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要殿下心誠
鹹水村往北二十八里的聚豐鎮上,屹立著一座香火十分旺盛的道觀。
——無極觀。
道觀建築金碧輝煌,飛檐走壁雕樑畫棟,何其堂皇。
便是這大雨的天氣中,來來往往上香拜神卜卦算命的香客也是絡繹不絕。
封宬負手站在嶄新氣派的側殿中,抬頭看殿中供奉的仙氣威嚴的三清真人。
眼前不由再次浮現那危如累卵的靈虛觀中,被香火熏得都有些發黑的真人石像。
「殿下大駕光臨,貧道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
封宬轉身,就見一四十來歲的長須老道,手持拂塵,帶著兩個小童,急急走進來,在距離他幾步外的地方,一掀衣擺,鄭重其事地跪了下來,行大禮。
「貧道無極觀觀主純陽子,見過三皇子殿下,給殿下叩首!」
封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上好蜀棉所制的嶄新道袍上,微微彎唇,淡笑抬手:「免禮。」
「謝殿下!」
純陽子有些激動,站起來的時候,一張略顯蒼老的臉上都浮起幾分異常的紅暈。
他快速地朝封宬看了眼,頓時滿眼驚艷!
眼珠微動,再次低頭,恭恭敬敬地問:「不知殿下駕臨敝觀,可是有所……求問?」
站在一側的趙一朝封宬看了眼。
封宬淺淺一笑,卻沒回答,只是指了指那三清真人旁懸挂的牌匾上的兩行字,問:「物外光陰元自得,人間生滅有誰窮。百年大小榮枯事,過眼渾如一夢中。不知有何解意?」
純陽子看了一眼,立時笑開,顯出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
然後轉身看向封宬,「此句乃出自我道門先祖丘處機所留『落花』一詩中。但勸世人莫貪求太多,浮生一夢如同黃粱一場,自如自得,便是也。」
「嗯……」
封宬點了點頭,輕笑,「好句。」
純陽子頓時露出幾分得色。
唯有站在一旁的趙一分明看出,殿下的眼中,淡漠不見絲毫笑意。
「殿下。」
大約是得了誇讚,純陽子也沒了先前那樣的拘謹,含笑朝前靠近了半步,略顯殷勤地笑道,「敝觀建成已有百年,受世人供奉,不說逆天改運,可求神問卦風水之物,在大玥國內,貧道敢斷言,再無人能及的。」
封宬微笑,看了他一眼。
純陽子得到鼓舞,再次靠近,語氣愈發熱絡,「不知殿下此番駕臨,所為何事。但……」
他朝兩側看了眼,語氣壓低,顯出幾分神秘,「若殿下有所求,便是摸金點穴,也並非不可為。」
他朝封宬看了一眼,「只要殿下心誠。」
不遠處,趙一眉頭一皺,朝不遠處那兩個一臉懵懂的道童掃了眼。
「是么?」
封宬笑了起來,似乎很有興趣地看向純陽子,「真人說的,莫非是……」他頓了下,眼帘微挑,笑意似深似淺,「龍穴么?」
純陽子神情不變,眼底卻明顯震色一閃而過!
他沒出聲,笑著將拂塵換到了另一邊胳膊上,行了個道家禮。
封宬輕笑搖頭,轉過臉,沒再繼續之前的話。
反而是再次看向那通身鍍金的三清真人像,負手,緩聲道,「不知真人可知,今日這雨,何時會停?」
純陽子沒反應過來,朝旁側的趙一看了眼,只看到一張黑漆漆跟門神一樣的臉。
清了清嗓子,掐指捏算了片刻,笑道,「酉時便會停雨。」
封宬一笑,頷首,「好,那酉時雨停后,便請真人隨我上路。」
純陽子一怔,隨後不確定地問了一聲,「殿下是說……讓貧道隨您……上路?是去……」
「京城。」
封宬笑得端雅又矜貴,轉臉看向純陽子,「真人道法高深,合該到更高遠的地方發揮所能。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純陽子仙氣清高的臉上立時露出幾分狂熱!
他甚至已經壓抑不住滿目的激動,幾乎立刻就要張口答應!
可很快,他再次朝封宬行了個道家禮,道,「多謝殿下賞識!只是,離觀遠遊乃是大事,還請殿下容貧道與觀中眾徒商議一番。」
面對他刻意的拖延拿喬,封宬也不急惱,幽幽緩緩地笑了,點頭,「真人是個聰明人。」
原本興奮到渾身冒汗的純陽子一僵,瞬間像被兜頭淋了一盆冷水。
他抬頭,看著幾步之外這個自始至終從容尊華,俊美到讓人很容易忽視他身份的三皇子殿下。
眼珠子顫了顫。
片刻后,再次跪了下來,「貧道……願為殿下,效生死之力!」
……
鹹水村,王大牛家的西廂房中。
「我救不了她。」
雲落落看著滿臉通紅的王大牛,再次搖了搖頭。
「落落!」
王大牛幾乎落下淚來,頭『砰』地磕在地上,「我知道,我知道,青雲道長明明曾經有恩於我,可他故去的時候我卻不聞不問,是我的不對!可,可玉兒是沒有錯的啊!她真的沒害過人,她,她只是……」
「大牛哥。」
床上,女子輕柔的喚聲忽然傳來。
王大牛眼眶一瞪,膝行著就爬了過去,發現方才還神智全無的玉兒,此時已經獠牙褪去,只是臉上的鱗片,依然層次不齊地排列在那裡,看著……十分瘮人。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
就聽雲落落道,「她既未撞邪,更未入魔。如今化形難控傷及根本,只因身懷麟兒,人妖血脈衝突。」
「什麼?!」
王大牛一下瞪大了眼,朝雲落落看了眼,又猛地朝玉兒望去,「你,你懷了身子?!何時的事!為何不告訴我!」
玉兒蒼白的面色被那黑灰的魚鱗映襯著,愈發的孱弱奄奄。
她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來,忽而又咳了幾聲,這一回,竟吐出許多血來!
王大牛一下急了,再次轉身,「落落!求求你!救救她吧!不論什麼法子,只要你能救她!求求你,求求你!」
面對他的心急如焚,站在門邊的雲落落就冷靜得有些異常了。
她再度看了眼外頭如幕的大雨,灰濛濛的天空之下,連遠處山頭上的靈虛觀都看不見了。
片刻后,她回過頭,緩緩道,「若想救她,只有一個法子。」
「你說。你說!」
「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