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見歷史名人
唐伯虎心有戚戚,這次殿試算是他的一種打擊,唐伯虎優缺點都非常明顯,優點不說,缺點就是性格過於自負,用現在的話就是驕傲自滿,目中無人。因此朱厚照為了不讓他得志,故意磨練他,將他從狀元的位置拉下來。朱厚照能容忍別人犯錯,但絕不能容忍別人恃才傲物。
放榜次日,弘治帝於禮部賜宴殿舉行隆重的「恩榮宴」,宴請各主考官及新科進士,王守仁被父親早早拉起床來,穿上連夜準備好的新衣服,在家中簡單祭祖后,便帶著王守仁前往禮部賜宴殿,因為王華去年主持順天府的鄉試,也在此次宴請名單,故兩人共同赴宴。
恩榮宴,王華父子成為全場焦點,道賀聲不斷,畢竟父子狀元難得一見。王守仁的趣事也被人打探的一清二楚,這個痴迷心學和格物致知的才子也被人津津樂道。世人就是如此勢力,王守仁未成名前的行為被人作為笑談,成名后就被神話,說他心學有成,觀竹悟道。唐伯虎對此不屑一顧,坐在角落細細打量王守仁,中等身材,身形稍顯瘦弱但挺拔,清瘦的面龐,眼神慵懶帶著一絲絲漠視,行姿沉穩有力。
王守仁感覺背後好像被人盯著,感覺不舒服,於是回首環視四顧,看到角落的唐伯虎,露齒一笑,微微頜首,唐伯虎只是拱手,兩人算是打了招呼。殿外傳來太監尖刺的聲音:「皇上駕到」。所有人皆起身迎接,弘治帝牽著朱厚照,笑呵呵的進殿,來到主席台,弘治帝擺擺手,「免禮免禮,各位請坐」。
朱厚照打量四周,還不知道哪個是王守仁和唐伯虎呢。待弘治帝落座,內閣大臣兼禮部尚書李東陽洋洋洒洒的祝賀新科進士,勉勵一番后開始唱名,朱厚照方知王守仁和唐伯虎。等到唱名完畢,宴會開始。恩榮宴過後,就是給進士們分別被授予官職。凡進士一甲出身的,任為翰林院修撰及編修,進士未能考入一甲者,一般需經庶吉士階段,方能正式入仕。
「王守仁、戴文星、顏雪峰,任詹事府左春坊左清紀郎」,蕭敬開始宣讀聖旨,話音剛落,殿內嗡的一片,除了弘治帝和朱厚照只是淡淡一笑外,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按常例一甲三人都會賜予翰林院修撰及編修,從六品,可在御前行走,仕途起點很高。可為何這次卻是賜予詹事府左春坊的左清紀郎呢?這個是從八品的官職,品級足足相差四級。
朱厚照細心觀察王守仁、戴文星和顏雪峰三人對於授予官職的表情,王守仁的臉上波瀾不驚,不悲不喜,似乎人們討論的事情和自己無關。而戴文星和顏雪峰難以置信的表情,臉色一片蒼白,眼裡透出失落和悲憤。朱厚照見此,心裡有了大致判斷,這次的官職就是朱厚照安排的。
他跟弘治帝說:「一甲仕途起點太高,不利成長,容易犯錯。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且翰林院的修撰及編修,主要工作就是負責編修本朝的歷史,記錄實際情況。包括皇帝的言行舉止,編入史冊中,留給後人查看。這種枯燥的工作不能磨練年輕的官員,年輕的官員應該到基層去工作,了解民情熟悉民生」。就這樣打動了弘治帝和內閣,自此,從弘治十二年開始,所有科舉進士必下放到基層歷練,達到要求方能晉陞。
蕭敬也不著急,等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后,他繼續宣讀聖旨:「王守仁、戴文星、顏雪峰明日吏部報到后即刻前往東宮,隨侍太子殿下,欽此」。呼,戴文星和顏雪峰聽完聖旨,心裡稍稍好過一些,隨侍太子還好,以後太子登基,這些東宮舊人也水漲船高。只有王守仁稍稍皺眉,眼神掃過朱厚照,隨後又面無表情。
宴會結束后,士子們互相招呼,大家都是同科進士,現在打好基礎攀好交情日後好互相扶持,很多士子紛紛走向王守仁,王守仁簡單回禮,便以身體不適為由離開,士子們見此只好作罷,又擁向戴文星和顏雪峰。唐伯虎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王守仁便轉身離開,而徐經則和士子相約外出喝酒。
「那個新科狀元王守仁好像很清高啊」,酒樓里,戴文星等人正在狂歡作樂,其中一名士子突然開口。
「自明兄,你有所不知,他父親王華可是詹事府的右諭德,主持去年的順天府鄉試,而且內閣謝閣老更是和他父親交情匪淺,自然看不上我們這等俗人了」。另一人回答,看樣子是官紳之後。
