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明赫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看快到訓練賽時間了，這才推門進屋。

郝時橫了他一眼，冷冷地說：「蝸牛爬得都比你快。」

「抱歉，錢多多人如其名，廢話太多。」蘇明赫熟練甩鍋，回到座位上。

「喲，小明明回來了？」齊月半扭頭，幸災樂禍地嚷嚷，「明啊，你這是頭一次在經理辦公室坐著超過一個小時吧？還是說你早就出來了，只是在外面哭了半個點兒才回來？來來來，我看看，眼睛紅了沒？」

「滾蛋。」蘇明赫對齊胖子這「有事喊明哥，無事小明明」的德行很清楚，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徑自點開職業選手的隊長群，問其他隊長要了房間號和密碼，「你們抽好籤了嗎？訓練賽誰休息？」

齊月半見狀，識趣地回了句「還沒抽」，便閉上嘴巴。他跟剛英展鴻交換了個眼色，心說今天小明明的心情真是前所未有地差。

蘇明赫平時不生氣，但葉經常跟隊友貧嘴，你一句我一句互懟。現在他連跟齊月半互相攻擊的心情都沒有，約等於在臉上寫了「別惹老子」幾個大字，誰這會兒衝上去，活該撞槍口。

連最愛跟蘇隊長頂嘴的齊月半都閉了嘴，其他人更不會找死。

進房間前，蘇明赫從抽屜里摸出四張撲克牌丟到桌面上，划拉兩下算是洗牌了，自己先伸手抽了一張，「抽到鬼牌的休。」

「等下！你湊什麼熱鬧？！」

齊月半側臉貼著桌子，偷看到蘇明赫的牌，明晃晃的小鬼讓他知道這次寶貴的偷懶機會已經失去，這是最後的抗議機會。

「我也需要休息。」蘇明赫手腕一翻，讓所有人看清楚他手裡的鬼牌。

TS戰隊再來一人，還是個實力不俗的，間接等於從此以後蘇明赫也有偷懶的機會了。而且這是新老隊員磨合的好機會，作為隊長，蘇明赫需要詳細掌握每個人的打法和磨合過程中的漏洞，在上帝視角能看得更清楚。

——多麼完美的偷懶借口！

不等別人質疑蘇明赫的作弊嫌疑，教練先開口了：「你休什麼休？你休息，是想讓他們墊底去嗎？」

TS的核心就是蘇明赫，誰休息郝時也不能讓他休息。況且這丫的年紀最小，風格打法不僅不費手，還非常養手，別人說手疼郝教練還能象徵性地信一信，蘇明赫說他手需要休息，誰他媽的信啊？

當每月一次體檢不存在是吧？

「這是鍛煉一下新隊員和老隊員的配合能力。」蘇明赫在教練不滿的注視下坐直，大言不慚地說，「本人隨便和誰都能配合，在旁邊更多觀察隊友打法才是最有利的，那不如把寶貴的練習機會讓給其他同胞，你們說對吧？」

「我呸！對個屁！」齊月半大聲逼逼，毫不留情地揭發自家隊長，「弟兄們別信他！他就是想搶佔寶貴的偷懶機會！要看打法，過後看錄像不就得了嗎？」

「弟兄們不用太感謝我，這是身為隊長應該做的。」蘇明赫選擇性失聰，恢復了他招牌的和顏悅色，短短几分鐘內已經調整好了心情和狀態。

「快快快！誰搶到誰休息——小剛你幹嘛？你剛才都休息三把了！滾一邊兒去，換人換人！」齊月半第一個撲上去伸手去搶鬼牌，邊搶邊對林錫說，「小林子，哥哥告訴你，年輕的時候，能偷的懶一定要偷！不然老了有你後悔的！」

