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羽姑娘,宗主有請。」
長羽薄音本在澆花,聽到這話后頓了一頓,將手中水壺交給了一旁的昔蒼白,隨即將輪椅轉了個圈,看向了身後的學宗弟子:「今日宗主與禹曄授真應該前往劍宗參加仙舞劍儀,為何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找我?」
昔蒼白接過她的水壺,稍微晃了晃,感受到裡面水幾乎不剩,開口道:「需要我重新去裝滿嗎?」
「暫時不用。」
學宗弟子客客氣氣道:「宗主也沒告訴我們到底是為什麼,只說要找姑娘……另外……」
「可有難言之隱?」
「啊,不是,也沒什麼難言之隱,就是,沒看到禹曄授真。」
她聽到這句話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辛苦傳信,我馬上就去見宗主。」
那弟子見她答應的爽快,終於完成了宗主交代的任務鬆了口氣:「太好了,事不宜遲,還請姑娘快些動身。」
「她這個樣子是要有多快,」昔蒼白毫不客氣道,「用輪椅飛過去嗎?」
「呃,這……」
見那弟子有些忐忑,長羽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說,隨即溫聲道:「無妨,傳信的內容我已知曉,即刻動身便是。若是宗主有什麼不滿怪罪下來,自然也只是我的事情。」
對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對她道了謝,隨即便離開了。
人離開后,昔蒼白問道:「你幹嘛對他們這麼客氣?若說是解除摩羅惡語的恩情,你也已經還了。」
「在宗主的眼中,並沒有還清這個說法。」
「哼,貪得無厭!」
「救命之恩是否還清,從情理上來說,本就不是被救的人能決定的。」
「我真看不慣!」
「看得出來,你跟陰陽宗主性格不合,」說道這裡,她頓了頓,「即便如此,你還是願意留在我身邊,蒼白公子,是我要感謝你,讓你受委屈了。」
「不必多言,昔蒼白向來一諾千金。你願意教我古劍劍法,我就護你道域之行周全,你本就沒欠我什麼。只是……」
「什麼?」
「我很難想象,你這樣的人會被泰玥皇錦拿捏,我不認為她真的有這個本事。」
「所以,你懷疑我別有所圖?」
「我沒這樣說。」
「但卻是這樣想的,」長羽薄音嘆了口氣,「也是,想想我在海境的所作所為,你有這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
昔蒼白沉默片刻,道:「你對不起夢虯孫。」
「我不否認這一點。」
「我能理解你的動機。」
「卻無法原諒我的行為。」
「一定要把話說的那麼直白嗎?」他有些賭氣地轉過身去。
「哈,」長羽薄音笑了笑,「罷了,日後再說。現在麻煩蒼白公子推我去見陰陽宗主。」
昔蒼白點了點頭,將水壺放在石桌上:「可惜了這些花,水沒飲飽,又要繼續承受暴晒。海境外的天氣,真讓人不習慣。」
「多領略一下境外風光也是好事,說不定在外面待的時間久了,你就會逐漸發現家鄉的好處。」
昔蒼白推動輪椅:「我對以往的海境的憎惡從未減少,但我憎惡的不是海境本身,而是那些落後壓迫的制度。」
「現在鮫人寶軀皆沉默,鱗王正在推行新政,民間怨言逐漸減少,也許不久后的海境將有清平之日。」
「我希望如此,無論如何,如果皇室還敢亂來,我就是他們一輩子的敵人。」
長羽薄音沒有再接話,而是沉默著任由他推著自己去了學宗前庭。
甫看到泰玥皇錦的身影,她就停住輪椅,隨即道:「就送到這裡吧,我自己過去。」
昔蒼白知道她理解自己不想對上泰玥皇錦的心情,倒也沒有拒絕,只是沉默片刻道:「我就在附近,有事情就喊我。」
「我知曉。」說完,她就自己轉動輪椅過去了。
泰玥皇錦看起來有些不耐,其實也沒等多久,但是焦灼的心態讓她總覺得等待的時間無比漫長。
終於,長羽薄音出現在她的視線中,她便有些生氣道:「我不是早就喊了人去通知你,為何姍姍來遲,如何,現在你們都擺臉色給我看嗎?」
聽到她這番話,長羽薄音便心中有了計較,溫聲道:「是我來遲,宗主勿怪,我腿腳不便,還請海涵。聽宗主此言,看來是與愛子有所衝突。」