「哦,語堂兄,還有這等秘辛?那你們說新科狀元...呵呵」。
眾人臉色一變,鄭語堂忙扯了一下樊自明,樊自明反應過來,尷尬的笑了笑。戴文星厭惡的看了樊自明一眼,這種人口無遮攔,以後還是不要來往比較好,「各位兄台,不好意思,在下不勝酒力,就先回客棧歇息了,你們繼續」。
顏雪峰也跟著站起來,「文星兄等我,我陪你一起走,各位,告辭」。
兩人走後,剩餘的人也三三兩兩的告辭,只剩下樊自明和鄭語堂,「自明兄,剛才你孟浪了」。
樊自明懊惱的低下頭,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對不起,語堂兄,我...我喝多了胡言亂語,連累你了」。
鄭語堂搖搖頭,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呢?也怪自己多嘴,仗著從叔父那裡得到的消息到處亂說。
在明朝,雖說廣開言路,但你得有依據說話,像樊自明這種背後胡亂猜測很容易讓人反感,因為明朝士子崇尚君子之風,即使你懷疑或不爽也只能暗地裡一個人說,大庭廣眾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你這人輕浮;另外明朝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無處不在,可能在座的士子當中就有可能是錦衣衛或者東廠的人,背後誹謗朝臣和亂儀朝政是大罪,禍及家人。所以戴文星等人才匆忙告辭離去,即是表達你這種人我不屑與之為伍的意思,以免惹禍上身。
唐伯虎回到客棧,拿著酒壺不時的喝一口,迷醉的雙眼深藏哀與愁。唐伯虎原本家世尚可,可自從家人接連去世遭到沉重打擊,過去幾年時時借酒澆愁,蹉跎歲月。好不容易在好友的幫助下才重新振作,特別是拿到解元后更是信心滿滿,但殿試結果給了他沉重一擊,原本他是很不服氣的,可在恩榮宴見到王守仁后,王守仁淡定從容的模樣讓他自慚形穢。
或許很多人覺得唐伯虎自尋煩惱,雖然沒有進士及第,但名次二甲考前已經相當不錯,換做他人早已欣喜若狂,但唐伯虎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從他的詩詞可見一斑。所以唐伯虎才會悶悶不樂。
朱厚照未理會這些,此刻他正在乾清宮,站在弘治帝後面看著弘治帝和劉大夏在閑聊,君臣不時發出輕笑。昨晚天黑前劉大夏就已到了京城,本來弘治帝相邀劉大夏一起參加恩榮宴,劉大夏婉拒,而是去尋訪好友,直到現在弘治帝傳喚才進宮。
弘治十一年,劉大夏連上三疏稱病辭官,歸鄉后在東山下築草堂讀書,準備在此傳學播道。卻被朱厚照惦記上,在弘治帝的三番催促下才回來京城,獲知自己被弘治帝委任稅部尚書感到驚訝,但劉大夏為官多年,經歷豐富,曾在朝廷多個部門擔任要職,又曾是布政使,因此倒不擔心稅部的事務。
朱厚照打量著劉大夏,劉大夏身形清瘦,山羊鬍,頗有古人之風,雖已到古稀之年,但雙眼仍炯炯有神,不時撇過朱厚照,昨天夜裡他去拜訪了劉健,得知太子推動稅制和戶籍的改革,想到太子殿下年紀輕輕卻推動朝政改革,心裡不以為然,以為劉健糊弄自己。直到劉健再三保證,並細細述之太子制定的改革方案。劉大夏心裡震驚,和劉健詳細交談后,劉大夏收起輕視之心,獲知太子殿下推舉自己更是覺得詫異。
「陛下,老夫聽聞太子殿下天資聰穎,一手推動稅制和戶籍改革,老夫有疑問,望太子殿下解答」,聊著聊著,劉大夏話鋒一轉。
弘治帝回頭望著朱厚照,「照兒,劉老大人有事相詢,你正好可以請教一番」。
朱厚照躬身,「請劉老大人多多指教」。
劉大夏撫摸著鬍鬚,「太子殿下,老夫早年任僉都御史,前往宣府處理兵餉,看到邊鎮官兵稀鬆,軍中權貴欺壓軍戶,剋扣糧餉,請問太子殿下此種情況是否可治」?
朱厚照:「回劉老大人,可治」。
劉大夏:「哦?請太子殿下告之」。
朱厚照:「原因很多,大體這幾種,一、衛所制,大明兵源多來自軍戶,世世代代受到權貴壓榨,底層士兵無法通過努力獲得上升通道;二、鎮守宦官,宦官不懂軍事,也不懂練兵,只會和將領聯繫,不會深入底層了解詳情,這就導致將領可以欺上瞞下;三、兵部的管理,軍中權貴欺壓軍戶,剋扣糧餉,兵部應該知道此種情況,但為什麼不制止呢」?
劉大夏點點頭,「太子殿下既然說可治,那就說說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