向您報到!」
顧鵬飛嗯了一聲,然後用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說說吧。」
機修排的排長立正說道:
「士兵肖天齊在維修引擎機組時,違反操作規程,擅自鑽入引擎收光槽里更換輪索,
結果觸發了收光槽表體的自維護機制,被修復光線掃描全身,
造成全身細胞瞬間壞死,大約三秒鐘左右死亡。」
顧鵬飛問了一句:「當時的場景能重現嗎?」
排長投出實體影像,一根巨大的原型管道出現在眾人面前,
說道:「現在大家看到的就是引擎的收光管,在它的內壁上附有強力屈光的噴塗層,
這些噴塗層一旦出現划痕或破損將直接導致收光管被半波光損壞乃至擊穿,所以收光管中配有自動修復裝置。
一般情況下,修復收光管中的部件,需要力場空氣泵和深磁U型車配合,
在管子內部形成隔絕空氣力場,然後由作業機器人進入維修,
但是這樣抽撤空氣和布置力場大約需要七個小時的時間,
我猜測肖天齊是嫌麻煩,所以採用了管口垂吊的方式,
在沒有力場保護的情況下進入了收光管,」
說著他的手在實體影像上一托然後一拿,變成了收光管的半刨截面,
只見管子里有一個人影緩緩的隨著繩索垂吊下來,
來到一個懸挂的輪索處開始拆卸,然後突然管內銀光一閃,那人形癱軟不動了。
他接著說:「雖然我們不知道肖天齊到底是如何觸碰了表體,但是事故發生的原因應該就是如此。」
顧鵬飛轉頭去看蔣博發,蔣博發點了點頭:「經過解刨分析,肖天齊身上的細胞受損達到了97.9%,他是瞬間死亡的。」
顧鵬飛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他把手放在停屍柜上,彷彿想要撫摸肖天齊的臉龐,
過來半天,他說了一句:「你們都出去吧。」
所有人都離開了之後,銀光一閃,李光宇的實體影像出現在顧鵬飛的身前,
他臉色嚴峻,注視了一下肖天齊的遺容,然後沉聲問道:「六叔,力哥那裡,我去說吧。」
顧鵬飛搖了搖頭,伸手扭了一下左手上帶著的一枚古銅色戒指,
一個身穿墨綠色長袍的青年男子的身形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男子恭敬的雙手抱拳施禮道:「六爺,您老人家有什麼吩咐。」
「力哥兒在嗎?我有事找他。」
「您稍等。」
過了幾秒鐘,一個身穿軍裝的女子身形出現了,
她長發如水,眉目清秀,不施粉黛,頭上只用一支木簪挽住長發,
見到顧鵬飛,女子深深施禮道:「六叔您老人家好。力哥正在見客人,馬上就到,
您老人家還是如此硬朗,淑女星的冰酒還對您的胃口嗎?」
顧鵬飛看著著女子,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倒是李光宇低沉的說了一句:「秀姐,請讓力哥馬上來,馬上。」
秀姐一愣,緊接著向顧鵬飛一施禮,然後身影消失了,
過了幾秒鐘,一個消瘦,滿頭亂髮的中年男子的身影出現了,
他面容清秀但是兩鬢已見斑白,看上去總有九十多歲了。
男子恭敬的對顧鵬飛說:「六叔您老人家好。」
顧鵬飛見到肖力,不由得嘴角一陣抽搐,
有些顫抖的說道:「力哥兒,六叔,對不住你啊。」
肖力有些詫異,在他印象中,從來沒見過這位鐵骨錚錚顧六叔如此動容過,
肖力的心裡就是一沉,他不動聲色的說:「六叔,別著急,您慢慢說。」
聽完顧鵬飛的講述,肖力低頭不語。
李光宇嘆了口氣說:「力哥,這也是天齊的命,當時他作業時旁邊一個人也沒有,
但凡有個人在身邊,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也來得及重構他。」