被她瞬間猜中了的泰玥皇錦愣了一下,哼了一聲轉過身去,隨即平復心情,這才回頭開口道:「果然還是那個七竅玲瓏心,我話才開了個頭,你就什麼都猜到了。」
「看來確實如此,我就說為何遠遠看來沒見禹曄授真。」
「他是越大越不懂輕重緩急,」說道這個泰玥皇錦就來氣,「之前就是任性妄為,現在更好,在昊辰死後變得目無尊長,連我的話都不聽。看來是我平時太過於關注士心的教養,疏於對他的管教了!劍宗宗主千金的仙舞劍儀乃是正事,他卻臨到頭因為昊辰跟我吵起來,說走就走,太不像話了!」
見她確實動怒,長羽薄音輕捋身前長發,道:「荻花題葉乃是學宗七雅之一,雖然與琅函天有所關聯,但其修為本領確實非凡,聽聞其學識、修養皆是人中龍鳳,禹曄授真對他心嚮往之也是常情。」
雖然泰玥皇錦心中不喜荻花題葉和琅函天勾結一事,但他畢竟代表學宗的臉面,故而聽到長羽薄音對他一頓猛誇她還是很受用,嘴上雖然倔強,表情卻舒緩一些了:「他確實在陰陽術法上有所建樹,但也並非學宗第一人。之前我讓崇賢跟著他,是希望他能教會崇賢穩重圓融,沒想到他竟然跟琅函天勾結……莫說他已經伏誅,倘若回到學宗,我也會親自清理門戶。在這種情況下崇賢還對他如此維護,簡直胡鬧。」
長羽薄音沒有繼續順著這個話題說,而是問道:「所以宗主來找我,是希望我去勸說禹曄授真?」
「哼,不要以為他是我的兒子就可以隨意出言頂撞,若是我繼續縱容,宗主威嚴何在?我已經按照門規處置,罰他禁閉,也不需要你去勸。今日我找你來,是想讓你代替他跟我一同前往劍宗。」
長羽薄音怔了怔:「讓我去嗎?」
「你不願意?」
「倒也不是,」深知對方性格,她並未強勢拒絕,只是道,「劍宗宗主千金的仙舞劍儀並非小事,就算禹曄授真不同行,學宗也應該輪不到我這個外客。」
「在學宗,我的命令就是準則,我讓你去,又有誰敢反對?何況裕鉑尚需在我離開之時看管宗門,你是我學宗幕僚,為何不能一同出席?」
深知她的算盤為何,長羽薄音笑了笑:「好吧。既然是宗主盛情,長羽薄音安有不從之理?」
泰玥皇錦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隨即一甩袖,道:「但你也說了,這不是小事,不是什麼上不了檯面的人都可以代表學宗過去。」
長羽薄音心領神會:「宗主言之有理。這樣,我會讓蒼白暫時留在學宗等我。只是……」
「會有門徒隨行,到了劍宗地盤,我會親自推你進去。」
「長羽惶恐,謝過宗主了。」
之後她託人給昔蒼白說了一聲就和泰玥皇錦一同啟程前往劍宗。
今日劍宗盛會,三宗宗主按理說都該到場。可惜的是,刀宗只來了宗主之徒戚寒雨,而星宗宗主顥天玄宿也未出現,來的乃是太微垣的丹陽侯——恰好,此人和泰玥皇錦平時就針鋒相對,互相看不順眼。
到了劍宗看到這兩個人泰玥皇錦才覺得尷尬:畢竟三宗宗主只有她一個人親自到場,而另外兩宗都是只來了代理人,這樣一對比顯得她有些掉價。這種尷尬很快就在她心中化為惱怒,有種被輕視的感覺。
不過她還是惦記著趁機和劍宗結盟的正事,所以並未表現的太明顯。
丹陽侯看到她居然親自推著長羽薄音進來,拂塵一甩,譏諷道:「一段時日不見,吾倒不知學宗宗主變了性格。若說注重尊卑之分是你為數不多的優點,那今日親自帶著外人前來參加仙舞劍儀可以說是連這最後一點優點也保不住了。」
「哈哈哈……吾帶著學宗貴客來又如何?總比星宗派些上不來檯面的人做代表要好。」
「一個只會耍弄奸巧心思的人也能是學宗貴客,丹陽侯算是見識了。」
長羽薄音聞言輕笑一聲,丹陽侯見狀蹙眉:「有什麼好笑?」
「沒,只是覺得丹陽侯所說沒錯,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耍弄雕蟲小技的弱女子。說是上不得檯面,倒也恰如其分。」
她此言一出,泰玥皇錦的臉色頓時黑了,而丹陽侯則冷冷道:「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是啊。現在想來,之前應是丹陽侯看在我是女人的份上特殊優待,不惜直接往坑裡跳。如此風度,長羽拜服。」
「哈。」泰玥皇錦掩嘴輕笑,而丹陽侯想起之前被她算計的時候,更是臉色陰沉,怒道:「你——」