剛英費了老大力氣也沒擠開這死胖子，憤憤地罵道：「說的好像你年輕的時候很勤快似的！」

展鴻一聲不吭，但從他憋得發紅的臉色可以看出來，他用的力氣也不小。只是齊胖子重量過人，不是他這身材能輕易撼動的。

林錫無語片刻，說了實話：「其實你們也不老吧？」

齊月半有力反駁：「你懂什麼？我們是電競圈的夕陽紅，職業圈的養老院！」

「好吧，我什麼也不懂。」林錫放棄爭辯。

最終還是齊月半被換下來休息，林錫則用齊月半的賬號打訓練賽。

郝時回自己地盤，為林錫和隊伍的磨合薅頭髮去了，訓練室里那種讓人窒息的「教導主任iswatchingyou」感覺終於散去了。

「你位置上的外設是買電腦時帶的，今天晚上吃完飯，經理找人帶你去選一套新的。」蘇明赫用公事公辦的口氣說，控制住自己的腦袋別轉過去，連餘光都沒分給林錫。

「沒事沒事，我不挑的。」林錫試了下齊月半的滑鼠和鍵盤，操控Moonban在原地轉了幾圈，熟悉一下手感。雖然以前在遊戲里偶爾能遇到一兩個職業選手，但這還是第一次跟這麼多有名的選手同台競技，不免有些緊張。

林錫感覺這套用著跟之前的沒什麼差別，於是說：「不如跟經理說一聲，別破費了，直接外設給我兌現吧。」

「自己說去吧……你到底是有多缺錢？」蘇明赫嘀咕。

「漂泊在外，不怕錢多。」林錫聳了聳肩。

這時蘇明赫的手機嗡嗡震了兩下，掏出來一看，是錢經理在給他發消息。

【錢多多】：我才想起來，你不可能不知道林錫住哪兒吧？

【小明明】：不知道詳細的家庭住址，但知道他是在家門口上的大學。

【錢多多】：那你剛才不告訴我？就扔給我個學校名，讓我自己去瞎幾把查？！

【小明明】：能者多勞。

【錢多多】：屁！多勞多得沒聽過嗎？！你們這些萬惡的有錢人！！！

[錢多多撤回一條消息]

【錢多多】：那個，隊長，我不是，我沒有，我不小心發錯人了……

【小明明】：嗯。林錫說他不要新外設，給他兌現就行。

【錢多多】：……你們總說我財迷，今天你們見識到真正的財迷了吧？

蘇明赫笑著關了微信，手機往抽屜里一扔，等待開局。

林錫不打遊戲的時候，至少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蘇明赫身上。見他表情有了變化，還挺開心的模樣，立馬湊過去問：「笑什麼呢？這麼開心？」

蘇明赫隨口胡扯：「網戀。」

林錫的表情多了一條裂縫。

啥？網什麼？

「喲喲喲，哪來一股酸味兒啊？」

齊月半唯恐天下不亂地吹了聲口哨，剛英邊叫好邊「啪啪啪」拍起巴掌，僅憑兩個人就製造出二十人起鬨的效果。展鴻拖著自己的椅子後退，假裝自己不認識這倆丟臉的玩意兒。

「你現在還有個網戀對象？」林錫眯起眼睛。

「對啊，正談著呢，怎麼啦？現在這個都談半個月了。」蘇明赫睜眼說瞎話，毫不臉紅，「我不缺錢，十八線小網紅爭先恐後倒貼，一周換一個都沒問題。」

樓下辦公室的「錢網紅」打了個噴嚏，致電後勤問他們是不是冷氣開得太大了。

全隊最厚道的展鴻不忍卒聽地捂住耳朵，再次對這種他永遠學不會的「吹牛不打草稿」表示敬佩，並認為蘇隊長一張嘴就可以去充當高鐵停車場。

林錫盯著蘇明赫看了幾秒，忽然伸手握住他椅子的扶手，手腕用力，猛地將他整個人轉過來。正當蘇明赫以為他終於掛不住那張欠揍的笑臉時，林錫又笑了：「跟我談過，你還看得上別人？」

蘇明赫：「……」

他認真思考一下，還真沒法反駁。

從初中開始，塞情書表白送巧克力的學姐學妹學長學弟換了一波又一波，他還真一個都沒看上。

這麼多年，他看上的也就這麼一個林錫。

但這話能說嗎？

不能說。

於是他送給林錫一個字正腔圓的「滾」。

五場訓練賽結束，早就到了晚飯時間。錢多多第三次上來叫人吃飯的時候，見幾位老隊員均是一臉無所謂，只有林錫略顯沉默。

「這……咋啦？」錢多多小心翼翼地問。

「慘敗唄。」剛英聳肩。

「你還笑得出來？！」錢多多難以置信。

「遊戲嘛，開心第一，比賽第二，友誼第三。」剛英嬉皮笑臉地說。

今天的訓練賽堪稱災難，平時的訓練賽，TS一貫在前五佔有一席之地，今天卻從頭到尾都在墊底。

這也是正常的，畢竟林錫只跟隊友磨合了三局，就被無情地丟到了大Boss面前接受蹂/躪。而偏偏有過短暫合作的齊月半下去休息了，換上來的剛英並不是肉盾選手，而是後勤人員。