肖力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顧鵬飛顫顫巍巍的說:「當年老帥把他交給我時,曾說了一句:
十二郎,是我肖家的千里駒。這,讓我可怎麼跟他交代。」
肖力聞言,慢慢的抬起了頭,他的臉上一片肅然,
但是一股力壓山嶽之勢忽然之間瀰漫開來,
這氣勢猶如實質,顧鵬飛和李光宇都感到心頭沉甸甸,不由得臉色都是一變,
肖力對顧鵬飛笑著說:「六叔,您不用自責,這小畜生實在有些無法無天了,
等我抓他回來,一定親手打折他的狗腿,然後押著他到您面前領罪。」
顧鵬飛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倒是李光宇快人快語說:「力哥,你不要太難過了,十二郎既然已經去了,還請您節哀。」
肖力冷冷一笑說:「這小畜生從一落生,沒有一天不生事的,我早就恨他不死,
但是他浪蕩隨性,貪戀享樂,惜命得很呢,沒這麼容易就死了。
我估計這次安排他從軍之事被他察覺了,所以這小畜生又想逃走了。
六叔,您不必掛懷,六個小時之內,我讓他去給您老人家磕頭認罪。」
結束了通話,肖力嘆了口氣,用拳頭輕輕的敲了敲額頭,
這時,一雙白皙纖秀的手從他身後伸過來,緩緩的按摩著他的太陽穴。
肖力嗯了一聲,身後的秀姐笑著說道:「十二郎又淘氣了?」
肖力一聲冷哼,秀姐咯咯笑道:「你這幾個子侄中,我還是最喜歡十二郎。
不像他那幾個哥哥,一個個整天國恨家仇似的,看著就累得慌。
說起來,三郎、七郎和九郎更像老爺子一些,倒是十二郎這種洒脫的天性有些隨你。」
肖力眉頭一皺,笑罵道:「胡說。我何曾像他一樣胡鬧。」
「你年輕時,只怕比他還多個更字,你難道忘了,」
秀姐低下頭湊到他耳邊說了句什麼,肖力一愕,然後搖搖頭苦笑。
秀姐也咯咯笑了一陣,然後說:「當年你們非要逼他離家出走又安排顧六叔收納他從軍,
我就說此計不成,早晚會被他看穿,如何?」
肖力搖了搖頭說:「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那現在怎麼辦?」
肖力嘆了口氣說:「還能怎麼辦,把小兔崽子抓回來唄。」
說完肖力轉過頭去對秀姐說:「喚醒阿瑤,讓她去抓十二郎回來。
今後讓她就留在小畜生身旁替我盯著他,省得他再搗蛋。」
秀姐一愣笑道:「肖家子弟沒入祖庭獻骨之前不許重啟智腦,到底你對十二郎還是偏心。」
肖力輕輕一笑,伸手緩緩的挽了挽秀姐亮麗的長發,沒有說話。
秀姐順勢側坐在他腿上,輕輕問道:「要不要稟告老爺子?我怕大房他們藉機又惡人先告狀,」
肖力搖了搖頭,把秀姐摟過來親昵的把臉貼在她柔軟的胸前磨蹭著,
秀姐渾身一震,然後才溫柔的攬著他的頭,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
過了半晌才幽幽的說:「你上次和我這般親昵不舍,還是你帶隊去威左星營救方三哥那次,
不到九死一生的關頭,你不會如此。」
肖力埋頭在那溫柔之處過了半晌,才抬起頭淡淡的說:「郵差敲門了。」
秀姐一愣,下意識站起身來,雙手緊握,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肖力卻從容的說:「怕什麼,你該感到幸運,」
說著他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碩大的辦公桌前,
背著手注視著牆上那面巨大的九龍出海雕像,
緩緩的說:「五百六十二年,肖家卧薪嘗膽準備了這麼多年,終於在我這一代得見九龍出海,肖力何其榮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