正在此時,劍宗宗主敖鷹出現打斷了這次爭執;畢竟是來劍宗祝賀,丹陽侯和泰玥皇錦都要給敖鷹面子,倒也沒有互相譏諷了。
飛淵早已成年,仙舞劍儀本該在之前就舉行。但是她私自離開道域前往中原闖蕩,這才導致仙舞劍儀推遲,如今圓滿也是劍宗一大喜事。
泰玥皇錦本想藉機和劍宗結盟,共商天元輪魁重啟一事。可惜敖鷹看起來並不想給她正面回應,顧左右而言他,太極打得很圓滑,泰玥皇錦心中不滿,但也不想失了風度,只是帶著長羽薄音悻悻而歸。
回到學宗后她還有些氣不過,便質問為何長羽薄音不幫腔。長羽開口道:「宗主息怒,暫時冷靜一些吧。其實,宗主心中已有答案——劍宗宗主的態度已是十分明顯,多談無益。」
「我能不知這個道理嗎?就算難談也要談,否則談判何用?」
「談判並無意義,宗主是明白人,何必執著?」她心平氣和道,「劍宗豈不知聯合學宗的好處?但神君只能有一個,就算劍宗和學宗壓下其他兩宗,早晚還是要出手競爭。世間之事總是共苦容易同甘困難,比起一開始就公平競爭,先聯盟后撕破臉始終要難看一些。」
「哼,當年內亂已經證實是玉千城和琅函天的陰謀,難道劍宗不需要付出代價?是,義兄殺了刀宗宗主是事實,但源頭是玉千城,劍宗不該向學宗請罪賠禮嗎?」
「應該,但是,會嗎?比起所謂的賠償,彎腰本身代表的意義宗主也很清楚。」
泰玥皇錦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就算劍宗錯了也不會老老實實站出來承認。就如同長羽薄音所言,比起所謂的賠償,劍宗低頭這件事本身的打擊更大,會嚴重損害劍宗身為四宗之一的威信,所以期待他們理虧退讓不過是痴人說夢。
何況真的要讓劍宗出來道歉,那學宗也免不了給刀宗賠罪,橫豎都是刀宗獲利。
這種損己利人的傻事,泰玥皇錦也干不出來。
想到這裡,她語氣放緩了些:「那你說,現在該如何?天元輪魁在際,這可是內亂以來第一次重啟,意義非凡。神君之位,非學宗莫屬!」
「宗主看起來胸有成竹,唯一的顧慮是怕其他三宗故技重施吧。」
「幾十年前出了一個天之道,我如今怎能不防備?」
「無需太擔心這點,因為其他三宗的心情也是一樣。天之道能獲勝,除了出其不意最重要是他本身夠強,是頂尖的天才。否則再怎麼遮掩也會失敗,徒增笑料而已。我想在宗主的辛勤教導之下,士心在天元輪魁之前必然有足夠的進步足以對抗其他參賽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其他三宗必然會秘密保護參賽人選,何必費這個心力?其實,刀宗式微,年輕一代尚且扶不上牆,除非出現黑馬,否則便不足為懼。星宗丹陽侯雖然態度跋扈,但符合參賽年紀的弟子並不多,而且必然是受到三垣親自教導,如此篩選,目標也很好鎖定。至於劍宗……如果真的出了第二個天之道,擔心無用。如果沒出,又何必擔心?」
之前泰玥皇錦為了分析三宗天元輪魁參賽人選一事焦頭爛額,也找不到什麼方向,結果現在一聽長羽薄音所言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確實如此,按照她所說的邏輯去思考確實能大概鎖定參賽人選範圍,足以讓士心有針對性地訓練。
不,其實不管對手如何,士心本身的本領才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泰玥皇錦點了點頭,匆匆安置她后就直奔後院去尋找士心了。
長羽薄音見狀嘆息一聲,可以想見,今日士心又得忍受她的地獄訓練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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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血天道卷就這樣開始啦,這卷長羽薄音的戲份也不少~小玉兒可能要第三章或者第四章出來
順帶一提這本書的禹曄授真沒有死,因為當時冥醫活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