有時候光看錄像看不出來，只有站在同一個賽場上，才能發現職業選手和普通玩家之間的差距，也讓林錫發現之前三局吃雞里有多少運氣成分。

幾家比較熟的戰隊隊長在群里排隊敲蘇明赫，問他今天Moonban是不是吃火/葯了，怎麼沖得這麼狠，被蘇明赫一概無視。到了最後，傳言逐漸演變成「Moonban失戀狀態大跌」和「Moonban慘收綠帽套餐比賽時哭了出來」，被齊月半本人衝進群里噴了一頓。

「如果不是四排，你不會輸這麼慘。先吃飯吧，錄像我傳網盤，晚上等教練復盤。」蘇明赫掃了眼林錫，抿了抿唇，又補了一句，「他……罵人比較狠，你別哭了。」

蘇明赫本意是安慰，但這話說得實在像嘲諷。

林錫「嗯」了一聲，盯著排名看了半晌，才退出遊戲界面。

「這玩意兒已經沒用了。」蘇明赫路過白板，扯掉上面貼的「新人入隊須四排連勝三局，否則滾蛋」，揉成一團塞進垃圾桶，打算口頭現編一本隊規出來，「林錫選手，從今天起你就是戰隊的一員了。TS戰隊是一支講究規矩、等級森嚴的隊伍，接下來的隊規違反五條以下扣獎金，五條以上禁止參賽，並視嚴重情況決定是否開除出隊……」

林錫的注意力被從慘敗上拉開，強忍笑意，撐著下巴看蘇明赫草稿都不打就滿嘴跑高鐵，還得不斷點頭以示自己認可未來老闆（之一）的鬼話。

「話說，我們真有隊規這種東西嗎？」剛英自以為很小聲地和展鴻逼逼。

「沒有。」展鴻肯定地回答。

「哦，那就是咱明哥唬人呢。」剛英滿臉姨母笑，越過齊月半龐大的身軀，用手指頭捅了捅林錫的肩膀，「小林砸，別怕，拿出你炸隊友的氣勢，勇敢地上！」

林錫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認為他笑起來的臉像朵綻開的菊花。

「從現在起有了。」蘇明赫乜了拆台的狗隊友一眼，「你們有什麼意見就說，我們戰隊很民主的，集思廣益，共同討論。」

「意見……」看隊長的臉色，齊月半老老實實地補上一句，「是不可能有的。」

剛英連忙閉嘴，跟展鴻一起識時務地搖頭：「沒有、沒有。」

只有林錫興緻勃勃地追問：「我覺得有規矩挺好的，別撤了，那條『新人入隊需給隊長侍寢三天』的隊規要從今天晚上開始嗎？」

蘇明赫：「侍你大爺。」

林錫戰術後仰：「三、三劈？這不好辦啊，不安全，你有我還不夠嗎？」

齊月半捂嘴憋笑，結果笑憋住了，屁沒憋住，響亮的「噗」聲在訓練室里回蕩。

蘇明赫：「……」

臉上MMP，心裡MMP二倍。

系統提示：林錫選手使用了不要臉暴擊，蘇明赫選手GG！

被蘇明赫這麼一攪合，林錫那點兒沮喪早沒影了。

錢多多鬆了口氣，岔開話題，樂顛顛地招呼：「行了行了，趕緊下來吃飯，不然菜都涼了！林錫記得改一下遊戲ID啊，前面加上戰隊名，等下我拉你進戰隊群。他們職業選手的大群你先別急著加，等正式出場當天早上你再進，嚇他們一跳。」

「好的。」林錫是個乖寶寶，對經理的安排全程配合，沒有半點兒意見……除了在看到群名的時候。

Kingoftheworld——這是哪個中二小天才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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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被憑空刷綠的齊月半：委屈得像個二百斤的孩子。。